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前几天加了几个夜班,有点疲惫而已。”贺煜回答,轻描淡述。
贺云清听罢,可不信了,毕竟,孙子的能力他可是很清楚,疲惫可以说是几个通宵的后遗症,但神思恍惚呢?不过他也清楚这个孙子生性内敛闷骚,很多事都喜欢憋在心里,一旦不想说,谁都别想知道。
因而,他决定作罢。
祖孙两人于是离开机场大厅,来到贺煜停车的地方,贺云清再次开口,“阿煜,又换新车了哦?”
贺煜扬扬唇角,“爷爷请放心,这不是日货。”
“真是乖孩子!”贺云清也欣然一笑。他经历过抗战年代,亲眼目赌过日本皇军是怎样凶残和毫无人性,加上亲自受到日本鬼子的残害,对日本这种天生带着侵略主义的民族可是非常痛恨,一直无法放下这段国仇家恨。
如今我们只通过看当年那些历史和文献图片就已恨得直咬牙,何况他当年还亲眼目睹,亲自体会!这也是为什么贺氏集团在全球很多国家都有合作基地,惟独日本没有。
“爷爷,这次旅途很愉快吧。”贺煜边启动引擎,边随口问道。
他亲自驾车,贺云清坐在旁边的副驾驶座,陪同贺云清前往澳洲的保镖则坐在后排,行李放在车后兜。
“看爷爷推迟了个把月回来,你就知道好不好玩了,呵呵。”贺云清身体往后一靠,伸展一下四肢,开始问出他最关心最期待的一件事,“语芊丫头肚子还没有动静吗?你们该不会也学着阿炜俩夫妻,为了过二人世界而专门避孕吧?”
贺煜搁在方向盘上的手猛然一顿,好几秒过后,才讷讷地道,“她……已经怀孕7个多月了。”
“什么?”贺云清马上又坐正身体,惊喜交加,“阿煜你说真的?语芊怀孕了?还7个多月了?可是……在电话里你怎么从没跟爷爷提过?”
“爷爷难得去一趟见老朋友,我不想爷爷因任何事而缩短行程。”贺煜先是如实说出第一个原因,紧接着,语气再次呈现沙哑,几乎低不可闻,“我……我和她出了点矛盾,她搬回家住了。”
贺云清倒是听得清楚,本是狂喜的心霎时冷却不少,“搬回家住?怎么又搬回家了?你们出了什么矛盾?有什么矛盾能让你们这种时期分开的?难道,是你妈从中作梗?”
“不关我妈的事。”
“那是什么?”
可惜,贺煜不再接话,任凭贺云清怎么追问都紧闭双唇。
贺云清尽管焦急,但也作罢,心想还是回家问问张妈或小女儿吧。他沉默一阵子后,转问公司的事。
贺煜这才启齿,说得滔滔不绝,不久,回到贺家大庄园。
大家都知道贺云清今天回国,都集中在华清居,而贺云清,根本不用问贺家老保姆张妈,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跟他上诉了。
肖婉仪那大嘴巴,冷嘲热讽,加油添醋,将报纸上刊登的新闻抖了出来,当然还包括这则报道给公司带来的影响。
如她所愿,贺云清立刻被气到了,责备的嗓音质问贺煜,“阿煜,大伯娘说的都是属实?你真的和彤彤……在一块?还被语芊看到?害她差点撞车?”
贺煜俊脸已经沉下,但一言不发。
“幸好我们贺家祖先保佑,不想基业丧失在某些人的手里,否则这一尸两命的,看咱们贺氏以后还怎么混!”肖婉仪继续别有用心地落井下石和明讥暗讽。
这时,季淑芬沉不住气,反驳出来,“关阿煜什么事,彤彤曾经是他的女朋友,又帮过他那么多,他陪彤彤过个生日有错吗?就算要怪,也怪那祸精不识大体,无理取闹!”
“呵呵,我倒不觉得这样呢,二婶,同为女人,要是二叔这样,不知你还会不会识大体,还会不会忍声吞气?我看你自杀倒不会,不过呢,会杀人,杀掉二叔喽!”肖婉仪趁机翻出以前的事,再来一次冷嘲热讽,“我没记错的话,曾经有人动用过剪刀,差点想把亲夫给阉了。”
季淑芬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手举着筷子,指着肖婉仪,你……你你了很久,说不出话来。
“你们都闹够了没!”贺云清终于开口,叱喝出声,“这事,与你们两个都无关,通通给我闭嘴,静静吃你们的饭,没人当你们是哑巴!”
对峙的两人,于是都沉默,双双给对方一个不同眼神的瞪视后,重新端起碗筷。
本是高高兴兴、阖家欢庆的一顿饭,结果却演变成这样,大家面面相觑,满腹思忖,周围的气氛也说不出的凝重和沉闷。
幸得六姑姑和贺一翔一家出面调节氛围,把话题转到贺云清的身上,不断询问他在澳洲的情况,渐渐地其他人也加入,这顿饭才不至于太糟糕收场。
晚饭后,众人陆续离去,贺煜则被贺云清叫到了书房。
古色古香的书房里,灯火辉明,贺云清和贺煜坐在悠闲沙发上,大眼瞪小眼,一会过后,贺云清首先发话,语重心长,“知道为什么你奶奶去世这么多年,爷爷却从未和别的女人扯上关系吗?”
贺煜眉头略微挑了挑,静默依旧。
“因为承诺!我们那个年代,并没有现在的结婚登记,只根据中国古老的习俗明媒正娶,但我们更遵守这个承诺,我答应过你奶奶,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因而,即便她先我离开这个世界,我依然守着这个承诺。”贺云清语气更加严肃,叹息一声,“我明白你和彤彤的感情,也明白……男人的一些基本特质,虽然我无权命令或干涉你,但身为爷爷,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或者说,劝劝你吧,多注重家庭观念,既然你选择了这段婚姻,最起码,得肩负起丈夫的基本责任,语芊这怀孕着呢,你却跑出去……孩子,这不是一个男人所为的!”
“我和彤彤,没做过什么!”贺煜总算开口,低沉的嗓音有点儿懊恼,“是她自己误会了!”
贺云清愕然,稍后,又问,“那你有没有跟她解释清楚?没有吧?那你还任她搬回家去?我看,她搬回去这么久,你也没试过去把她接回来吧?”
贺煜再度沉默。
贺云清又是长长叹了一声,“语芊这丫头,兴许有些方面不及彤彤,但怎么说,也是个好丫头,感情可以慢慢培养,这娃儿都有了,可见你对她……还是挺在心的。老婆呢,是娶回来疼的,不同你外面事业上的伙伴或对手,甜言蜜语虽然有点俗,但也是夫妻间必备的,你,要学会这一套!”
贺煜还是一言不发,却眸光不停暗涌,内心里更是翻滚不断。
一会,贺云清结束话题,“好了,你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认真想想怎么把她接回来,她怀的,是我们贺家的子孙,是爷爷的第一个曾孙,希望你别辜负爷爷,别让爷爷失望!”
贺煜便也站起身,辞别,“那爷爷早点休息!”
贺云清目送着他,对着他那高大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发出一句话,“阿煜,机会爷爷可以给你无限次,但能不能够把握,只能靠你自己了!”
贺煜离开华清居,直接回到自己的家。
贺一航、季淑芬甚至贺燿,都在客厅静候,见他总算回来,季淑芬首先迎上发问,“阿煜,爷爷跟你说什么?爷爷是不是先批评你,然后叫你把那……女人接回来?”
“时间不早了,你们都去休息吧。”贺煜却淡淡地道出这样的话,分别朝三人扫了一眼,继续迈步朝楼梯口走。
季淑芬手僵在半空,目瞪口呆地看着贺煜的上楼,好半响,才回到丈夫跟前,大嚷着,“老公,阿煜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二话不说的,这……这不是急死人吗?”
贺一航拥住她,安抚,“好了,别着急,阿煜大了,自有分寸的,我们不用替他急。”
“我……我知道他会没事,可我担心……他被爸这么一说,会动摇,然后把那女人给接回来!”
“接回来有什么不好?大嫂怀孕,本就该在我们家住,这有什么不好?妈,不是我说你,你哪点像当人家婆婆的,哪有你这样对媳妇的,假如当年奶奶这样对你,我看你不拆天了!”贺燿猛地插了一句。
季淑芬更加羞恼,瞪向小儿子。
“怎么?我没说错啊,不怕跟你说,你再这样的话,我以后都不敢娶老婆了,我可不想整天夹在两个女人之间受罪!”贺燿耸耸肩,一副无辜样,也上楼去了。
季淑芬顿时又是一阵抓狂,瞪着楼梯口直跺脚。贺一航只好又不断安抚,不断劝慰……
回到卧室的贺煜,伫立花制裙子前,边火热注视,边回想起爷爷的话,还有池振峯的话,一会走到床前坐下,掏出手机,翻到那组熟悉的号码,整个人更是满心愁闷,但结果,终究没拨打出去。
他和衣躺下,看着左右都一片空荡的大床,看着那只多时未被沾染过的枕头,看着整个孤寂的房间,心中,渐渐做出一个决定……
——
两日后,还是下午那个时间,池振峯约见了凌语芊。
凌语芊刚坐稳,便迫不及待地询问结果,“振峯,情况怎样?那个彼特莫德,他答应了没?”
迎着她希望洋溢的小脸,池振峯多希望自己能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然而结果,他只能带着歉意,告知她真实情况,“对不起yolanda,我……我无法劝服那个客人。”
果然,凌语芊整个脸庞即时黯淡下来。
“或许,你可以去找总裁,总裁毕竟是公司的决策人,由他出面,彼特莫德多少会给点面子的。”池振峯又马上道,其实,对这件事,他尚未尽全力,因为他想借此给贺煜和凌语芊一个和好的机会,他还是希望两人能修成正果。
凌语芊则怔住了。
“yolanda,虽然你无法忘记【天佑】,兴许这辈子都无法忘记,但不可否认你也很爱总裁的,这段婚姻,你是渴望的,你曾经叫我祝福你,那么,你应该好好把握!而且,我们不是都不清楚总裁为什么会忽然冷淡于你吗?你跟他和好,然后弄清楚原因。”池振峯继续游说和劝解。
凌语芊已经开始咬唇,一脸茫然。
“还有宝宝,兴许你会很爱他,很疼他,把他照顾得很好,但你想想,单亲家庭的孩子终究比不上家庭健全的孩子,既然你爱他,何不给他一个健全的家?总裁对michelle,或许还有点旧情,可我始终觉得,他不会做出越轨的事,就算曾经有,经过这次的风波,他以后绝不会再犯,至于那些名模等,其实都是媒体哇众取宠的一些传闻,总裁和她们根本没那回事,这个我可以保证的!”为了说服她,池振峯可谓绞尽脑汁。
他的用心,凌语芊何尝看不出,对他,她是感激的,可她真的不想再和贺煜有任何交涉,好不容易淡忘了,她不想再陷入这段无果的爱情。然而,采蓝对她有恩,如今有难,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所以,经过一番思忖和挣扎后,她还是妥协了,“好,我答应你,让他帮忙,那你帮我把这件事转告给他,就说,我希望他帮忙。”
池振峯先是一喜,进而又为难地告知,“其实,昨天我和彼特莫德谈电话时,已被总裁无意间听到,他已经知道这事。”
“那他怎么表态?”
“他……”池振峯稍顿,再往下,“yolanda,不如你跟我去公司?去当面和总裁谈谈?”
去见贺煜?凌语芊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顿时消退了一半。
池振峯又是沉吟了少顷,语气讷讷的,“总裁的性格,你也清楚,他这人性格孤僻,自尊心强,要面子,所以……”
自尊心强,难道,自己就没有自尊心吗?难道自己就没有面子吗?明明是他莫名其妙,明明是他做错事,凭什么要自己放下身段去求他?凌语芊想到此,突然站了起来,“振峯,我还有事,先走了。”
池振峯见状,慌了,也赶忙起身,“yolanda,你去哪?有话慢慢说,有话慢慢说啊!”
“采蓝的事,我再想办法,振峯,谢谢你,谢谢你的帮忙!”凌语芊先是稍停片刻,随即继续迈步。
池振峯更是焦急不已,也继续抬步去追,边走边劝解,“yolanda,你还是听我刚才的提议,去找总裁吧,那个彼特莫德不同常人,真的很难对付的,如今唯一能搞定他的人,只有总裁,所以,你还是随我去看看吧。”
“不要,我就不信我一定要靠他!”凌语芊态度也强硬起来。
“别的事,你或许自己能搞定,但这件事,真的非他不可。其实,不就是去一趟公司嘛,我载你去,我会一直陪着你。总裁心里还是惦记着你,只要你去了,跟他说说话,他定会软下来,然后,采蓝的劫难就游刃而解,你和总裁可以和好如初,小宝宝也可以在爸爸妈妈的关爱下健康快乐成长,将来像总裁那样,当个人中龙凤!”
他说的很美好,然而,凌语芊就是无法接受,各种各样的原因,让她无法照他的意思去做,真的,真的!
所以,在餐厅门口,凌语芊不顾池振峯的不断规劝,截了一辆的士,坐进车内,跟司机报出家里的地址。
车子慢慢前进起来,她没有回头去看池振峯的影子,而是出神呆然地望着窗外闪过的景物,直到她的手机有来电。
竟然是……贺云清!
爷爷他……回来了!
“语芊丫头……”
电话里缓缓传来的呼唤,让凌语芊眼眶陡然一热,泪水即时夺眶而出。
她已经很久没试过落泪,这两个月,即便看过很多关于贺煜和那些名模明星在一起的新闻,她都没有哭过,可现在,一听这个熟悉的嗓音,她脑海马上闪出一张和蔼可亲的面容,眼泪就再也忍不住,哗哗直落。
“现在有没有空?爷爷想见见你。爷爷从澳洲带了礼物给你,带了礼物给……小宝宝,你能出来一下吗?让爷爷看看你怎样了,有胖了吗?还是瘦了?”贺云清苍劲有力的嗓音,更加柔缓和慈祥,且似乎隐隐透着一丝惆怅。
凌语芊于是更加泪流不止,好一会,才对着手机给出回复,“嗯,爷爷想在哪里见面?”
“就来我们中华大广场的二楼灵雅阁吧,爷爷在那儿等你。”
凌语芊略略思忖,应道,“那我大概二十分钟后到。”
“行,没问题,你慢慢来,身体重要,别急,爷爷有的是时间,知道吗?”
“嗯,爷爷,那呆会见。”凌语芊说罢,待贺云清也回了再见,收线,对司机报出新的地点。
司机马上改变路线,不久把她送到目的地。
灵雅阁,是专门喝茶的地方,环境雅致空灵,老少皆宜。凌语芊踏进门后,很快便找到了贺云清。
当面相见,彼此又是一阵感动,激动的心情久久也无法平复下来。
贺云清定定注视着她,激昂的神色多了一份笑意,慈爱万般,“你和宝宝都好吧?小虾儿有没有折腾你?”
“嗯,都很好,他很乖,不过,也很调皮,他已经懂得踢我,听我说话。”谈及宝宝的话题,凌语芊又是露出了母爱的光辉,分外喜悦和自豪。
贺云清笑意更浓,眼睛几乎都眯成一道缝,但灼热的光芒依然毫不间断地从那细细的缝里射出,射在凌语芊的脸上,他直截了当地进入正题,“丫头,搬回来住,可好?”
凌语芊笑容即时凝住,连端着水杯的手,也倏忽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