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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大人、大人……那银子……”今夏锲而不舍地陪着笑脸。
    “有两件事情,第一,你午后出去一趟,看看翟姑娘现下住在何处,替我把这个送给她。”陆绎递给她一个匣子,“再打听清楚她平日里有什么喜好,想吃什么想玩什么。”
    隔着匣盖子紧嗅了几下,她抬头问道:“香料?”
    “麝香和冰片。”
    掂掂匣子的分量,今夏估摸着里头香料怎么也值三、四十两银子,只是不知道这银两是陆绎自家掏钱袋还是从公中报账?
    陆绎话锋一转,忽看着她道:“上官堂主为人甚好,我瞧你一口一个姐姐叫也甜,乌安帮在此地时日已久,若翟家就住在水边不远,找她打听说不定能快些找着。”
    “您让我去找上官堂主?”说实话,因船上的事,今夏原就想去找一趟上官曦,可陆绎开口说这话,不由得让她怀疑是不是被他看穿心思。
    “有问题?”
    “没有没有没有……”
    陆绎接着吩咐:“第二件事,今夜二更,你到周显已所住的小楼去,点上灯,再把窗子打开,要和周显已自缢那晚一样,然后,你就在里面候着。”
    和自缢那晚一样?还得候着?今夏背脊阵阵冒凉气:“大人,您这是要作法呀?还是捉鬼呀?”
    陆绎瞪她一眼。
    她不得不小心问道:“那得侯到什么时候?”
    “鸡叫过三遍之后,你方才吹灯下楼……还有,此事不可对旁人说。”
    听了这话,今夏又是一阵背脊发凉,又不好拒绝:“那……银子……”
    他淡淡道:“此事日后再议。”
    既是再议,那至少是有商量的余地,今夏欢天喜地地领命出来。
    此时午时已过,官驿内静悄悄的,众人都在歇午,今夏估摸着头儿也歇下了。估摸着杨岳会给自己留饭,她转去灶间找饭,却看见杨岳窝在灶间里头抱着根萝卜正雕花。
    “大杨?有饭没有?”
    杨岳往旁边笼屉里努努嘴。
    今夏掀开笼屉,见着一碗黄金璀璨的蛋炒饭,大喜,把匣子往旁边一搁,忙捧了碗出来取箸就往嘴里拨。
    “这是什么……”杨岳也隔着匣子嗅了嗅,“麝香、还有冰片,这东西不便宜,你哪里得来的?”
    “哪里是我的,是陆大人命我送去给翟姑娘,”今夏咽了口饭下去,“还叫我问她平日里喜欢什么、吃什么、玩什么,看起来他对这位翟姑娘还真上心。”
    把雕花萝卜搁下,杨岳直起身来,语气已有些兴奋:“这是要送翟姑娘的?”
    “是啊。”
    “我同你一道去!”
    未料到这么快又能见着她,杨岳满灶间转个不停,看得今夏眼都花了。
    “你说她身体不好,那该吃些添养气血的才对……炖乌鸡汤?不好不好,太荤腥……”他喃喃自语,“炖燕菜?……”
    “燕菜咱们可买不起。”今夏提醒他。
    “得添养气血,还得可口的,清爽的,吃起来又不费劲的,她吃了还想吃……”杨岳绞尽脑汁。
    今夏听着都觉得实在费劲。
    “小米糕,你说好不好?”过了好半晌,他总算想出个主意。
    今夏点头如啄米,赞成道:“好好好,这个好,顺便多蒸点,我也想吃。”
    官驿灶间内小米是现成的,当下,杨岳连忙淘米磨粉,诸样事情细细做来,无一样不用心,半个时辰之后,掀开蒸笼,将蒸好的小米糕取出,待热气稍散,把卖相好的用干净纸细致地包起,剩下的也包了让今夏揣怀里。
    “走走,咱们赶紧走,这个最好是趁热吃。”
    两人打听了乌安帮出没的几个码头,先往最近的码头去。码头处停泊了至少数十条船,人声喧哗,甚是热闹。杨岳正找哪条船上有乌安帮的旗,今夏眼角瞥见一人,分外眼熟,再定睛望去,不由得抿嘴笑道:“咱们今日运气好,一来便逮着个正主儿!”
    杨岳循她目光看去,一条大汉,身形魁梧,长手长脚,背对着他们正给船栓绳,头上一顶斗笠压得低低。
    “哥哥,老爷子舍得让你出门么?”
    今夏绕到汉子正面,笑嘻嘻道。
    这人正是谢霄,见着今夏楞了楞,然后笑道:“你怎么在这里,我原还想着去寻你呢。”
    “寻我作什么?”今夏低声取笑道,“你那晚祸闯得还不够大么?半个扬州城都震了三震,我要是老爷子,就关你三个月,不许你出门半步。”
    “你怎得知道……”谢霄说了一半就停了口,狐疑地看着她。此时杨岳也行过来,朝他抱拳施礼。
    “上官姐姐呢?”今夏往旁边张望。
    “她不在这里,昨日帮里有事,她去了江宁,还未回来呢。”
    ☆、第三十一章
    今夏与杨岳对视一眼,心下皆奇怪,明明上官曦一早去见了陆绎,怎得说还未回来。
    莫非此事她有意瞒着谢霄?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他们自然也不说破。杨岳道:“谢兄,我有一事相求,不知谢兄可否帮忙。我们现下正在找一位姑娘的住所,只知道在水边不远,乌安帮帮众甚多,不知可否替我打听下?”
    “这点小事,还用个求字,你也忒小瞧我了。你说,要找的是谁?”
    “她姓翟,名兰叶,是翟仲翟员外的养女,据说这位翟员外还是扬州知府的小舅子。”
    谢霄听到这里,大手一招,从近旁唤来一位卖鱼的年轻后生,如此这般问他。年轻后生笑答道:“他家爱喝鲜鱼汤,老胡头隔天就往他家送鱼。原是住凤桥街,最近不知怎得搬到观前后街去了,倒给老胡头省了好些事。”
    “观前后街的何处?”
    “他家后角门紧着棵大槐树,旁边还有个土地庙。”
    谢霄是自小在扬州城疯跑长大的,听他这么一说,立时就明白了,当下解开缆绳,朝今夏杨岳道:“你们上来,我带你们去!”
    沿着水道走,左转右拐,直到了一处桥头,谢霄指道:“你们只管朝前走,见着土地庙就是了。我横竖无事,就在这里等着,等完了事咱们吃酒去!”
    今夏正欲上岸,又看见杨岳小心翼翼怕碰着小米糕的模样,干脆唤住他,将装香料的木匣子递过去:“大杨,你去吧,我同谢大哥说说话。”
    杨岳楞了楞。
    “你呀,不用着急,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啊。”今夏笑道。既是替陆绎送物件,想必翟兰叶会亲见,只怕还得多问上几句话,让杨岳独自去还能与她说上话,多少解些他的相思之苦。
    杨岳接过木匣,挠头笑了笑,转身走了。
    谢霄栓好绳子,往船上一靠,奇道:“你们不是来查案的么?这姑娘有嫌疑?”
    内中详情不好对他说,今夏只道:“这位翟姑娘生得极好,陆大人今早在船上见了她一面,回去之后念念不忘,这不,置备了香料让我们送过来献殷勤。”
    “陆绎……”谢霄冷哼了一声,“看不出,他那德行,居然还是风月中人。”
    “就是就是。”
    今夏笑嘻嘻地迎合着。
    “你当他狗腿子当得还挺乐呵呀?”谢霄斜眼睇她。
    “哥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今夏也不恼,认真想了想,“也不是,我这应该算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谢霄嘿嘿笑着摇摇头,问她道:“那晚,你怎得知道是我?”
    “我不光知道是你,还知道用雷明霹雳弹的是上官姐姐。”今夏凑近他,压低声音道,“我说哥哥,你也太不当心了,换了身皮就想混进去,那帮锦衣卫虽然不是好东西,可也不是混饭吃的。”
    “行了行了……帮不上忙还说风凉话。”
    “你且安心吧,陆大人现下忙得很,压根顾不上去理会你兄弟,提刑按察使司的人上赶着巴结他,肯定不敢乱动私刑,把你兄弟看得紧是必然的。他好端端在牢里头,不会有什么事。”
    听她说的有理,谢霄稍稍放心。
    “我也悄悄替你探听着,若是打算将他移送到京里……”今夏瞥他,慢吞吞道,“在路上总是好行事些吧。”
    谢霄不做声,哼了两声。
    今夏手脚闲不住,一边说一边起劲地折腾船橹,这种摇橹船北方少,江南多,她也没怎么见过,只懂拉来推去,弄得船左摇右晃。
    知她图个新鲜,谢霄跟着船身晃来晃去,也不着恼,由着她顽耍。
    两人正闲话时,一艘摇橹船飞快地从桥那边划过来,溅起的水花响成一片。
    “少帮主!出事了!”
    谢霄腾地立起身来,喝问道:“什么事?”
    “十几名弟兄在贺家庄撞上了东洋人,那些人蛮横得紧,一句话不说上来就打,死伤了好几个弟兄,剩下的敌不过他们,进了芦苇荡才勉强逃了性命。”
    “东洋人!”
    今夏吃了一惊,立时想起之前听杨岳略提过在医馆是有被东洋人打伤者前来医治,官府竟然还未缉拿他们。
    “你且下船去,我须去看看弟兄们。”谢霄朝她道,“回头得了空我再来寻你们。”
    “我同你一块去。”出于捕快本能,今夏想瞧瞧究竟是哪些倭寇如此猖獗。
    谢霄只犹豫一瞬,便痛快地点头道:“你坐稳了!”
    摇橹船沿着水道飞快前行,绕出扬州城,箭一般射入大湖,朝西南面驶去,不多时便可看见一大片芦苇荡,两艘小船鱼一般钻进去。两人多高的芦苇在周围轻轻摆动,船左一转右一拐,初时今夏还能勉强记住路径,但三弯五绕之后就完全迷糊了,每个弯口看着都是一模一样,实在瞧不出有何不同。
    “莫白费神了,”谢霄看出她想记路径,“没我领着,你进来就只能鬼打墙。”
    今夏叹道:“读《忠义水浒传》时,石碣村也有这么一大片芦苇荡,阮氏三兄弟出没其间……”
    “那书为一伙强人著书立传,你是个官差,怎得也看?”
    “又不是*,怎得不能看。”
    “也是,如今朝堂奸佞横行,俺答都敢抢到北京城外,哪天你若被人逼得落草,我瞧也不新鲜。”谢霄口中说着,摇橹摆了方向,朝左边荡去,周遭豁然开阔起来。
    船聚集在此处,上官曦一袭藕色罗衫,立在其中,凝眉沉目正听手下帮众回禀事务,分外醒目。几乎在今夏看见她的同时,她也看见了他们,似未料想到谢霄与今夏会在一块儿,神情略怔了怔。
    “少帮主,少帮主……”周遭帮众纷纷唤道。
    谢霄迈开大步,踏着船板跃过去,一直行到上官曦身旁。
    “少帮主,”上官曦又看向跟过来的今夏,……袁姑娘。”
    今夏朝她拱手施礼:“还请姐姐恕我冒昧,听说这里出了事,和东洋人有关,所以我跟过来看看。”
    “言重了。”
    “姐,”谢霄问上官曦:“伤了几名弟兄?”
    “重伤六个,轻伤三人,”上官曦深吸了口气,“死了四个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