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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节
    不过,王继谟为官多年,深悉欲擒故纵之道,哼哼唧唧地就是不表态,而且还在言语中不停地套问鞑子最近动向。
    黄渤虽不知王继谟的真实态度如何,但好歹知道,手中的最新情报,就是最大的凭仗,哪里肯露半点口风?
    他翻来覆去地说一句话:“督师大人,待参军联席署设立,一切自然知晓,何必急在这一时?”
    两人玩心眼,一时居然陷入僵局之中。
    第六百零四章 初次运作
    黄渤口口声声声称待参军联席署成立后,再共享情报,让王继谟暗自警惕。
    王继谟不是笨蛋,稍一琢磨,便明白了黄渤的打算:主导宣大的防务。
    既然看穿了朔州方面的企图,王继谟本能地就要加以拒绝。就在一口回绝之前,王继谟突然想到了近在咫尺的蒙古女真联军,硬生生地将话咽回肚子。
    口头上,王继谟用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敷衍黄渤,内心却陷入激烈的斗争中。
    回绝黄渤的提议,自然容易,而且还不会落下后患,只是,蒙古女真的威胁就在眼前,若阿济格趁乱进攻宣大一线,宣大一线将要蒙受巨大的损失。按照朱由检的性子,十有八九会把他拿来泄愤。
    若同意黄渤的提议,一旦朔州方面趁机主导了宣大防线,朱由检照样会拿他是问,他依然摆脱不了悲惨的结局。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王继谟好生为难。
    不过,让王继谟惊诧的是,黄渤似乎算到了他的难处,突然说道:“督师大人,参军联席署只用来共享情报、协调荆州军和边军的行动,充其量算作临时机构。正所谓兵者无小事,要不,由督师大人上奏朝廷,由朝廷来决定?”
    王继谟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暗叫一声惭愧,心道:刚才自己怎么没想到这点?
    上奏朝廷,堪称良策。
    一旦朝廷同意设置参军联席署,朔州方面必然会将宣大一线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不容蒙古女真联军踏入半步,算是解了王继谟最大的难题;另一方面,即便将来朝廷发现参军联席署的危害,打板子也找不到他王继谟头上。
    更何况,参军联席署从开始设立,到朔州方面最终主导宣大防线,至少得要好几年,到那时,宣大总督十有八九已经换成他人,与王继谟有何干系?
    王继谟终于动心了,对黄渤坦言,自己将上奏朝廷,由朝廷来决定是否设立。
    黄渤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满意而归。
    事不宜迟,黄渤一离开,王继谟就将自己关在了书房,开始拟定奏章。由于王继谟本人倾向于设立参军联席署,因此,他在??他在奏章中提到,设立参军联席署可以方便地从荆州军中获取情报,还可以借机压服骠骑军和武卫军听命行事,借此来巩固宣大防线。
    当奏章抵达北京后,杨嗣昌正在为其他事心烦,草草看过王继谟的奏章后,便票拟同意。朱由检一观之下,也觉得王继谟有可能通过参军联席署指挥荆州军作战,不疑其他,爽快地批红。
    就这样,崇祯十一年冬,大明境内第一个参军联席署在大同悄悄设立。其知情范围极其狭窄,除了宣大边军高层、朔州方面外,就只有荆州高层及朝廷知悉。
    联席署成立后,便即召开第一次联席署会议。果不其然,王朴等三总兵只派了三个无关痛痒的参军参加,王继谟也只派了一名小属吏。而郑嘉栋、左勷则稍微重视点,各派了一名参将。
    最为重视的,莫过于朔州方面,盛坤山、张凤仪等最高指挥者,悉数到场。
    会议上,盛坤山首先通报了最新战场形势:阿济格业已率兵抵达和林格尔,将此前溃不成军的岭北四部重新整顿,拥有兵力超过万余;鳌拜率领二千余本部及八千多土默特部轻骑按兵不动。
    盛坤山判断,近期,阿济格主力将对朔州持续施压,与此同时,为了解决两万余骑兵的粮草问题,很可能会派兵对宣大一线实施劫掠,最有可能的方向就是左云卫及右玉林卫。
    最终,盛坤山提出作战计划:骠骑军向北进兵,对清水河畔的鳌拜部施加压力,限制其派兵向东;武卫军向东北行军,兵驻右玉林卫之西的丁家窑,阻隔鳌拜部向东的道路,从左翼对劫掠的鞑子施加压力,并伺机切断鞑子的退路。
    与此同时,左勷率兵三千,兵出大同,经新荣向西,从右翼对鞑子施加压力,协同武卫军一道切断鞑子的退路。
    由大同总兵王朴派兵三千,支援郑嘉栋,两军协同,严防死守,不让鞑子跨过边墙一步。
    除了朔州方面外,无论是宣大总督府,还是三总兵,所派与会人员皆无决策之权,所以,听了盛坤山的作战计划后,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郑嘉栋所派之参将,并非无能之辈,一眼就看出了盛坤山计划的妙处,欣喜之下,忘了自己的身份,大言不惭地说道:“盛将军妙计,郑大帅必然赞同,末将这就回左云卫通报大帅!”
    左勷麾下参将好歹冷静点,只是说道:“末将一定通报左大帅!”
    ……
    第一次参军联席署会议,就这样草草结束。盛坤山一点也不在意,带着张凤仪等一帮将领,出了大同城,逶迤往朔州而行。
    刚行至怀仁县云中,盛坤山一行赫然发现,郑嘉栋与左勷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相互见过礼后,郑嘉栋和左勷力邀盛坤山一行至怀仁县城一叙。此等良机,盛坤山自然不会拒绝,欣然应从。
    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汉子,相互之间共同语言甚多,一行人迅速熟络起来。尤其是郑嘉栋,容貌甚丑,性格又急,刚一坐定,就迫不及待地叫道:“盛将军的计划,我可有点不赞同,咱们陕兵,虽只有五千,遮护右玉林卫、左云卫,虽兵力吃紧,也能应付,盛将军为何还安排王朴赴援?王朴那没卵蛋的夯货,唯知回易自肥,若他派出一兵,我把脑袋砍下给盛将军当球踢!”
    盛坤山笑道:“若郑将军能得到王朴的增援,自然轻松许多,何乐而不为?”
    郑嘉栋正待反驳,却被左勷拉住了衣角。左勷面目清秀,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冲锋陷阵的先生,倒像教书先生。
    左勷道:“给盛将军说句实话吧,我们陕兵兄弟,自然希望由朔州方面来发号施令。盛将军的作战计划,我和郑将军举双手赞成,只是有一个绕不过的难题,郑将军还好,鞑子来攻,反击就是了,有没有总督府的军令,都是一样,而末将要兵出大同,非得有总督府的调兵虎符不可。”
    听完左勷的话,盛坤山立即意识到,左勷已经看穿了他们的意图,对他们的意图并不抗拒,反而有意识向荆州军靠拢。
    盛坤山坦言道:“王督师会不会同意该计划,并且调动王朴及将军,目前还未得到确切消息。不过,本将认为,即便王朴不派一兵一卒,将军也按兵不动,以郑将军的兵马及骠骑军、武卫军,也能让鞑子有来无回。”
    说完,盛坤山转向郑嘉栋,接着说道:“不过,如此一来,郑将军承受的压力将会非常大……”
    郑嘉栋拍着胸脯答道:“盛将军放心,无论鞑子来多少,半月之内,末将定不让鞑子越过右玉林卫及左云卫一线。”
    盛坤山及左勷见郑嘉栋突然认怂,定出个半月的期限,忍不住哈哈大笑。
    盛坤山道:“哪需要半个月,最多三四天就够了!”
    郑嘉栋大喜,左勷却意味深长地看了盛坤山一眼,将盛坤山拉至一边,悄悄说道:“末将与郑将军,深受孙督师之恩,大丈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是我等人微言轻,苦思不得计。唯有求将军,由将军知会荆州那边,让林都督出力解救孙督师!”
    盛坤山点头道:“荆州方面获悉,孙督师触了皇上的逆鳞,虽有牢狱之灾,却无性命之忧。只是,要出狱也非易事,恐怕需要一段时间。”
    左勷素知荆州方面情报准确,听闻孙传庭无性命之忧后,一直悬着的心方才放回肚子,说道:“孙督师性命无碍,我等就放心了。唉……希望孙督师能逢凶化吉,尽早出狱!”
    ……
    且说王继谟得到小属官的通报后,接着又获悉郑嘉栋、左勷与盛坤山在怀仁密聊之事。
    这些事,早在王继谟的意料之中,也不觉得奇怪。他所关心的是,鞑子究竟进攻哪里,朔州方面是否会派兵支援。
    现在,王继谟见朔州方面准备倾巢出动,援救右玉林卫及左云卫,宣大防线一时应该无忧,大大地松了口气。
    至于调动王朴、左勷一事,王继谟当然没有尽力协助盛坤山夺取宣大主导权的意思,便将此事拖了下来。
    王朴没有得到王继谟的调兵军令,自然不会往西边派出一兵一卒。左勷日夜期盼王继谟下达调兵命令,却苦等不至,也无法动兵。
    于是,整场战争几乎变成了盛坤山的独角戏,唯一有点关联的,就只有郑嘉栋在左云卫被动防御鞑子劫掠。
    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盛坤山却信心满满,得意地对黄渤说道:“有钱、有兵,什么事情做不成?待这场战争打完,有王继谟难受的时候!至于王朴、杨国柱和许定国,估计以后会像狗一样摇尾乞怜!”
    第六百零五章 阿济格的对策
    和林格尔距离清水河畔大概百里,距离左云卫大概百里,距离土默特左旗核心地区,大概也是百里。
    阿济格率三千重骑驻扎与此,其目的路人皆知:进可劫掠左云卫、支援鳌拜;退可以辖制土默特部、威慑鄂尔多斯部。
    辖制土默特、威慑鄂尔多斯?
    对,没错。
    鳌拜率两万大军驻扎在清水河畔,粮草绝无可能从几千里之外的辽东运来,全靠鄂尔多斯部及土默特部供养。待到岭北四部被武卫军和民兵一顿猛揍、仓皇逃至三娘子城后,清水河畔依然还有万余大军,粮草供给的任务一点也不轻。
    要说,鳌拜执行皇太极的命令还是成功的,近一月以来,从朔州无一商旅进入草原,暂时斩断了林纯鸿伸入草原的手。
    只是,两万余大军迁延一两月,劫掠所获几近于零,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供养已经非常吃力,两部内的怨气非常大。
    阿济格抵达和林格尔时,正面临着这样的局面。
    阿济格对岭北四部在河曲的惨败非常恼火,一万两千余骑,却敌不过七八千连骑兵都算不上的军队,还被撵得跟狗似的,把祖宗的脸都丢光了!
    他深恨张凤仪。张凤仪这个婆娘,居然学着女真巴鲁图,上马机动,下马作战,一战居然就把岭北四部的魂给吓没了!
    对张凤仪,阿济格一点也不陌生,十年之前,双方就在浑河交过手。不过,那时张凤仪基本上算一个黄毛小丫头,跟随其夫马祥麟作战。
    据说,张凤仪看中了小白脸林纯鸿,恋奸情热,方才舍弃马祥麟,投入荆州军?
    阿济格满脸淫笑,琢磨着是否从男女关系上做点文章,恶心一下林纯鸿。
    想了一会,阿济格自己也觉得无聊,即便能恶心林纯鸿、羞辱荆州军,于荆州军又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阿济格将此事放在了一边,因为他还得应付营外一帮讨厌的苍蝇。
    自从他抵达和林格尔之后,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左右旗就不停地派人过来诉苦,说一些粮草几近枯竭,族内已经有人饿死;商道断绝,剪下的羊??的羊毛无处出货,草原颇为不稳……
    这些话,让阿济格烦不甚烦。
    他终于认识到,当前,最为紧要的任务有三:一则,继续封锁朔州通往草原的通道,断绝双方的贸易;二则,尽快抢掠足够的粮草,减轻鄂尔多斯部及土默特部的负担;三则,为两部堆积如山的羊毛找一条销售渠道。
    后两条,涉及到鄂尔多斯部及土默特部的安稳,意义丝毫不亚于封锁商道。
    阿济格立即令人寻找王登库,令其秘密至和林格尔见他。
    待王登库屁颠屁颠地狂奔至和林格尔,已经是三天以后。阿济格也不废话,直接询问,能否通过大同或者宣府将羊毛换成粮食。
    在阿济格的心目中,此策一举两得,既解决了羊毛滞销的问题,又获取了大量的粮草。
    不过,让阿济格极度失望的是,王登库想都没想,脱口道:“请恕奴才无能……
    王登库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阿济格打断,语气森冷地问道:“为何?”
    王登库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将头伏在地上,小心地说道:“自卢象升担任宣大总督之后,就严厉打击粮食外流,后来孙传庭就任后,监视粮食流动比卢象升有有过之而无不及,凡是出现在宣大一线的粮食,若无宣大总督的签字画押,一律没收。现在,孙传庭虽然下了诏狱,此条依然被保留。”
    阿济格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喝道:“汝不是经常夸海口,说边关多有将领被你买通么?”
    “武英郡王请息怒,孙传庭非常阴险,凡是将领声称有截获粮食,从不核实数量多少。武将们知悉这点后,每日不间断地派兵巡逻,截获粮食后,绝大部分流入自己的腰包,只将很少的一部分上缴给总督府。如此一来,一颗粮食都难以运出大同或者宣府!”
    “现在,总督虽然换成了王继谟,即便王继谟想改变此策,也要面临武将们的集体反对,投鼠忌器之下,他哪里敢动弹丝毫?”
    阿济格心里大声叫苦:辽东两百多万人口,粮食一直不足,全依靠晋商输入或者劫掠,现在劫掠越来越困难,孙传庭又想出如此毒辣之计,这对满清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默然半晌,又接着问道:“将羊毛换成大圆,这样没有问题吧?”
    王登库只觉得自己被架在火上烤,难受至极,哭丧着脸,说道:“羊毛进入大同或者宣府没问题,只是,目前大规模收购羊毛的,仅仅只有黄渤。黄渤这厮鬼精,所购羊毛,要么来源于荆州境内商人,要么就是蒙古人,其他人手中的羊毛,一概不收。”
    阿济格已经处于暴走的边缘,霍地站起身来,怒道:“难道除了黄渤,别人就不从事毛纺?”
    “的确如此。据奴才所知,也就只有黄渤将毛纺做成了赚钱的买卖,其他任何人想毛纺,无不亏得血本无归!”
    阿济格差点冲上前,将王登库踹出帐外。好不容易按捺住,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你马上派精干人手打探,看黄渤是如何将毛纺做成赚钱的买卖的,一旦探听清楚,立即开设毛纺工坊,辽东、漠南、大明,随便你开设在哪里,我们会给你提供方便!”
    话已说到这个程度,王登库哪里敢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出了阿济格的军帐后,王登库一口闷气无法发泄,马鞭挥得噼啪作响,驱使马匹如飞一般。左右也不知王登库发了什么神经,只好忍气吞声地跟随其后,吃了一路的黄沙。
    事实上,王登库早就想开设毛纺工坊,而且对黄渤赚钱的办法也了如指掌,什么用水力、流水线生产都如数家珍。之所以一直未开设,唯一的原因就是市场!
    毛纺所出产的毛线、呢绒,都是奢侈品,算上长途贩运的成本后,价格高得离谱。也就只有在江南、荆州及京师才有一定的购买人群。
    王登库所缺的,就是市场。他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一旦江南和荆州出现了非荆州所产的毛纺织品,荆州必然采取强硬的措施,将其驱逐出江南、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