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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隐藏结局08/给我烟花的姐姐
    覆盖深黑色鳞片的龙腹上横插着一把利刀,随着一声痛哭的沉吟,龙身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小,直至最后一丝气息散尽。
    游戏里的少年徒手抽出屠龙的血刃,龙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连着碎肉溅了他一脸,少年依旧面不改色。
    四周横尸遍野,残肢狼藉,血红凝结满地,一颗颗空落落的脑袋摇摇欲坠,脖肉支棱着早已断气的躯体。浓郁的腥味招来了成群结队的红眼乌鸦,蚕食腐肉,饮其骨血。
    电脑前的舒柠咽了咽口水,她本来就有点晕3d,也不太习惯第一人称的视角,过度的血腥画面让她感到有些反胃不适。她已经连续玩了三天的《孤塔》,是游戏发售后的第一批玩家。
    游戏的每一层,都有一个特定的章节地图。玩家需要扮演一位寻仇的少年,杀穿每一层的对应boss,方能登上塔顶找鬼煞报仇。
    塔的顶层,住着一位杀人如麻的鬼煞,他罪孽深重,被囚困在这座被怨念吞噬的孤塔。
    游戏故事里的鬼煞,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少年的姐姐,也死于鬼煞之手。
    根据《孤塔》目前给出的线索指引来看,杀掉鬼煞是少年的最终任务,恶龙则是倒数第二个boss。
    有demo的宣传预热,加之游戏本身是较为血腥猎奇的题材,《孤塔》发售的第一周就刷屏了游戏直播平台。有动作麻利的游戏博主很快出了速通教程,并给出了可以穿模卡bug的攻略。
    当晚陆子游更是一口气肝到凌晨三点通关,他现在是一名人气断层的大主播,几乎只播黄金时段。
    舒柠听说《孤塔》的结局有些致郁,不过她特意回避了评论剧透,她想尽可能独自享受程渡做出来的每一个游戏。
    通关在即,再往上走一层,就是与鬼煞的最终boss战。舒柠查看自己的血量,默默补了一口药水。
    鼠标在暗褐门环上轻轻点了点,门厅尽头是长长的螺旋阶梯。
    游戏里的少年沿着阶梯直直前行,进入一个不见五指的黑暗世界,
    预想中的boss战并没有如期到来,舒柠反而进入了一段游戏剧情。
    一个佝偻人影在火光里显现,老者秃着脑袋,两只手臂处的衣袖空荡荡的。那是一张油尽灯枯的面庞,像一具骷髅上勉强连着几片皮肉。
    手无寸铁的鬼煞缓缓开口:我等你很久了。
    少年没有犹豫,一剑穿透鬼煞的脖子,割下了他的头颅。
    做完这些,少年如释重负,凉风吹拂了他的发,他忽然松开沾血的利剑,垂地掩面痛泣。
    镜影里的少年,慢慢丧失了原本的样貌,变得不人不鬼,他的面容和死去的鬼煞交迭在一起。
    画面一转,城外又有一名新登场的少年,踏上了前往孤塔诛杀鬼煞的旅途。
    游戏结束,屏幕开始滚动制作人员名单。舒柠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迅速切到《孤塔》的游戏评测界面,在其余玩家的留言下,理出了故事的结局脉络。
    “所以最后的结局是,仇人竟是我自己?”舒柠走出游戏房,向程渡发问,“他其实就是鬼煞本人,只是在无限轮回?姐姐也是被他失手杀死的?”
    有时候游戏的残忍结尾更令人难以释怀,玩家经历了一路的颠沛流离,极度投入扮演的角色,最后的结局却不如人意。
    程渡认可了她的剧情理解,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刀人的感觉,“不过也要做好被骂的准备,并不是每一个玩家都喜欢找虐。”
    陆子游对此点评道:退役后程渡的耳根子清净惯了,可能又想挨骂了。
    舒柠不太认可陆子游的理论,但她也确实不喜欢这个游戏结局。
    “我现在就有些不舒服。”舒柠重重地长吁一口气,3d带来的眩晕感让她仍有片刻的恍惚,“我一直以为他会杀掉鬼煞,报仇雪恨。”
    听闻舒柠也被结局刀到,程渡连忙主动把脖子凑上来,一副任舒柠宰割的模样,“你可以打我出气。”
    舒柠哪里舍得对程渡动手,她挤了一个轻松无碍的笑:“我缓一缓就好了。”
    程渡即刻拥住她又亲又哄,吻得她晕晕乎乎,顾不得回味游戏的剧情。耳鬓厮磨间,两人一来二去又倒在床上,舒柠身体里的闷气在程渡给的情欲中慢慢消失殆尽。
    餍足后,舒柠主动亲吻着程渡的喉结,说出自己的发现:“补药用的柠檬水,是关于我的彩蛋么?”
    “是凑巧。”程渡轻揉舒柠的眉心,再度将她紧箍进自己的胸膛,“真正的彩蛋是另外一个。”
    舒柠自认已经玩得十分用心,她的通关流程比其他人要漫长许多。她拼命回忆着游戏里的其他“可疑”地带,从《孤塔》里能叫得上名号的npc入手,将游戏里所有的女npc都报了一遍。
    程渡笑了笑,拒绝透露任何有效信息。
    舒柠赌他迟早沉不住气,最后乖乖揭露彩蛋。可惜程渡冥顽不灵,舒柠只好认栽:“好,那我再玩一遍。”
    正如程渡所说,并不是每一个玩家都喜欢被虐。随着越来越多的玩家购买游戏,《孤塔》的结局和剧情在网络上引发了小范围的讨论,有部分玩家认为这个结尾过于阴间。而另一些玩家则失望于结尾没有与鬼煞的boss战,只有一个剧情杀,显得雷声大雨点小。
    《孤塔》的玩家评测也由最初的特别好评降至为好评如潮。
    twinkle的官博来了一批网友玩梗,说是要把制作组的人员名单打在公屏上,以后见了就绕路走。
    有几条留言呈现了不一样的画风。
    [你们游戏室也有个人叫程渡么,好巧]
    [wit老粉垂死病中惊坐起,看名单时还真恍惚]
    [死去的记忆攻击我]
    [我玩过这个人做的前两个冷门小游戏,也是那种病里病气的调调,没准真有可能是他啊(瞎说的不负责)]
    [有道理,陆子游播这个游戏可卖力了]
    幸而二字排布的姓名组合有限,撞上同名同姓之人很正常。除却有个别网友感慨巧合之外,没有人将退役选手程渡和twinkle游戏室的程渡真正联系在一起。
    而说好的将游戏再玩一遍,舒柠并未立即执行。一则她本身就不是爱玩游戏的人,二则孤塔的剧情令她莫名压抑。拖着拖着,时间又平稳过渡了一周。
    这一周舒柠过得忙碌倦累,她奔波于各个城市之间,为明年的巡演做前期筹备。
    圣诞将至,回江城的候机途中,舒柠遇见了好几个圣诞老人装扮的可爱小朋友。她想起一件事,便在微信上通知程渡:今年的圣诞节,两人还是要和《恋恋笔记本》一块度过。
    程渡秒回了一个小狗点头如捣蒜的表情包。
    舒柠百无聊赖地继续刷着微博,一位男歌手的头像突然蹿了出来,他刚刚发了一张游戏截屏,并配图发文道:通关,解锁隐藏结局。
    男生是果壳音乐去年刚出道的新人,因为人还没红,所以没什么负担,他常常把自己的微博当朋友圈发,当作记录生活。比起很多被工作室安排该发什么或不该发什么的当红艺人,男生算是少有的内娱活人。
    截屏的内容舒柠很眼熟,背景正是《孤塔》的结尾,但整个游戏场景不同于她记忆中的幽暗逼仄。
    舒柠微微拧了拧眉,而后切换到了某个游戏论坛。
    昨晚十一点,有玩家发布了一则关于《孤塔》的讨论帖,该玩家说自己三刷的时候完成了一些不起眼的支线,触发了一个主角最后走出孤塔的隐藏结局。
    底下有人询问解锁隐藏结局的攻略。
    这名玩家很快新增了一段内容:[塔楼三层东侧有个蹲在墙角哭泣的小男孩,和他互动,帮他找一束烟花。]
    随后他又补充道:[玩家一定要蹲下来,不然无法弹出剧情任务]
    舒柠身边的工作人员携带的均是笔记本电脑,现在下载游戏也来不及。她只能立即点开了某鱼直播平台,首页显示陆子游正在直播。
    进入一看,陆子游恰好就在直播《孤塔》。
    他看了一眼弹幕,说:“我也是今早才听说这玩意还有隐藏结局呢,耍一耍,搞一搞。”
    “耍一耍搞一搞”是陆子游的出圈直播口癖。
    像陆子游这种级别的主播,根本不需要自己查找攻略,弹幕的观众会告诉他每一个细节,当然也会有不少观众故意使坏骗他。
    陆子游根据正确弹幕的指示来到第三层的章节,好一番搜寻后才找到了那个蹲在墙角的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很多人都没有注意过,包括舒柠在内,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随意放置在这里的npc,玩家路过时无法与他产生任何互动。
    只有当陆子游蹲下来后,小男孩才终于开始说话。
    和游戏论坛那位玩家给出的答案一样,小男孩让陆子游帮他找一束弄丢的烟花。
    烟花并不难找,陆子游很快完成任务。
    陆子游已经通关过游戏,接下来算是轻车熟路。舒柠跟随着陆子游一起,再次来到了游戏的结局。少年依旧是面无表情地杀死了老者,这一次,结尾的音乐却慢慢生出了微妙的变化。
    画面变得温暖和煦,铺有大片明柔的色彩。屏幕上倏然绽开一簇光火,而后一点一点的缀亮了全部游戏场景。暗影笼罩的塔楼褪去了尘封已久的灰尘,少年被囚禁的灵魂和死去的姐姐最终离开了这里。
    陆子游在直播间里切了一声,“就这?我寻思着挺莫名其妙的,还不如之前那个结局呢。”
    陆子游这话一出,开始有一些弹幕赞同他的观点,认为这个隐藏结局有些画蛇添足,或许停留在原有的结局上就刚刚好。
    冥冥之中,舒柠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熟稔又怪异的直觉,牵引着舒柠朝程渡的方向走。
    灵光一现,有时候就需要一个契机。
    飞机降落在江城,舒柠临时改了行程,直接让司机老傅载她回家。
    她让老傅开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程渡。
    此曾相识的史迪仔头像,多年前去世的奶奶,还有那个早已遗忘的除夕夜。掩埋在大脑深处的记忆碎片,一点一点被她亲手抹去蒙尘,慢慢拼凑了一个模糊遥远的故事。
    临近圣诞,小宅被暖盈的柔光牢牢包裹。因着舒柠喜欢圣诞的氛围,程渡总是会提前布置家里。
    舒柠进门的时候,看见他正窝在庭院角落组建一只会发光的荧灯麋鹿。地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彩带装饰与配件,客厅一角已经摆放了一颗装点好的巨大圣诞树。
    程渡很快发现了舒柠,他冲她挥挥手,示意自己马上完工。
    舒柠小心翼翼地绕开四散的零件,踮脚来到程渡背后。
    他像游戏里的小男孩一样,静静的蹲在地上。鹿灯渐盈的亮光一闪一闪,映照出他朦胧又真切的面庞,他清澈见底的瞳仁里,从前到现在,装载的都是自己。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还要去电视台么?”程渡有些诧异,他对她的行程背得很熟。
    舒柠也贴着程渡蹲了下来,她不急着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他。“我回来找一件我忘了的东西。”
    程渡转头亲了她一口,“嗯,我帮你找。”
    他正要起身,舒柠猛地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她抚揉着他的小脑袋,笃定地问道:“隐藏结局是给我的彩蛋,对不对?”
    “嗯。”程渡弯了弯眼睛,“这些人发现的还挺快。”
    这一次他放弃了彩蛋,选择直接给她一个隐藏结局。
    “我们,我们以前…”舒柠有点迷朦,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吞吞吐吐的。
    “小时候,我遇见过一个给我烟花的姐姐。”程渡没有等她说完,他直勾勾地瞧着她,打断了她半含在嘴里的所有猜测,“我记了她很多年,但是她把我忘记了,她是个记性不太好的人。”
    “程渡…”
    “我一直想着或许她能自己想起来,可是她一点回忆起来的苗头都没有,我就只好自己提醒她。”程渡的声音越来越小,“姚瑶觉得这段剧情很突兀,让我把它放在dlc里,我不想做dlc,就做了一个隐藏结局。”
    “那时候你才这么点大,是个小萝卜头。”舒柠扬手比划着程渡当年作为小男孩的身高。
    她又捧起程渡的脸,在他五官上细细摩挲,拼命回忆着:“别人欺负你,我给你出气还给你点烟花,我全都想起来了,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一直憋到现在。
    程渡摸了摸鼻子,“怎么告诉你,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天天把我当小弟弟小朋友。如果再让你知道我们小时候就见过,我怕你让我回家做作业。”
    感情稳定以后,程渡才敢让她回忆起从前。
    舒柠扑哧一笑,感动之余,她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那个除夕夜自己为什么会独独找他说话呢,舒柠早已记不清缘由,非要推算的话,大抵是因为程渡是一个好看的小男孩。
    “你小时候好像是个哭包。”舒柠小声道,纵然不太记得程渡当年的具体长相,他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倒是很有画面感。
    “我现在已经很少哭了。”程渡被哭包的形容伤害到,他梗着脖子辩驳,放下手上的所有活计,探手去挠舒柠腰间的痒痒肉。
    两人笑倒在一块,齐齐坐在沁湿的草地。
    程渡的体温偏高,冬日里是舒柠的天然人肉小暖炉。舒柠趁机将冰凉的双手毫不留情地伸进他的颈领,温热满足感袭来的同时,程渡微微地嘶了一声,他没有躲,永远是那副只要她喜欢,他什么都可以的待机状态。
    “好了,我原谅你这么多年都不告诉我。”惩罚结束,舒柠决定给他一颗甜蜜的糖果,也装下她满腔的爱,“今年圣诞节,我满足你一个愿望。”
    “愿望?”程渡没有任何宗教信仰,往年陪她过圣诞都是因为她喜欢。
    “嗯,什么都行。”舒柠眼眸明亮,冲他眨了眨眼睛。
    他们蹲坐的位置正对阁楼,那里藏匿着他的求婚戒指。
    做出结婚的决定,往往就取决于一股冲动。而此情此景的情愫氛围,很适合催生这类平日不易升腾的莽撞。
    若是程渡单膝跪地,真正说出“嫁给我”那三个字…
    舒柠被身体里的冲劲席卷过境,这一刻她忽然想用那张世俗的认可,来许诺程渡地老天荒。
    她想她会笑着说好。
    与自己对视的那双眉眼同样弯着,情侣之间如同过电般的心灵感应,在空气里肆意蔓延。舒柠在程渡眼中看见了沾染着期翼的流彩。
    他自顾自地笑起来,嘴里重复道:“什么都行?”
    “嗯。”舒柠重重地点头,心跳快要怦怦到嗓子眼。
    她知道程渡读懂了她的信号,那句话好似即将到达嘴边。
    过了许久,程渡望向舒柠的目光里却夹带着显而易见的坦然。他半抿着唇,稍稍顿了顿,换上了非常无赖的语气,开口掷地有声:“那今年圣诞节,我要你陪我看《异形大战铁血战士》,中途不许玩手机,不许打哈欠,认真看一次,就像我陪你看《恋恋笔记本》那样。”
    “……”
    舒柠被程渡草率古怪的愿望打得措手不及,她捂住脸,莫名又恼又羞,气得直蹬腿,“你搞什么啊,程渡,都被你破坏了!”
    “你可以说你一直想要的,为什么说这个?”结婚二字就噙在唇角,情急之下舒柠却说不出口了。“程渡,你,你真是莫名其妙!难怪别人以前说你一天到晚净犯病!”
    该死的异形,该死的铁血战士。
    “莫名其妙吗?”程渡笑得没心没肺,“我一直想的就是这个,异形多酷啊。”
    “丑死了…你把我的冲动都毁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下一次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舒柠依旧是捂着脸颊,“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他就这样轻易搅坏了气氛,舒柠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可怨着怨着,舒柠心间那股被隐藏结局激发出来的莽撞劲儿竟徒然消散了不少。团队一致商量认可的35岁之前不结婚,自己方才差点就要撕毁协议。
    她重新归于冷静。
    “再说吧。”程渡缓缓拉舒柠入怀,在她额间印上一吻,“我可以等的。”
    见她还是不说话,程渡又开始伸手有模有样地掰手数数:某个和她相同年岁的女歌手,现在也是单身人设;和她暗地里竞争多年的cube,一直没有对外公开过自己的女友。
    说罢,程渡温顺地蹭着她的脸颊,低喃道:“真的,我们在一起就好。”
    谁能拒绝卖乖示好的小狗?
    感动无以复加,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
    舒柠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将疼爱注进给他的吻里,她用指尖轻刮着程渡的下巴,亲昵地在他通红的耳根旁嘟囔:“永远爱你,小乖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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