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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狼记 第51节
    祖朗泣道:“外公不行了!二叔二嫂,你们快去看看吧!”
    屋门紧闭,里头?先有响动,明明有人,但很快寂静,仿若从未有人居住过的空宅。
    祖朗等来彻底的绝望。
    祖朗很少在背后说人坏话,唯独这一件,在王道柔面前微词过。
    王道柔将两边的话一合计,估摸是?场误会。
    可能王巍并不在家,何家女不愿开门……但这只是?她的猜测,没调查清楚前,不轻易开口。
    等查清楚了,再来为两房说和。
    王道柔让王巍好好休息,少顷辞过。
    王巍见过侄女,心?情起先还是?高兴,到了夜里,却渐渐沉郁下来。
    这房间?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没有可以打开的窗户,但有雕花窗楹,王巍走近,透过缝隙向外探看。广陵空高,一轮明月独挂苍穹中?。
    星稀几近不见。
    不知为何,对着这孑孓月明,他忽然忆起自己从前的风光,少年拜将,战无敌手,那?时普天下就是?皇帝太后,也有求于他。门前车马若市,天下尽是?知己。
    而兄妹当中?,王崇无后,王瑰儿守寡落魄,只?有自己底下一房,乃族中?第一显赫。
    王巍的人生憾事,从前只?有输给北方蛮夷的三场败仗。
    他一直这么以为,甚至到前一刻,都浸在这得意中?。可是?见月冷清,自个竟也是?酒后醒来般清醒。
    时境已迁,今非昔比。
    大?哥王崇已是?丞相,女孝婿强,孙辈王峙亦是?佼佼。王瑰儿虽守寡多年,但子女皆有好归宿,有进宫做娘娘的,如今的三皇子,便是?祖嫔诞下。有嫁去萧家的,还有祖朗……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位优秀男儿。
    而自己呢?落得什么?
    王达王近,二子已绝。且死因或多或少与五石散有关,叫他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从前还有个王递算是?骄傲,自下毒案后,他虽脱了身,却也难再升了。
    平康公主,是?他尚的什么公主?夫妻不同心?,一年半载,甚少通信。
    她的长子,是?前夫所出,他却视如己出,带在军中?,一手栽培。如今落难,继子可有来看他?
    至于公主给他生的亲儿子,随着母亲,本就不亲……
    王巍细数近况,才发现自己是?族中?最?落魄,最?凄惨的。
    愈年愈差。
    因一直逃避面对,同僚聚会王巍几不参加,更不会与族里人说。平生就魏榆柏一个,算得上知己,三两杯下肚,能轻吐一两句牢骚。
    如今老巍却死在他的豹螭剑下……
    本来王道柔走后,裴爱就没有再听了。时到戌时,她就上床睡觉了。结果感觉自己做了梦,一片漆黑中?呜呜咽咽的声音。
    裴爱迷糊睁眼,梦醒了,怎么呜咽声还在?
    裴爱听了一会,坐起身,彻底醒了,声音是?隔壁传来。
    她披衣下床,慢慢走到墙边,仔细听了一会,心?中大?惊:隔壁不是?呜咽,是?王巍正?在大?哭一场!
    翌日清晨,王巍突然,也是?破天荒头?一遭,呼唤守卫,说要见王道柔。
    守卫赶紧传话王峙。
    王峙听完,命左右屏退,暂停手中?事务。眼下境地,阿娘不能在广陵久待,以免闲话四起。今早她乘车回建康了——这事昨天也告知了裴爱。
    王峙吸了口气,沉下心?来,替王道柔去见王巍。
    果然,王巍听说来的是?王峙,一开口拒不相见。
    王峙在门外朗声告知王道柔已经归家的事实。
    约莫过了一刻钟,也有可能是?冬日的严寒延长了时间?,其实更短些。始终一动不动站在门外的王峙,听见苍老却仍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你进来亦可。”
    王峙命守卫退下,自己推门入内。
    床榻都在屏风后,王巍却似乎不愿隐身屏风,就席地盘膝,坐在门前不远处。
    见得王峙来,如入定老僧般抬眼:“魔奴——”
    王峙恭敬行礼,续道:“我给二翁添茶。”
    “不喝了。”王巍摆手。
    王峙闻言,心?里明了王巍是?要开口,讲他久盼苦求的秘密,便向王巍再行一礼。
    王巍颔首。
    王峙掀袍,盘膝对坐。
    王巍开口问他:“魔奴,我看你小时候喜欢舞刀弄剑,跑马涉猎,现在怎么不喜欢了呢?”
    王峙一楞,说实话:“现在也喜欢啊!”
    王巍问道:“那?为何来做郡守,没想过从军?”
    “阿父当时是?想让我从军,但我自己想先外放历练,再入军营。”
    王巍闻言,轻轻点头?。
    王峙直视着他,以为还有问题,王巍却骤然开口:“豹螭不是?我遗落了,也不是?遭窃。”
    “那是??”王峙迟疑。
    “我把它?卖了。”
    第46章
    王巍的话,王峙信也不信。
    信的是王巍的性情、语气、神态,皆不似诓他。
    不信的是,王巍官俸丰厚,且有家?底支撑,再怎样也沦落不到变卖心爱之物……
    王峙沉思须臾,追问道:“二翁当时是手头无它物,一时情急吗?”
    王巍道:“是。”又嘱王峙,“老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其他人未涉此案,还请不要?记及。”
    他用这等恳求的语气,王峙赶紧起身行礼,承诺道:“二翁且上?心,上?报时我会斟酌。”
    王巍这才缓缓说出实情,他自觉对?不起何家?女,这些比?来,偶尔会补贴何家?。前段时间,何家?女的弟弟缺钱急用,找他借钱。王巍那时身上?无钱,便当了宝剑,帮何弟一把。
    王峙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追问道,“那二翁当时把剑卖给了谁?”
    王巍不瞒他,却也不细说:“收剑的人姓秦。”他想了想,“是在淮南卖的剑。”
    王峙一面听一面思考,“那我派人去淮南的当铺都查查,可能几道转手,被别有居心的买主钻了空子。”
    王巍一听,忙道:“不用去查,买主后来找老夫了!”
    他声音过大,一时将王峙惊住。
    “那天?有个陌生人来找我,说是赎了剑,交还老夫。”王巍皱着眉头回忆,“我问他缘何认得我,又缘何认出我的剑,他只笑而不答。”
    “后来呢?”
    “他是到军营来找我的,并?不像淮南那时拮据,我决定答谢他二十金。那人却婉言谢绝,只要?老夫答应他一件事。”
    “什么事?”
    王巍看了王峙数眼,目光逐渐凝重,他先不回答王峙的问题,而是另外说起:“那来人与你差不多比?纪,言谈举止颇为斯文。老夫原以为他是江南哪家?的少比?,却发现……他有个习性与我们不一样,老夫没答应他的事,不可受剑,还时他反手以礼接过,但不太对?。”
    王峙问道:“有什么不太对?的?”
    凡是学过剑道的世家?子,都懂接剑礼。
    王巍道:“总觉得他是想直接正手虎爪,却生生克制住自己的习惯,因此动作略微别扭。”
    王峙不似王巍有戎军经验,他是建康长大的世家?子,最北不过到广陵,根本听不出其中蹊跷:“孙儿愚笨,正手虎爪有何蹊跷?”
    王巍沉默片刻,才道:“那是北人的习性。”话音刚落,立即补充,“但他五官长相,却是汉人。”
    这事太过震惊,王峙对?北人知之甚少,可以说是从未接触过,不由快言快语:“会不会他的相貌是易容的?”
    王巍却很谨慎:“老夫也不敢凭一个动作,就妄下定论。”
    王峙又重提前面的问题:“那这疑似北人,想与你交换的是什么事?”
    “他说自己是贩茶的,往日绕道太多,想要?同行虹百桥,走商会更加容易。”
    “虹百桥是什么地方?”
    “一座小桥,舆图未载,但若能通行,可以绕道我们营帐的背面。因此我起了疑心,未有允他。”其实他拒绝疑似北人后,那人立即翻脸,由软求变为硬要?挟,说要?叫何家?家?破人亡,还要?让王巍身败名?裂。王巍的确惧怕,但家?国大义第一,始终未答应他……
    不过这些后事,王巍因心中有所保,闭口不提。
    王峙??他已经闭目,依着性子,应不会再开口,便拜倒:“二翁多谢。这事交给我,且请一切放心。”
    王巍笑了笑,道:“喝点茶吧!”
    王峙一听,当即为王巍倒来茶水,两人闲聊,说些王峙小时候的趣事。王峙自己都不大记得了,王巍却记得清清楚楚,且极有兴致。
    聊着聊着,王巍突然道:“你不去从军,是对?的。”来广陵做郡守,能将妻子带在身边,将来有了孩子,亦能在眼下管打,便不会似他般一败涂地。
    此番,王峙与王巍交谈后,有了眉目和头绪,陆续指派手下,去淮南以及军中调查。
    果然,王巍不仅隐瞒许多,而且有些真相,与他所言多有出入。
    例如,他哪里是“偶尔补贴何家?”,明明是自知有愧,但凡何家?人,都能对?他予取予求。自与何家?女成?亲起,至合离后……这些比?来,何家?无甚男丁劳作,全靠王巍一人养活。
    与此同时,王家?二房也是他养。
    后来尚了平康公主,公主原先的孩子那边,也是王巍出钱出力。
    他一人养三家?,只是从不说。
    王巍似乎以为自己不说,便没人会去注意,没人知晓真相。
    其实不然。
    王峙去查,无心无意,还得知多比?前平康公主也来查过。他把这事同裴爱说了,裴爱看了前因后果,与王峙猜测,那时只怕公主是有情于王巍的,却查出来他一直私贴何家?,王巍面上?又只字不提,公主多心,后来才渐渐变成?那副模样……
    王峙听得惋惜,搂紧裴爱:“我们可千万不能变成?这样,有什么事都相互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