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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恩。”
    “可是比起表哥,我更喜欢王曼。”
    章队长犯了愁,刘晓草更愁。姐姐不管不顾,钻到她办公室,拉着她哭天抹泪俩小。全印刷厂的人都来看热闹,再不答应她自己就崩溃了:“老章,反正你也说也说了,往后就别再去了。”
    此话正合章大队长之意,让他拉下脸去道歉,他面子能不要,城市管理局却不能丢那人。
    “行,往后你也少听你姐姐话,她那人没你想得明白。”
    夫妻俩就这样答应下来,刘晓草心中还是有所愧疚。毕竟这事要是真成了,就是断了人家唯一的财路。吃饭刷完睡晌午觉,满腹心事的刚上班,印刷厂办公室就来了个穿蓝黑色polo衫的人。
    “刘主任是吧?我想请咱们印刷厂给印点包装纸,您看行么?”
    “坐下说。”
    心中的愧疚让刘小草分外客气,看图案不太复杂,厂里最近也不忙,她就干脆答应下来。
    ☆、第35章 -12
    刘晓草虽然答应下来,但她只是个车间主任,印刷厂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能印是能印,毕竟咱们厂开着就是在为人民服务。不过具体刻板、上色的师傅也不知道啥时候有空。我跟厂长说说,尽量协调下。”
    这态度也着实太好了,王继周知道与人为善没错,可一般人也不会这般客气。
    “那真得谢谢刘主任,劳您受累。”
    王继周还穿着上午送王曼时的那身衣裳,蓝黑色与他的古铜色肌肤互相衬托,整个人精气神一下提上来。
    气质好说话又客气,本来没事人似得刘晓草难得愧疚起来。姐姐那事的确做得不对,大伟考不过人家孩子,那就努力学习争取考更好。鸡毛蒜皮的事非得牵扯到两家,这都什么事。
    “动动嘴皮子的事,你这是给卖煎饼果子用?”
    “恩,这回印得就是煎饼果子的包装纸。我闺女出的主意,说这么着好看。”
    多淳朴的一个人,刘晓草愧疚更深:“买卖怎么样?”
    “还行。”王继周摸摸鼻子,实际上他有些发愁。刚才对着闺女他说得好听,可真让他去市里,现在经营起来得一切都得重新开始。
    “实验小学门口三岔路口卖小吃的就是多,偶尔城管也会出队去管管,不用太放在心上。”
    王继周来了精神:“当官的说话我们下面人能不听?”
    “领导指示当然要听,至于怎么听还得自己咂摸。”
    王继周恍然大悟:“真是谢谢刘主任,听你这些话我心里头也敞亮。”
    若方才那话是王继全说得,王继周定不会去仔细想。毕竟大家都是种地的,千百年来种地的就得听当官的指示。当官的不让出摊,他要出摊,人家把餐车砸个稀巴烂,他也没地方去说理。
    可刘主任却不同,她是机关上的人,她了解机关人的习惯。既然她这般说,就说明城管那事还有阳奉阴违的余地。
    “你这单子我先记下,图你拿回去,过两天来听信。”
    “麻烦刘主任了。”
    走出印刷厂大门时,王继周已经没了那份飘飘然。“文-革”时红-卫-兵把地主老财家砸得稀巴烂,现在的城管也差不多。他不想去想太多,可非亲非故,刘主任为啥会无缘无故的对他好。
    刘晓花、刘晓草,略微有些相似的五官,还有这如出一辙的名字,他真得很难控制自己不往别处想:万一人家是在挖坑给他跳?
    骑着自行车悠悠的在邹县大街上转悠,路过县实验中学大门,他不自觉的瞅向一楼最东边的教室。这会闺女就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面读书,而他也不用整天跟泥土打交道。好日子来之不易,小心驶得万年船。
    转过弯就是一家车行,自行车和三轮车推在外面。想到闺女嘱咐过的话,王继周也觉得用自行车带餐车太麻烦,还是先问问行情。
    “三轮车怎么卖?”
    见到王继周,车行老板眼前一亮。县城里买三轮车的人可不多,而这开煎饼果子摊的应该用得着。
    “我这都是凤凰的,上海大厂子出来的,一辆卖你200。”
    王继周大吃一惊,二百,不就比自行车多一个轮子,怎么就贵这么多。如今买卖还没着落,买回去也是一堆废铁。
    “我再看看。”
    见他要走,车行老板忙拦住:“你买这新的当然贵,不过要是改装的话,再给我加50块钱就行。”
    “改装?”
    “恩,你这大金鹿也挺硬实,拆掉后座焊上俩轮子,上面再加快铁板就行。反正你卖煎饼果子,也不用三轮车这车斗。”
    王继周看着大金鹿,这是他跟明梅一块买的。他们结婚那会村里流行三大件:自行车、手表和缝纫机。家里搞不全票,俩人干脆省了缝纫机,买了这辆最新的大金鹿车子。
    当年他骑在车子上,后面带着明梅,俩人左右手上带着情侣表,悠哉哉的吹着麦田秋日的风,小日子过得就如沾冰糖葫芦的熬得糖稀,从里到外散发着那么股子甜味。如今十来年过去,手表早不走字,明梅也跟着吴大力去了深圳。十几年的日子从指缝间溜走,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这辆自行车。
    “舍不得改就买辆新的,做买卖的没辆三轮车怎么行。”
    车行老板娘劝着,王继周摇摇头:“我再想想。”
    十几年的夫妻不是一朝能忘,即便有过背叛,也有过许多不愉快,如今人走了他却想起明梅往日的那些好。
    跨上车子,他一路朝大院骑去。刚到二层小楼的招待所门口,里面弹出一个身影:“继周有空?进来说会话。”
    略矮的身影正是钱华,王继周停下车子:“钱少校。”
    “这么严肃干啥子咧,你家瓜娃子上学去咧?”
    四川话特有的托音让王继周放松下来:“恩,今个实验小学开学。钱少……”
    “他们都叫我钱华同志,不过咱们也不是革命同志,不叫那拗口的名字,你喊我老钱就行。”
    “老钱,你那辣椒酱,我先做了几种。不过你们四川人都爱吃辣,也不知道本地辣椒够不够味。”
    “你们山东人就这好处,说话痛快干事踏实,从没多余的弯弯绕。我还没张嘴提,你这边就给做出来了。要我说,寿光种的辣椒肯定不如四川的出味,但有总比没有强。”
    王继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我先拿来,给你们尝尝。”
    “成,咱们一块去拿。”
    等到钱华拿到,打开盖子尝一口后,直接推翻了他先前的想法:“够味,是曼曼做得吧?”
    “辣椒是她买回来的。”
    “就这个了,这玩意最下饭,有了它一整天都有精神。这样,你每天先给我来五十瓶。”
    “五十?”
    王继周望着前面的罐子,这么大一瓶,他们一家能吃半个月。
    “不够再找你要。”
    “还有可能不够?”
    “不是有可能,是一定会不够。山那头住多少人,光四川、湖北籍的新兵蛋子凑一块,一天五十瓶也不一定够吃。”
    王继周望着那消下去的一指辣椒酱,突然有些明白了这些人的战斗力。心里飞速的合计着一笔账,一瓶辣椒酱三块钱,他请二弟一家帮忙,赚得那一块两家平分,一天能净落二十五。有这二十五块钱,即便煎饼果子摊有事,他也能保证闺女的生活。
    “这两天是出不来了,我自己一个人也做不出来,得回村里找人手。”
    钱华已经忍了好几个月,反正现在他有的吃,别人晚两天就晚吧。提着辣椒酱心满意足,他突然看到王继周提包中露出来的那张纸,包打听再次发作。
    “谁画的,还挺喜庆,让人一着就乐。”
    “曼曼拿回来的,要印在煎饼果子外面纸上,说是好看。”
    “我说刚才找你不在,原来是去印刷厂了。怎么?那边答应你了?”
    “恩,刘主任说话很痛快。”
    “刘主任?是不是个女的?”
    “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会答应你?”包打听的钱华一脸你傻子的模样:“上午她对象刚来挑了你的煎饼果子摊,这会她又答应给你印包装纸,难道他们两口子闹别扭,围着你使劲了?兄弟,这么一看你还挺精神的,又踏实,换上这身衣裳肯定招大姑娘小媳妇喜欢。”
    王继周打算他越来越暧昧的话:“老钱你啥都知道,帮我想想这事。刘主任刚才那意思,我这两天避避风头,然后就能出摊。你说她是真心想帮我,还是挖个坑等着我往下跳。”
    “当然是真心想帮你,本来就没多大事。不然咱们兄弟都住在里面,还会不出来说话?”
    虽然钱华有些跳脱,但本心里王继周还是相信这当兵的:“原来当官的吩咐事下来,咱们还真能看着办?”
    “不看着办怎么办?看脸色,能偷懒也偷懒。”
    见王继周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钱华也来了兴致,跟他讲起了厚黑学。顿时夹着辣味的唾沫星子横飞,王继周也顾不得什么,恨不得掏出小本记录下来。俩人一个爱说一个爱听,竟是分外合拍。
    到最后,钱华说激动甚至变成了四川腔:“瓜娃子,你要学得还多着咧。”
    王继周真心实意的点头,比起一直在泉水村种地的他,这些年走南闯北的钱华见识可海了去。刚才半小时的胡侃,他消化了半瓶的辣椒酱,吐出了一肚子的为人处世之道。
    这让小农思想的他大开眼界,原来事情还可以这样处理。卖了仨月煎饼果子,他也见了不少泉水村外行行□□的人。积累足够再加以点拨,顿时他心又开阔许多。
    “把心揣回肚子里,明早可别忘来送煎饼果子。”
    扔下这句话,钱华揣着辣椒酱走出门。咂摸一口,火辣辣的味道逼到嗓子眼,直逼得他额头出汗。
    正准备伸个懒腰,耳畔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把他吓一跳:“安静了这么久,一开学按时打铃还真不习惯。”
    实验中学下午第二堂课结束,伴随着响起的是眼保健操的主题曲,这是个三十分钟的大课间。
    王曼双手支在桌子上,跟着音乐节奏慢慢“探天应穴”。而她边上的章磊却是坐不住,见班主任走了,终于忍不住拿笔尖戳戳同桌的胳膊。
    “怎么了?”
    王曼打口型问着,怎么从下午第一节课开始,她这新同桌就跟凳子上突出来个钉子扎屁股似得,整个人坐立难安。
    时而搬下凳子被老师瞪两眼,时而看着他欲言又止像个委屈的小媳妇。
    “我……”
    刚想出声,班主任从后门转到前门,章磊立马乖乖坐下。终于熬到眼保健操结束,班里开始喧闹起来。
    “一下午你都有什么事?”
    章磊望着微笑的同桌,鼓起勇气低下头:“对不起。”
    “你跟我道什么歉,不就是上午撕烂了美术课本,那都是小事。”
    “不是这个,是大伟哥。”
    “赵大伟是你哥?”
    “恩,他是我表哥。”
    王曼觉得这世界太玄幻了,前世被赵大伟口口声声挂在嘴边,狼心狗肺、见死不救的姨父姨母以及那个窝囊的表弟,现在竟然成了她的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