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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曜容华 第248节
    马车颠簸,车窗上的帘栊被震得穴开一道缝隙,陈修远透过缝隙看过去,温漫在第四辆马车上。
    青鸾在给温漫擦汗。
    温漫坐着不动。
    四月天,已经慢慢入夏,但温漫穿着高领的衣裳,长袖的衣衫,陈修远多看了她一眼,看温漫目光呆滞,任凭青鸾怎么说话,她都不理。
    青鸾没办法。
    但见她蓬头垢面,青鸾只好重新给她洗脸梳头。
    她也一直坐在原处。
    青鸾帮她擦脸,她不动弹;青鸾给她梳头,她也静静坐着。
    但忽然间,好像察觉了另一道目光,温漫转头朝马车窗外看去,陈修远目光微敛。
    也正好陈壁骑马上前,刚好挡在了陈修远和温漫的视线之间。
    陈修远的视线中断,没有与温漫眼神交汇。
    陈壁开口,“同郭将军说过了,可以去了。”
    陈修远点头,轻嗯一声,但再探头看过去,马车那处的帘栊已经放下,因为既无颠簸,也无风,看不到马车中的情景。
    陈修远没出声了。
    陈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看到什么。
    “走吧。”陈修远开口,两人打马往后面的马车去,只是行出不久,陈修远又转头看向温漫方才的那处马车,又不由皱紧了眉头。
    “陈壁。”陈修远又唤了声。
    “主上?”陈壁看他。
    陈修远轻声道,“找个机会,告诉陈淼一声,让陈淼盯着温漫。”
    “温漫?”陈壁意外,“温漫她不是……”
    陈壁是想说温漫不是已经疯了吗?
    只是这样的话眼下不能乱说,而且温漫就在随行的队伍中,应该就在这其中的马车上。
    陈壁没明白他的意思。
    “让陈淼跟着就是了,陈淼一个人顶三千只鸭子,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一个不正常的人?”
    陈修远看了他一眼。
    陈壁忽然会意,“我知道了。”
    言辞间,两人骑马到了第十辆马车这处,陈壁拿出郭维令牌,“审犯人。”
    马车停下,戍守的禁军让开。
    陈壁和陈修远先后入了马车中。
    马车中的妇人并无害怕之色,甚至,在马车停下和他们上马车之时都没太多反应,因为眼中无光,如死寂一般,目光盯在一处出神着。
    等到陈壁和陈修远在马车中坐下,妇人才转头看向他们。
    陈修远晨间才见过她,不过几个时辰,就似骤然变了一幅模样,双目无神,似傀儡。
    陈壁意外,想上前查探她是不是被人下药了,还是出了什么问题,但陈修远伸手拦下他。
    陈壁退了回来。
    妇人缓缓转头,沉声道,“你们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陈壁头疼。
    一般这种情况,这句话一出,就等于宣告这条线索断了。
    妇人也果然仰首靠着马车,继续道,“既然我能在这里,就说明旁人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你们也什么都问不出来的,不用浪费时间了……”
    陈壁看向陈修远。
    陈修远径直上前,掏出匕首,妇人和陈壁眼中都有波澜。
    然后陈修远手起刀落,捆在妇人手腕上的绳索一头被割断,妇人和陈壁都诧异看向陈修远。
    陈修远一面继续割着另一道绳索,一面低声道,“你是他身边这么亲近的人,也一直照顾他,他怎么会舍弃你这样的忠仆?”
    陈壁一头雾水,妇人却僵住。
    陈修远没看她,却能看清她双手忽然僵硬。
    他知晓他猜对,涟卿早前也没看错,这个妇人就是跟着冯逸云的老仆。
    还剩最后一道绳索,即便妇人眼中都是僵硬,但陈修远也没停下,而是继续割断最后一条,沉声道,“你们有分歧,是吗?”
    尤其是最后一句“是吗?”,他忽然抬头看她,一双眼睛好似将她看穿。
    妇人难以置信,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修远继续看她,“是因为涟宋吗?”
    陈壁惊讶。
    而陈修远说出涟宋这个名字,妇人整个人肉眼可见得僵住!
    陈修远知道他赌对了。
    第167章 兄弟
    抵达安关时,郭维亲自带着禁军将落脚苑落巡视了一遍,只在安关落脚一晚,翌日晨间就会启程。
    苏定云等人一直守在天子下榻的苑落外,就怕有意外。
    魏相等人也入了苑中,与天子一道。
    泰城变故后,魏相几人都很紧张。
    就算是沿路的马车上,除却少部分时间,也大多轮流同天子一处,是怕途中意外,天子这边心生慌乱。
    但其实,一日下来,却见天子比想象中的更沉稳。
    当批折子批折子,当聊政事聊政事,并未以为一场变故而心慌。
    天子虽然年少,却比先帝当年更泰然淡定。
    所以,反倒是涟卿安慰魏相等人多些。
    魏相等人也并不知晓是陈修远在的缘故,也提起,不知太傅这处知晓泰城之事了吗?
    太傅离京这么久,这次出了这么大变故,家中再大的事也应当启程回京了吧?
    涟卿一语带过,“让人告诉太傅了,让他尽早回京。”
    周遭才纷纷宽心下来。
    “舟车劳顿一整日,老师,各位大人,早些休息吧,明日晨间就要启程,辛苦各位了。”涟卿是方才正好通过屏风缝隙,看到屋外的身影。
    “臣等告退。”魏相为首的几位老臣拱手。
    等魏相几人离开,陈修远才入了屋中,然后阖门。
    没想好一整日没见到他了,见到他高兴到不行,又是喵,又是伸爪子要他抱。
    但陈修远分明没看没想好这里,而是脸色阴沉看向涟卿。
    “怎么了?”涟卿意外。
    陈修远沉声道,“涟宋和冯逸云是双生子,长得不一样的双生子,刘妈是他们二人的乳娘。当年业帝即位,想溺死涟宋,冯志远拿自己孙子换了涟宋,但涟宋还有一个弟弟,大难不死,被刘妈救下来了,这个人是冯逸云。”
    陈修远说完,涟卿愣住,怎么会?
    涟卿忽然反应过来那个妇人,就是陈修远口中的刘妈。
    涟卿脑海里的疑云好似迅速窜到一处,似豁然开朗,又似难以置信。
    陈修远继续道,“知晓此事的人,起初只有冯志远和翁奥园两人,但保险起见,他们都选择对邵泽志,常玉,薛仁书等人隐瞒冯逸云的事,所以让冯逸云以冯志远孙子的身份生活在冯家。”
    涟卿心头激起千层浪,难怪会叫冯逸云,也难怪会同冯志远以祖孙相称……
    原来顶替了冯志远死去孙子的身份。
    “刘妈是涟宋和冯逸云两人的乳娘,又是他们两人母亲身边的忠仆,当涟宋是兄长,也先一步进入翁奥园,冯志远和薛仁书,邵泽志,常玉等人的视线,是理所当然的皇室正统,小时候,涟宋是跟着翁奥园的,大概三四岁的时候才被淮阳郡王府收养,所以,涟宋同冯逸云是都不知道对方存在的,但基于共识,冯志远和翁奥园当时都默认了冯逸云日后会以冯家子孙的身份存在。”
    涟卿低声,“因为不少皇室认为双生子不详。”
    “的确是。”陈修远颔首,“龙凤呈祥,但双生子是不详,很多皇室默认的规矩,都只能留一个,所以,冯志远此举也是在保护冯逸云,也因为他失去了一个孙子,所以把对孙子的愧疚和疼爱都转移到了冯逸云身上。”
    涟卿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
    “你接着听说。”陈修远环臂,躬身靠在一侧的桌沿边,继续道,“阿卿,原本按照翁奥园同冯志远的约定,涟宋是日后他们要力保的储君,所以会把涟宋安放在本是宗亲的淮阳郡王府,而且,请了最好的先生教导,并且也会跟着淮阳郡王一起治理淮阳所辖范围内的所有事宜,这也就是为什么作为淮阳郡王府世子的涟恒可以去白芷书院读书,什么事都不管,但淮阳郡王府的所有事情都是涟宋在做,或者替淮阳郡王做,而且,每次翁奥园生辰,涟宋都会跟着淮阳郡王去贯城探望的缘故。涟宋在学帝王之术,翁奥园和所有人都在倾尽所有资源帮他。”
    涟卿没有作声。
    陈修远继续道,“但是随着年纪慢慢长大,因为所处的环境不同,涟宋仁和是在淮阳郡王府这样的地方长大,你爹娘悉心照料他,他同你和涟恒,如亲生兄妹,他的人生虽然打上了仇恨,也承载众人心中,他必须要登基复兴皇室正统的旗号,但同样也有童年的富足,父母的关爱,还有对你们两人的手足之情,所以,涟恒会趋利避害,会权衡利弊,会想维护淮阳郡王府,会考虑很多事情。人一旦有牵绊,就会有束缚,但冯逸云不同。”
    涟卿看他。
    陈修远接着道,“因为涟宋先去了淮阳郡王府,所以刘妈是留在冯府照顾冯逸云的,都是小主人,但刘妈一直跟在冯逸云身边。冯志远与淮阳郡王不同,说冯志远愚忠也好,说他是典型得政客也好,他一身都在为了光复皇室做所有的事情,哪怕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所以冯逸云与涟宋最大的不同,是浸淫的环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耳濡目染的与涟宋不同,是激进,阴狠,固执,也有手段的冯志远,所以,冯逸云同涟宋虽然是亲兄弟,你完全可以把他们当做两类人。”
    涟卿在脑海中回忆起两次分别见冯逸云的时候,他是同涟宋全然不同的气质,甚至,言辞里都透着犀利。
    陈修远继续,“按照冯志远同翁奥园之前的约定,冯逸云的身份是要隐瞒的,但随着涟宋同冯逸云两人渐渐长大,涟宋性子越发趋于温和,仁义,而冯逸云一是因为在冯志远身边耳濡目染的缘故,二是因为确实天资聪颖过人,所以从小就展露了过人的锋芒,而且,很讨冯志远喜欢,所以,冯志远私下违背了与翁奥园的约定,教授了冯逸云帝王之术。”
    涟卿惊讶,但仔细一想,却并不习惯!
    涟宋从小同爹娘,还有她与二哥在一处,爹娘待涟宋如亲生,这是必然的;但同时,冯志远原本就失去了一个孙子,虽然对涟宋忠心,但始终横了一根刺在其中;而冯逸云是冯志远亲手带大的,代替的也是他失去的孙子的位置,而且也是皇子,所以,可想而知,在涟宋越发仁慈,温和,与冯志远心中的期望大相径庭的时候,身边的另一个他亲手带大,聪颖,上进,在他看来有帝王风骨的半个孙子,冯志远会怎么做?”
    涟卿明白了……
    陈修远也沉声继续,“开始的时候,冯志远也只是教授冯逸云,并没有真正想过让冯逸云替代涟宋,但冯逸云太聪明了,深谙人性,也很有手段。阿卿,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定远侯早就知道淮阳郡王府同景王有瓜葛之事,为什么早不说,一直到那年年关淮阳郡王府才出事?”
    陈卿眸间骇然,“因为定远侯早前并不知道,而是有人……也就是冯逸云将证据交到了定远侯手中,借定远侯的手除掉涟宋和淮阳郡王府,这样,他就是唯一正统的皇室血脉。”
    陈修远点头,“因为刘妈发现了这件事,所以和他生了嫌隙。在刘妈眼中,涟宋与他都是小主人,无论做天子,刘妈希望的都是他们能好好活着,但冯逸云对涟宋下了死心,因为涟宋在,他就永远只是一个影子,只能做冯逸云,而涟宋能做天子。所以刘妈同冯逸云起了争执,那个时候冯志远刚好不在,除了翁奥园,没有人知晓他的存在。所以冯逸云就告诉刘妈,他一时糊涂,他去会见翁奥园,请翁奥园设法营救涟宋和淮阳郡王府。就这样,你才在贯城见到了他和刘妈。”
    涟卿皱眉,“他如果会,他之前不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