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主动提出让他们一个个走,从山顶往下滑,滑一半停下来——
雪道就这么宽,刻滑的滑的快,北皎和宋迭都是新手滑的弯型大,又不一定能控制住速度,所以同时挤在雪道上显得十分拥挤,只能等一个下去了,另一个才能继续走。
之前让他们瞎滑着玩是因为北皎滑的慢,追不上宋迭。
这会儿他单刃立刃走得挺快了,自然要把他们分开。
宋迭先走,姜冉背着手站在山上看他滑,等他停下来了,她转过头对北皎说:“我下去了,你看清楚我的前刃,屁股往板里收,胯往前刃施压。”
来来回回就这几个知识点,北皎都听得耳朵起茧,露出个懒散的表情,表示:知道了。
姜冉往下滑,两三个刃便迅速滑到宋迭那,次数一雪道上但凡是玩儿刻滑的,都停下来看她——
活生生的扳标准动作教材,不看白不看。
姜冉到了宋迭旁边,就开始跟他说话,一边说一边比划,应该是在说宋迭刚才滑时的动作问题……
北皎站在山上垂首看,伴随着时间推移,从一开始“这两人要说多久”的不耐烦,变成了“说到天荒地老好了”的奇怪情绪。
在他犹豫要不要干脆自己往下滑时,姜冉终于转身,冲他招招手。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前刃的要领——
折叠。
想象坐在后腿上的姿势后腿弯曲。
前腿蹬住。
后手放在前腿固定器背板上。
前手自然放松前伸。
然后出发。
高级道他还不能连续换刃,所以几个单刃走到姜冉跟前,发现她举着手机在录像。
“干什么?”
“录像,”姜冉说,“然后抠细节。”
感恩iphone录像自带逐针拉条功能,整个看自己滑行录像的过程,让北皎想到了凌迟处死。
这不对,那不对。
他觉得自己都快折得缩成一团了,在视频里一看才知道什么叫全身舒展。
他觉得自己都快绷成一根棍子了,在视频里一看才知道什么叫软绵绵脚下无力。
“录的好,”他面无表情地说,“下次别录了,删掉。”
姜冉才不删,甚至在北皎痛苦的注视中把视频发到了他的微信:“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反省下。”
“你怎么不录他的?”北皎指着宋迭,“这个励志要成为你徒儿的人。”
”励志要成为我徒儿的人上午已经让人录了发给我看了,”姜冉一脸平静,“你不是也看了吗,不然怎么能心急火燎地出现在这里?”
如果手里有针线。
他能一秒给她嘴巴缝上。
“你就偏心眼。”
“我不偏心他能怎么着?”姜冉看他气哼哼的就觉得有趣,一边收起手机,用眼角瞥他,“还能偏心你这个一门心思想给单崇当徒弟的人?苍天有眼,单崇这会儿还在医院修养,我好歹是个大活人在你跟前。”
她说得还挺委屈。
北皎抿抿唇,心想少阴阳怪气的,说得再好听你也是一副我再多看公园道具一眼就把我腿打断的架势。
越想越气,他就不理她了。
接下来上课,不是“嗯”就是“哦”,多一个字都不带说的。
然而世界上有句老话叫“搬起石头总得砸着自己的脚”,介于北皎以前就总是这个恶劣态度当饭吃……
所以他自顾自气了一路,姜冉却压根没觉得哪里不对。
……
北皎当哑巴硬生生当了快两个小时。
时间指向下午三点,宋迭滑了一天有些累了,就准备再来最后一趟就回家。
做此决定后,他自然地转头问身边的姜冉,准备几点回去。
他就单纯一问,没想到这也能捅了马蜂窝——
原本北皎听见宋迭这个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很碍事的要走,还挺高兴,没想到他那么有心机,自己走就算了,还想哄姜冉跟他一块儿走。
北皎闻言,当下蹙眉,这会儿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
要说之前那些个争风吃醋还有些作怪、好玩的成分,那他现下就是有些自己都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像是一万只蚂蚁在心脏上爬,也没咬他,但就是爬来爬去,很有存在感地惹得人相当烦躁……
怎么了,你走你的,带上她做什么?显得你跟她更亲近怎么的?
满脑子不好问出口的疑惑。
当时他没说话,越发沉默起来,只是盯着姜冉,漆黑的瞳眸深不见底,眸色微微发沉,仿佛犯人在等大法官一锤定音死刑还是无罪,如果她真的点头要跟这一块儿走……
这想法光在脑子里闪过,就足够让他眸色更暗三分。
然而当北皎真的有想法时,反而掩饰得很好——
身边姜冉掏出手机看时间和宋迭讨论他怎么回去,全程,甚至都没感觉到站在另外一旁的少年情绪不对。
“还早呢,”姜冉慢悠悠收起手机,“我再陪他滑一会儿。”
手随便指了指站在她和宋迭身后杵着的人。
视线顺着她的指尖,越过她的肩头,宋迭猝不及防地对视上一双黑洞洞的黑眸,吓了一跳,茫然地问:“怎么了?”
等姜冉好奇地回头,只看见北皎目无情绪,平静地反问:“什么怎么了?”
要不是上一秒敏锐的察觉带来的心悸还在,宋迭就以为自己刚才产生了错觉。
……
三人最后一趟一块儿过缆车闸机门。
到了缆车面前,这次北皎终于放弃了自己坐缆车这件事,今日头一回主动蹭到前面,随便一挤就给宋迭挤后面去了。
这些天北皎别的没练明白,单脚上下缆车可是遛得飞起。
挨着姜冉挤上同一辆缆车,缆车往前经过抬杆线时,他随意抬手放下护栏。
“挤别人宋迭做什么?不嫌我在缆车上晃腿磕着你的板了?”姜冉偏头,满脸讽刺地看着他。
“没事。”
缆车就这么宽。
这会儿坐在她旁边,腿挨着腿,护脸掩护下他不动声色地嗅嗅鼻子,鼻息之间若有若无都是她身上的气味……
鬼使神差地,他心情又变好了一点。
“是阿黄的板,你磕坏了就说是你磕的,他又不敢找你。”
“……”
姜冉正陷入无语,这时候,又感觉头发被拉扯了下。
在认识这个狗崽子之前,从来没有人没事闲着扯她的头发——
现在她几乎习惯了这种代替她的名字叫她的方式。
顺着他的力道,她往他那边靠了靠,肩膀碰到他宽阔的肩膀时,顺势拍掉了他的狗爪子。
“姜冉。”
“什么?”
“我跟你说个事。”
他声音很严肃。
姜冉眨眨眼,被他带的都有点紧张,“怎么了?”她跟着严肃反问。
“你要是不觉得我是徒弟,就也不能觉得宋迭是。”
少年被拍了手背,很配合地放开了她的头发,但声音却很坚定。
仿佛生怕跟他们隔了三米远的下一趟缆车上的宋迭听见似的,他凑到她耳朵边,“听见没?”
此时,缆车晃了晃。
脚下的滑雪板发出“啪”的轻微碰撞声,融创大冰箱的背景音乐声中,他声音近在咫尺。
没把握好距离分寸,在缆车摇晃时,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隔着发丝,他的护脸布料蹭过了她耳垂,呼出的气息温热一片。
她强忍下抬手揉揉耳朵的冲动。
“怎么突然说这个?刚才是谁第一个跳起来说不是我徒弟?”她说,“现在又稀罕了?”
她一边说着,抬起手,推开他的脸。
缆车就这么点点大,推也不能推太远,他的脸也不肯拿开……隔着护脸和手套也没觉得这样亲密,就着贴住她的手的姿势转头——
就像是在她掌心蹭蹭似的。
这不经意的小动作给姜冉整麻了,指节一弯,她僵着脸,不动声色地缩回手。
而前者却毫无知觉,只顾着梗着脖子,炯炯有神地望着她:“你本来就偏心眼他,收了他当徒弟,还不得更向着他……到时候就没我活路了。”
“……”
他想得还挺多。
姜冉唇角抽了抽,“你要再天天念着公园,他是不是我徒弟都没你活路,我养个叛徒干什么?”
”你这种发言很影响单板滑雪的团结气氛。”
他指责她。
“关键时刻一致对外,荣辱与共……但现在不是关键时刻。”姜冉面无表情,”现在是闲着没事干时刻,闲着没事干时咱们就喜欢窝里斗,你问问老烟当年玩儿平花的时候有没有被人当面叫过‘狗蹦子‘?再问问他玩儿平花和公园的时候有没有叫过刻滑的‘伏地魔‘?再随便找个下面跳公园道具的问问他们有没有被人叫‘积水潭医院(*骨科门诊一骑绝尘著名医院)赞助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