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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文禛看那字眼熟,扭头望向宁敬贤,“易成,这是你的字吧?”
    “嗯,皇……您慧眼。”宁敬贤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含糊应道,“上次小二缠着臣……缠着我写的。”
    宁云晋假装没听到父亲的嘴漏,兴奋地扯着他走到洞口边,“爹,快来进来看看,这山洞将南北东西向都挖通了,然后在两边再挖的耳室,我已经住了两晚了,里面可凉快得紧呢!”
    老实说要两大人走进这山洞,心中都膈应得不行。在他们的思想里面,这种用石板加固的山洞,类似地宫,就不该是给生人住的,偏偏宁云晋还嫌不够刺激,见两人在门口不肯抬脚,又咋呼起来。
    “谢师傅不愧是小有名气的工匠,原本我还想只是简单弄一下就好,他却说爹爹您这样的身份至少要弄上一些修饰。孩儿一想也是,就让他找人来刻了些画儿,果然好看多了。”
    说着他的小脸不禁又有些扭曲,捂着小荷包叹气道,“可惜这样一来就超过爹爹拨给儿子的预算了,只能动了自己的私房,害我荷包都瘦了好多!”
    看着他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宁敬贤这次坚决抵抗住了,超支完全是这小子自作自受,别想自己会再补贴他!
    要带着皇上进由修陵工匠建筑的地宫,宁敬贤实在没那个胆子。他为难地望着文禛道,“要不我们还是去庄子里休息吧?”
    “这谢师傅就是那善修陵的工匠?”文禛玩味地望着他,看到宁敬贤像是被噎道了一般苦着脸点了点头。他意味深长地道,“看你儿子多懂事啊,修地宫还不忘孝顺你!”
    “那当然,儿子孝顺爹爹是天经地义的嘛!是吧父亲。”宁云晋一本正经,扯着宁敬贤的袖子道,“咱们进去坐着说吧,外面实在太热了,走这么一会儿孩儿就出了一身汗!”
    宁云晋一下子还真没想到两个大人在外面踌躇的原因,他第一世没受过什么教育,是个百无禁忌的,又在西北住过窑洞,第二世所在的社会更是不在乎什么忌讳,因此根本没觉得挖山洞避暑是多大一回事!
    他是实在热得受不了了,在这古代降暑只能靠冰盆和下人打扇子,但是冰都是有定列份额的,打扇子那点凉风根本就是隔靴搔痒,而且还大部分是热风,于事无补。
    他记得以前住的窑洞冬暖夏凉,这才想起这个办法,撒娇卖萌的让宁敬贤答应他在庄子的挖洞。
    原本他也只想随便点个山洞住,后来想到之后几年可是一年比一年热,每年朝廷各地都有大旱的消息,这才狠心贴上了自己的私房钱,将这洞收拾得更漂亮一些。
    宁云晋幽怨地扫了文禛一眼,谁叫这皇帝没用,还没将塞外从奉武族手中拿下来,要不也能学那康熙大帝一样每年去塞外避暑了!
    文禛收到他那哀怨的小眼神,还以为这小不点是在抱怨两人一直不肯进洞,忍不住乐了,他拍了拍宁敬贤,“既然都来了,总得进去看看!”
    皇上都发话了,宁敬贤只得遵旨行事。两名身着便衣的侍卫带头进入洞中,接着是宁家父子,然后是文禛与李德明两人,其他的随从们则跟在身后。
    一走进洞中众人便觉得气温陡然降低了许多,阵阵凉风铺面而来。整个山洞都被加固过,地道成拱形结构,两边墙壁上的石板刻了一些“白鹤青松图”“百鸟齐鸣图”等吉祥图案,借着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错落安放着的灯,可以看得很清楚。
    边走宁云晋一边得意地唠叨着,“这洞才刚挖好还有点土腥味,等通风一段时间就好了。现在布置好的只有四间卧室和一间迎客厅,等把爹爹的书房开出来以后,有需要再慢慢动工。”
    “其实是舍不得自己的银子了吧!”文禛这么短时间已经把握到了他的本质。
    宁云晋扭头对他毫不客气地做了个鬼脸,严肃地道,“云晋只是小孩怎么能自作主张,当然要等爹爹验收之后再做决定!”
    说着他拉了拉宁敬贤的手,仰着头问,“是这个理吧,爹爹!”
    “不可无礼!”宁敬贤已经被他弄得没脾气了,他一向自认对三个子女一视同仁,大儿子和女儿都是对自己敬畏有加,偏偏就是这个小儿子格外黏自己。
    说他持娇而宠吧,可他又十分把握分寸——某儿控还没发现自己的下限就是这样一点点被刷新的,要不这个山洞是哪里的!
    走了一会就看到一个开阔的大洞,里面很明显进行了精心布置,不但与宁家庄子的大堂差不多大小,连摆设也差不多。这个洞采用的是明光,洞顶上各挖通了两处,让自然光线能共洒进洞里,像是两盏聚光灯一样让正中间显得十分亮堂。
    文禛仰头打量了一眼,赞道,“倒是弄得有模有样的,不过下雨天不会溅水下来吗?”
    “不会!”宁云晋得意地道。
    宁敬贤也抬头琢磨了一会,“上面是错落结构,应该是修了引水渠吧!设计的人确实是有几分巧思。”
    宁云晋朝他竖起大拇指,夸张地叫嚷着,“果然还是爹爹聪明。”说着他还故意挑眉,丢了个“你真笨”的小眼神给文禛。
    文禛被郁闷到了!但是他又不能跟个小孩计较,只能憋着!
    两个大人坐上了大堂中的正座,宁云晋蹬蹬跑到旁边一处小洞口,叫道,“翠香,赶快上茶,爹爹渴了!”
    翠香从那洞口探出头来,应了一声,“哎,马上来,少爷您先歇着。”
    宁云晋小大人似的严肃地点了点头,等翠香一缩回脑袋,他便又恢复成小孩调皮的样子,跑到大堂中间,爬上最靠近正座的椅子端正坐好!
    “那里是干嘛的?”宁敬贤问。
    “专门设的一个小厨房,能够烧烧热水,做点小吃食。”宁云晋笑眯眯地道,“晚上饿了也不用再出门弄叫吃的。”
    正说着翠香便已经小心地端着一个盘子出来,给坐着的三人旁边一人放上一个杯子,她身后跟着的一个娇俏小丫头则放上了两盆娇艳欲滴的鲜果。
    一路走来众人是真渴了,宁敬贤端起杯子朝着文禛道,“请用茶。”
    三人的杯碗都是一模一样的上等描金白瓷,宁敬贤也没注意到内里乾坤。他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发现里面根本不是茶水,是常温的凉茶。
    这凉茶是去年宁云晋找大夫开的,据说消暑解凉,口感也不错,宁府上下都十分喜欢,在这酷暑的天气喝上一杯确实让人浑身舒坦。
    文禛一掀开杯盖却愣了,滚滚热浪迎面而来,刚压下去的暑热顿时又冲上了心头。他瞥了一眼宁敬贤杯子里的茶,明显与自己不一样,再一看宁云晋那小豆丁,端起杯子正豪放的一饮而尽。
    他的视力十分不错,将那杯壁上挂着的水珠看得清清楚楚,很明显那是一杯冰镇过的茶水!
    文禛心中不爽了,不平衡了!他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子上,视线幽幽地望向宁敬贤,凭什么你们爷俩和朕喝的都不同,这便是宁家的待客之道!?
    宁敬贤喝了一口茶就感觉气氛不对,他的视线跟着文禛转了一圈,差点呛到,立刻心知不好。望着正找翠香再添一杯的臭小子,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翠香,怎么不上一样的茶!你怎么做事的。”
    翠香吓得一抖,手中的茶杯跟着一颤,里面的茶水也洒出来一些,顿时一股酸甜的香味在大堂中弥散开来。
    文禛阴沉着脸道,“既然有冰镇酸梅汤,也给我上一碗。”他扭头望着宁敬贤,“易成,不会舍不得吧!”
    翠香只觉得快被自家老爷不善的视线给瞪穿了,吓得麻利地跪在地上,苍白着小脸道,“回禀老爷,奴婢,奴婢只是按照少爷吩咐而已!”
    面对着突然扫射在自己身上的两道目光,宁云晋没事人似的眨巴着眼睛,天真无邪的道,“是爹爹说过对待贵客要慎重啊!我特地让翠香给姨夫上的今年皇上赐的上等龙井,听说就那么点点可要好多银子,凉茶和酸梅汤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怎么能待客呢。”
    边说他还似模似样的伸出小指头比划“那点点”的大小,一副大放血之后肉疼的样子!两个大人顿时无语。
    望着桌面上那冉冉冒着热气的清亮茶汤,尊贵的客人再次郁闷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的紫金锭是一种香料,据说能够避暑防瘟,防蚊驱虫。
    问cp的亲好多啊,只能说是年上,cp就在两爹之间哦,现在就说后面感觉就没意思了嘛!
    第 17 章
    文禛终于还是喝到了一杯上不得台面的饮料!
    在这样的酷暑天气里,能够坐在凉爽的大堂中,一边喝着冰镇过的酸梅汤,一边感受着徐徐凉风吹拂在身上,确实是一种十足的享受。
    文禛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调整坐姿的小胖孩,扭头对宁敬贤道,“你家这小子是个贪好享受的,这样下去可不行。你也太过骄纵他了,得管管!”
    宁云晋偷偷地瞪了他一眼,不过却没再顶嘴了。他今天已经做了不少多余的事情,再做可就过了!
    之前文禛不与自己计较,也只是看在自己年幼的份上,做得太过分了别说文禛可能起疑,宁老爹也会担心自己成了没教养的小孩,回头肯定会狠狠教训自己的。
    他自以为隐蔽的动作当然瞒不过正座上的两个高手——当然这正是宁云晋想要的!
    看他偷偷摸摸瞪了一眼之后,就鼓着脸颊坐在椅子上掰着手指头,不说话,宁敬贤心中松了口气,无奈地道,“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鬼点子,那点聪明劲都用在玩乐上了,等到明年入学以后,我会叮嘱夫子对他严格一点的!”
    宁云晋一听就嘟起了嘴,小眉毛皱成一团,成了一张苦瓜脸——异常的符合一个小孩听到要上学受管教的苦闷表情。
    文禛看他那张表情生动的小胖脸就忍不住笑了,对宁敬贤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舍不得自己亲自管教,这样可不行,就算他不是宁家长子,也得好好教导才行。若是长大以后成了那等纨绔子弟,岂不是丢了咱们族人的脸面。”
    “自然如此。身为男儿日后总要成家立业,撑起一片家业的。我也只不过是让他在入学前多松快一些日子。”宁敬贤哪敢反驳,只得点头应承。
    文禛满意地点了点头,端起手边已经放凉了的那杯上等龙井,轻啜了一口,顿时感觉唇齿回甘,说不出的舒畅,确实是今年新贡上来的那批好茶,看来这小子也不是存心的。
    这样想着,他的心思一转,又道,“倒也不用太苛刻了,别把那份机灵劲给磨没了,跟那些书呆子似的,没意思。他这挖山洞的避暑的点子就很不错,我记得西北似乎是流行住窑洞的,想来倒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是以后别找那善修陵的工匠,哈哈哈。”
    说着他自己倒反笑了起来。
    只有宁敬贤心中说不出的郁闷,说要严加管教的是你,说不要太苛刻的也是你,不过听到一向对人要求甚高的皇上称赞儿子,他也不禁翘起了嘴角,跟着笑了。
    文禛看不得他那副以子为荣的德行——他今天吃了几次暗亏,收拾不了小的只能拿老的开刀了。
    陡然收回笑容,他板着脸老气横秋地说着自己的教子心得,“要我说小孩子从小就得教他们立身正,不早点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长大了也只是碌碌而为,成不了国之栋梁。”
    看宁敬贤听得认真,文禛大发谈性将自己儿子也拿出来溜溜,“像我家长子,我从小就告诉他有什么样的责任,他将继承怎样一份家业,让他从小就严加要求自己,你瞧,效果是很好的,不但规矩礼仪学得半点不差,而且还主动要求提前一年读书,实在是再优秀不过了!”
    宁云晋听了偷偷撇嘴,你现在就得瑟吧,等把太子教得太出色了,人家就等不及要一脚将你踢下那把椅子了,看你还能不能继续得意!
    两个当爹的就着教子的话题,不知道就怎么渐渐衍生开了,开始说起旗中不争气的子弟越来越多的问题,宁敬贤也终于摆脱了之前听多言少的窘境——他哪敢谈论皇帝教子的问题,可以发表一些自己的言论。
    宁云晋坐在一边实在无聊,找了个借口说去安排用膳的事情,转身跑了。
    晚膳早就在准备了,用膳地点也定在了桃源洞的大堂中。有文禛在,晚餐自然是丰盛之极,各种山珍都捡着最好的呈了上来。
    餐桌上宁云晋老实得不得了,只管专心的挑着喜欢的大鱼大肉下手,将快很准发挥了十成,可是带绿色的蔬菜那是半点不碰,像是短暂失明了一般直接无视。
    碍着有文禛在宁敬贤也不好在桌子上训斥他,瞪了几眼没起作用,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小子明目张胆的挑食。
    用完膳之后宁云晋摆脱了两个大人,躲回自己房间逍遥自在去了。宁敬贤则带着文禛在庄子的周边走动,边走边说些朝中之事,消完食之后他请示起晚上的住宿安排。
    桃源洞中的凉爽让文禛十分满意,有凉快的地方住,他也不想去住庄子受罪,住宿地点便定在了桃源洞。
    皇上要住,宁敬贤自然是把属于自己那个山洞别间让了出来,自己去住宁云晋给宁云亭布置的房子。
    宁云晋给宁敬贤布置的这间房看得出来是用了心思的,大小是其他那些房间的两倍不止,采用了双层结构,下面是一个小厅,桌椅屏风一应俱全,顺着两侧的楼梯上去才是卧房。
    楼上的空间也被隔开分成了三间,正中间很明显是主人房,摆放了一座上好的雕花木床,床上面铺着一副玉席,而两侧的小间则各放着一张小床,也不知道是留给侧室,还是让丫头守夜用的。
    不仅格局考虑得齐全,房间内的一些小细节更是让人觉得是花了心思的。从整体的颜色搭配,到那些小摆设、墙壁上的石刻,无一不是宁敬贤喜欢的。
    可惜就算他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间房今天也住不了,文禛一看到之后就同样十分满意,毫无愧疚地鸠占鹊巢。
    这一夜文禛睡得格外踏实,从入伏之后他就总是容易在半夜热醒。他睡觉不喜欢有人在身边——这也是当初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没人打扇子就只能用冰盆给房间降温,但是那样强制降下来的温度根本管不了多久,哪里比得上这样天然的凉爽。
    但是他注定睡不了一个好觉,还没过子夜,正处于好梦中的文禛就被李德明叫了起来,说是宫里来人了!
    接着便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收拾,文禛带着宁敬贤连夜赶回京里,因为皇后又崩了!
    看到文禛倒霉,宁云晋晚上做梦都美了几分,当他呼呼大睡的时候,文禛在马车上一路颠簸;当他美滋滋的用早膳的时候,文禛已经赶回宫里开始主持皇后的葬礼。
    除了皇后的娘家,所有的人都很淡定,主持丧礼的礼部与内务府更是业务熟练——接二连三的崩皇后想不熟练也不行,一切都有条不紊的按章办事,不见有丝毫混乱。
    文禛从回京之后就没露出过好脸色,就算他再铁齿,心里也有些发虚了。他心里清楚自己克妻这名声只怕是做实了,就算日后想再点大族的女子为后,估计人家长辈心里都是不情愿的。
    旗中大族的女子娇贵,血脉更是珍贵,嫁与其他大族还能多个亲家,被自己封为后除了多个后族的名头,其他半点讨不到好,文禛自己也不想再给宫里这局势添乱了!
    这次的继后论身份比不上前两位,葬礼规制理应低一些,但是文禛想了想,为了拉拢汉官,依旧使用的是与安平皇后相同的丧仪。
    辍朝五日,服缟素,朝夕哭临三次,制祝文,亲自将梓宫送到沙河的殡宫,一番折腾下来,即使是光动嘴不做事的文禛也乏了,更别说是那些跟着举哀的文武百官。
    至此之后多年,即使文禛一直将后位空悬,也再没言官多嘴劝诫皇上娶妻了!
    办完了皇后的丧事,文禛终于腾出手来安排太子读书这件大事。
    自从上次皇上提过让小儿子当伴读之后,宁敬贤一直关注着这件事,但是赶上皇后驾崩便没了后续,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想尽快知道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