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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朝堂上人声鼎沸,嘈嘈杂杂地根本就不似一国之堂,反而更像是喧闹的菜市场。
    楼迦若蹙眉,冷冷地哼了声。
    方才还唇枪舌战的大臣们立刻噤声,争取往空出来的官位上塞自己人固然重要,但是那日血洗皇城的阴影还盘旋在众人心头,对新皇的畏惧一时半会儿也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楼迦若按捺住内心的厌烦,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台阶之下的礼官。
    “退朝。”心思活泛的新任礼官立马大声宣布,大臣们面面相觑、不敢再言,唯有齐声鞠躬倒退着退出殿门。
    眼光扫到缀在队末一声未出的长须中年男子,楼迦若面无表情地缓缓开口:“温相留下。”
    昔日的翁婿两人,此时的身份已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楼迦若将他留下,却也不说话,轻拂衣袖换了个姿势好整以暇地就那么将他晾在殿中。
    温相心中苦涩,慢慢俯身,大礼匍匐在阶下,语声惨然:“臣,有罪。”
    “哦?”新皇未置可否,“丞相对我朝忠心耿耿,如今尚能辅佐两代君王,端的是劳苦功高,今日何出此言?”
    因为他有个一意孤行的好女儿啊。上一次这般的大礼参拜,还是在太上皇封他为相的时候,温相有口难言,只是勉强保持着跪伏的姿势。
    他只有温如是这么一个孩子,他的女儿从小恋慕太子,温相一早清楚。可是她却不明白,只要她的父亲一日稳坐在丞相的这个位置上,皇上就绝对不可能让她嫁给太子做正妃。
    皇权不容觊觎,哪怕那个人是太子。
    宁为贫者妻,不为贵者妾。那时的楼迦若是真心喜欢她,温相宁愿将她嫁给一个无心争夺皇位的闲散皇子,也不愿意让她日后在深宫中跟一群女子争宠。
    可惜,这个孩子的姻缘是他亲口应下,他却没能教会她知足惜福。
    “小女年幼不懂事,有负陛下深情厚意,臣惭愧,”他恭顺地匍匐在新皇脚下,只为了替他羁押牢中的女儿争取一线生机,“恳请陛下开恩,让小女削发为尼、皈依佛门,为皇家的繁荣昌盛日夜祈福,臣愿即日告老还乡,终生不再踏入京城一步。”
    为相多年,温相在朝中门生者众,楼迦若倘若硬要除掉他一定会大失民心。
    他并不奢望眼前这个九五至尊能让自己仍然留在朝中发挥余热,温相只是在赌,赌新皇初初登基,不愿再多造杀孽。他可以主动上表请辞,让新皇的人顺利接手,只要他饶过自己的女儿。
    温相以头触地,长跪不起,却没料到良久的沉默之后,高高在上的楼迦若忽然沉沉地笑了起来,笑声苍凉,带着说不尽的凄惶。
    温相惊疑不定,伏跪不敢抬头。
    “如此淫’乱的女子倘若皈依我佛,岂不是玷污了佛门的清静之地,”楼迦若目光灼灼,仿似一把利剑逼视着他,语声中有压抑不住的愤怒,“你还真敢想!莫不是以为今日的朕还会心慈手软?!”
    此话已至诛心,温相背心汗出如浆,却还是硬挺着抬头直面天颜,声调悲怆:“小女虽然任性,但是自幼饱读诗书,绝不会是陛下口中的淫‘乱之妇!”如果温如是连名节都没有了,不止是温氏一族颜面无存,就算她在牢中被折磨致死,也不会有人生出丝毫的同情。
    现在的皇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温和无害的三皇子,他是铁了心要收拾温家啊。温相自知此次难逃一劫,但是,他的女儿哪怕是死,也不能死得这般毫无尊严!
    “请陛下明鉴!”温相背脊挺直,慨然风骨。
    楼迦若敛容,静静望着他的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怜悯,他曾经是自己最敬重的长辈之一。
    ‘老夫今日将唯一的女儿交给你,望你日后好好待她,夫妻和睦,琴瑟和鸣。’
    言犹在耳,如今,说出这番话的人却跪在他的脚下,祈求他能高抬贵手,放他们父女一条活路。
    物是人非啊,半晌,楼迦若忽然满心疲倦,平白生出一种就这么结束她的生命也好的感觉:“想要证明这一点很容易,只需命人检查她是否已非完璧之身。”
    “陛下——”
    温相刚刚开口,便被他接下来的话语打断:“朕,从来就没有跟她圆房。”
    他们从来就没有圆房,温如是不肯,而他,却一直隐忍退让。
    楼迦若垂眸,长长的睫毛墨黑如鸦,语声低微却清晰可闻。
    仇恨是把双刃剑,在伤了她的同时,也刺痛了自己的心,就连鞭笞之刑亦不能消除心头之恨。
    可是在每每折磨过她之后,楼迦若却只觉更加地痛苦。他不想再这么夜夜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活着的温如是只能证明自己的耻辱。
    杀了她,也好。这样,大家都能解脱。
    “倘若结果属实,朕会赐她一尺白绫,你,还要跟朕赌吗?”他的语声冰凉,脸上再不显一丝波澜。
    温相跌坐在地上,他不敢确定她未曾与太子有过苟且之事,但是事已至今已无退路。他面色惨白颤抖了半晌,才咬牙:“如若小女尚是处子之身,陛下……”
    “她可以在冷宫里渡过下半生。”楼迦若抬眸,薄唇微微勾起一抹轻嘲,能将她从牢中放出已是格外开恩,怎么可能任由温相带她远离京城?除了死,温如是这辈子都别想逃离他的身边。
    此刻的温如是趴在牢中简陋的木床上,被人灌了几副药,额上的高热总算降了一些,昏昏沉沉地就连楼迦若派来查验的嬷嬷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直到她们脱下她的亵裤,手指探进她的花’径,她才猛然惊醒。
    温如是一脚踹开那人,慌忙狼狈后退:“你们是什么人?!”
    她的腿上绵软无力,踢在人身上一点也不觉得痛,那嬷嬷也不强行动她,只是站直了身,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皇上命我等检查娘娘是否完璧,皇命难违,望娘娘不要为难奴婢。”
    温如是怔了怔,立刻就明白过来,她勉强弯了弯嘴角,却没办法扯出一个完美的微笑。
    知道是一回事,就这么赤‘裸裸地让人亵渎是另外一回事,就算神经强韧如她,也不由地感到了被人当做货物一般对待的屈辱。
    白皙的手指攥紧了床单,她慢慢分开了双腿,眼眶微涩:“……嬷嬷轻点。”
    楼迦若,你这个混蛋!
    她颤抖着阖上双眸,仿似硬物在喉,隐隐作梗。
    检测的结果出乎温相和楼迦若的意料,经验丰富的宫中嬷嬷坦言查验之女确实未经人事。
    温相洒脱地留下一封书信,在殿前响亮地叩拜之后挂冠而去,沿途宫众均能看到他额上肿起的血包,他也毫不在意。
    他的女儿并未有辱门风,有他高调的离开,陛下必不会出尔反尔再杀温如是,这就够了。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最后一座靠山的温如是到了晚上,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热度又再升了起来,并且比先前的温度更甚。
    太医回报,源因外伤未愈造成的邪风入体,再加上心思郁结不能宣泄,才令她的病情愈来愈重。
    “尽力而为即可。”楼迦若沉默良久,终于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或许,被他夺去希望的温如是,也不想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活下去。
    更深夜静,明月如钩,此刻的牢中应该已经置办了适用的寝具。楼迦若立在廊边,月光只能洒在履前的方寸之地,暗纹紫衣犹如融进了夜色之中。
    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了退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些什么,犹豫了半夜,终于还是忍不住起步前往地牢。
    一入牢中便感到阴凉入骨,楼迦若摒退侍卫,默默地推门入内行至她的床前站定。
    已经烧糊涂了的温如是被厚厚的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可怜兮兮的脸和一只素白的小手,汗湿的额发黏在她红得异常的脸颊上,口中还喃喃自语着不知道在说什么胡话。
    楼迦若神色复杂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才慢慢在床边坐下。他垂下的衣摆就挨在她的指尖,若即若离,就像他们之间不可妥协的关系。
    即便她没有做出那些事,又能代表什么呢?她背叛了他,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在她的夫君和太子之间,温如是选择了太子。楼迦若腹上的那道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就像是在时刻提醒着他,这个女人的心,到底有多么地狠辣无情。
    他重重地阖上双眸,再张开时,眼中已没有了方才的那抹犹疑迷茫。楼迦若蓦然起身,正待离去,却发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住。
    回头看去,那方暗色的衣袍正攥在温如是的手中,她的五指白皙,衬着深色的布料更显得莹润如玉。
    乌黑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似乎是想竭力苏醒却又不能如愿,她难受地紧蹙了眉头,樱唇开开合合,却听不真切呢喃的语调。
    楼迦若顿了顿,不知怎么的也没有甩开她的手,就这么跟她僵持在了床前。
    “……迦若。”两声微不可闻的呢哝软语幽幽地攀上了他的耳畔,楼迦若手指微动,脚下如灌铅水,不愿靠近,也不能离开。
    “……楼迦若。”这一次的声音更加清晰,温如是无意识地收紧五指,将他的衣摆攥出了深深的皱褶。
    他定定地立在原地,神色恍惚。
    “……王八蛋!”
    楼迦若顷刻挑眉,细长凤眸微微眯起,突然有种想要将她拖起来摇醒,再鞭打一顿的冲动。
    ☆、第55章 暴君的黑化危机三
    资料记载:楼氏王朝共有四位皇子,先皇后所出的大皇子楼迦玠为名正言顺的太子,其余几位,二皇子楼迦庆为人仁和宽厚,三皇子楼迦若生性散漫,喜好结交江湖异士,四皇子楼迦蓝尚未成年,只有九岁。
    温相独女自幼与太子和三皇子熟稔,跟他们一起长大的,还有大司空嫡长女苏乐清。
    三皇子楼迦若在温氏女及笄那年求娶,皇上金口赐婚,温相欣然应诺。一年后,温如是嫁入王府,十里红妆成为了京中百姓茶余饭后的一时美谈。
    婚后三皇妃幽会太子,被闻讯而至的楼迦若撞破。太子武艺不敌,为保丑闻不外传,高呼承诺日后娶她为正妃。
    温如是趁三皇子不备,手刃亲夫。楼迦若心如死灰、束手就擒,至死没有还手。
    三日之后,王府侍卫在郊外发现主子的尸体,朝廷哗然,皇上震怒。虽然这个儿子并不受他待见,但是皇家尊严不容冒犯,他立刻下令严加彻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最后的证据直指温相之女。太子为求自保拒绝为她求情,温如是在大殿之上痛斥太子薄情寡义、混淆事实,妄图拖他下水。
    苏乐清挺身而出,作证当日太子与她在别院赏花,并非如她所说的私会败露,太子怂恿杀人灭口。
    堂堂皇子居然被人刺杀荒野,行刺之人居然还是皇帝赐婚的丞相之女,大司空率领百官上书,要求严惩凶手。
    温氏一族被满门抄斩,两年后,苏乐清嫁入太子府。
    婚后夫妻恩爱,苏乐清更在太子正式继位大统之时被封为皇后,此后育有两子,一生宠冠后宫。
    不过,故事的脉络却在三皇子被刺的时候转了个向,三皇妃的匕首没有刺中他的要害,原本应该死在荒郊野外的楼迦若活着回来了……
    之前因为兴趣而结交的武林中人,反而成了他密谋起事的一大助力。
    楼迦若并没有莽撞地跑到皇帝面前去揭发他们的所作所为,他清楚在父皇的眼里,他连太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切断了太子跟温氏的联系,并且将她软禁在王府。
    两年的时间,不够他扳倒太子,但是拉拢本就有意辅佐他的朝臣,再加大力度笼络江湖异人、培养死士还是绰绰有余的。
    楼迦若选了个好日子,就在苏乐清被指婚当天。收到消息的温如是按捺不住乔装跑掉,前去质问太子之前说过要娶她的话还算不算数。
    可怜她还盘算着,为了让日后的顺利大婚尽量减少一些阻碍,而坚持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躯并没有跟太子更进一步。
    却没想到她一心想要嫁的男人,早已跟大司空达成了协议。
    温如是从小就长得可爱,长大之后更是艳冠群芳、明媚照人,相比苏乐清的温柔淡雅、恬静怡人,她就像团热情燃烧的火焰。
    但是现在这把火,要是烧到自己身上就不大好了。
    太子妃的位置非苏乐清莫属,温如是最多只能在他登基之后改名换姓做个妃嫔。这些话,太子怎么敢跟她直说,对于一直没有吃到嘴的女人,他唯有甜言蜜语地好生安抚着。
    大司空在府内大宴宾客,庆祝女儿即将嫁入皇家,与会官员众多。而太子好不容易在私会之处赌咒发誓地哄好温如是,正你侬我侬地温存着,另外一边的楼迦若却在此时发起了进攻。
    或许对于他来说,温如是也就只有这次,在无意中帮了他一个大忙。
    当楼迦若率领兵马冲进内城大杀四方时,太子的幕僚们连主子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这些都是嵌玦内输入好的信息。
    但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温如是原本应该在楼迦若逼宫之前,就进入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