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乒乒乓乓,癫狂的音乐家挥斥方遒,交响乐奏响了半夜,家私胡乱翻倒在地板上,博古架上瓷器古董碎片落雪般铺满地。
谢安琪没用痛觉一般赤脚踩在上面,着闪着冷光的瓷片上留下一连串殷红,精致新潮的妆容被泪水融化,墨般在苍白的脸上洇开一大块一大块,像聊斋走出的画皮鬼,午夜褪去浮华皮囊,露出骇人疮疤。
午夜时分歇斯底里的尖叫叫响彻别墅,客厅早已面目全非,满目狼籍中只有中央一张小小香案未经荼毒,遗世独立,案上黑白遗像中的女人笑得温婉,丝毫未受影响。
别墅里的佣人躲在门后胆战心惊,都知道小姐得躁郁症,时不时发疯,可暗里都传是这家老爷贩粉杀人无恶不作,枉死的冤魂不散,附身到小姐身上报复。
生怕发了疯的小姐的他老豆真传,提刀砍人一砍一个准,届时冤鬼附身再拿他们做成人肉叉烧包到死也无处哭诉。
这时一个步履蹒跚的阿婆背着手一脸焦急的闯入,众人看她如遇见救星,
“六姑啊,你可总算来了,快去看看小姐吧,她又发疯,看见人就砸,我们都拿她没法。”
六姑听到歇斯底里的发泄和哭泣,干枯的手抹了抹泪,她年轻时自梳[1]未嫁,用尽一生照顾了谢安琪母亲林宛芝家族叁代子女,可她一生最悔恨的事就是未能阻止林宛芝嫁给古惑仔。
林宛芝本是橡胶大王林家的千金小姐,奈何年轻时爱上还是底层古惑仔的谢安坤,为了与他在一起甚至不惜与家人断绝关系,陪谢安坤吃过多少苦才等来他爬上社团高层。
可未享几年福便因谢安坤树敌太多而被报复绑架,残忍杀害,更不要提全程被尚是年幼的谢安琪全程目睹,从此心理扭曲。
六姑刚拿温水药片进了客厅,迎面便飞来一只花瓶,擦面飞过,撞在墙壁上散落一地花。
“滚,谁都别想伤害我,谁都别想抢走我的东西。”谢安琪像杀红了眼。
“安琪,我是六姑啊,最疼你的六姑,怎么会伤害你。”
听见老人悲拗的声音,谢安琪终于被唤醒,赤脚跑过来抱住六姑的腰,“今天是妈咪的忌日,爹地又去忙社团的事。”
“我看到他们说要趁爹地不在又来抢妈咪,还说要杀了她。”
“他们还要抢走我的一切。”
六姑颤颤巍巍地抚i摸着她的发顶,轻拍她的背,“安琪乖,没人抢的走你的东西,喝了药,那些人就不在了。”
谢安琪闻言目光呆滞地抓起药塞进嘴里,六姑把她扶到沙发坐下,许是药效发挥,谢安琪慢慢平静下来。
过来好一会,六姑见她眼神恢复神采,扫了一眼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的200平大屋,叹一口气,道,“安琪不怕,明天圣诞节,六姑留在这里陪你你好不好。”
“对对对,圣诞节,要不是六姑提醒,我都快忘了。”谢安琪突然笑起来,拍着手,笑得直不起腰。
又在一片狼藉中翻出电话,拨通,宛如鬼魅附体,笑得妖娆。
“明天庇理罗校庆舞会的节目精彩,飞哥一定钟意,一定赏光到来,看我排练好久的表演哦。
“忘了说,邵九莉负责主持明天的校庆哦,就算不为我,为你的小honey加油打气总……。”
话未说完,对面已经粗暴的挂断了电话。
……
“jinglebells,jinglebellsjinglealltheway……”杂志社下的711便利店传来圣诞歌,小编辑啃冷饭团听了一夜圣诞歌终于熬夜加班赶完稿。
杂志凌晨发至印刷厂,此时大约刚印好,正一批批码好等待分销到各型各色咸湿的男人手里,还有一批特别叮嘱首先送去给那日闯入编辑部那位时髦女仔。
如今只剩把样稿给老肥斌板过目,就可以提早下班陪家人过圣诞。
检查看样刊,这是是肥斌自己定的不成文规定——劲爆内容自然要自己第一个过目,剩下男人只配看自己看剩的内容,这极大满足他某种咸湿变态的心理。
“斌老虎也有低眉顺眼,弯腰斟茶的时候,倒是真成了‘病老虎’。”去办公室的路上嬉笑和窃窃私语不断,原来今日有社团重要人物到访,无怪平日嚣张十足的肥斌难得礼貌。
本该等人走后再送样刊,可实在等不及想要早早归家,便叩门直接进了办公室。
本属于老板的真皮转椅上坐着一个眉目英挺的男人,懒懒靠在椅背上像只休憩的狮子,漫不经心得把玩着一只金色打火机,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见有人进来,才抬头瞥来。
冷的眼,淡的眸,可再平淡的表情也无法敛去男人散发的压迫力和戾气。
肥斌见这时有不长眼的人进来,刚要开口辱骂对方全家老小,就被赵奕飞挥手制止。
接着开口,声音冰冷低沉,“既然事情已经谈妥,贵社损失我会照单赔偿,但是我们公司艺人的照片……”
肥斌反应迅速,立即接话,“阻兄弟财路五雷轰顶啊,要知是阿嫂,拿相机追着拍靓照,上头版都来不及,哪敢挖料造谣哇。”
面上笑盈盈,脸上堆起层层迭迭泛着油光的肉,谁不知赵奕飞如今风头正劲,这面子当然得卖。
赵奕飞微微颔首,起身准备离开,与小编辑错身而过,瞥见他掏出那本样刊交到肥斌手中。
封面上女孩单薄苍白的身体一闪而过,纸页翻飞,如小小一只白蝶轻轻翕动尾翼,却不想会掀起怎么样的惊涛骇浪。
桃色杂志上不堪入目的字眼烧红的烙铁一般印在他的心脏,鲜血淋漓,烧的他疼痛难忍,悲,怒,悔,愧轮番袭击心底最后的柔软,一分一秒如在无间地狱,轮回反复,没有尽头。
终于理智慢慢恢复,他抬起头,眼睛熬得煞红,眼神冷得透骨生寒,却是在笑,“这靓女好绝色,我想签她拍电影,这些杂志我一并买了,然后浇油烧得干干净净。”
肥斌一脸了然,“这些照片都是谢安坤的细女送来的,本就不赚钱,也不收飞哥钱,权当帮忙喽。”
很明显,肥斌并不知情,他知道,谢安琪的那些惯用手段,终于要使到他身上了。
赵奕飞应下,转身出了门,脸色变化,眼神狠戾,打开通话记录,回拨昨晚打来最后一通电话,几乎是一秒接通,对面却故意不说话,只听见电话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是个熟悉的女声,清清冷冷,难听出情绪。
“往我演出用的大提琴上里倒水,这就这些计量?”
谢安琪终于说话,声音难得温柔,却是淬了毒的蜜,
“当然不止这些,只怕到时候你受不了打击,从天台一跃而下,上社会新闻头版,标题我都替你想好:贵族女校千金名媛变失足少女,羞愧难当一跃而下自行了断。”
“冚家铲!谢安琪,你要是动她,我保证你活不过明天!”赵奕飞一拳打在墙面,暗红随指缝流下,暴怒无处发泄,呼吸颤抖着,异常粗重,恨不得立刻弄死那个疯女人,可最后都化为罕见的惧意拉扯着笼上心头。
哪知对方似在报复昨晚他的行为,挂断电话好干脆。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飞快跳上黑色平治,速度加到最大直向庇理罗女校驶去,
“乔莉,拜托,千万拜托,不要有事好不好!我不能……我不允许你有事!”
粗粝喑哑的声音一遍遍在车里回响。
……
庇理罗大堂,校庆舞会后台。
邵九莉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脸得意狂妄的谢安琪,声音异常冷静而笃定,
“那些照片果然在你手里。”
“你刚在和赵奕飞call电话?”
谢安琪未能从猎物眼中欣赏到惊慌与绝望,不免大失所望,但绝不会就此罢休,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当然,你说若是他看到那些会怎么样?”
邵九莉神色一滞,却又马上恢复,嘴角拉开一抹讽刺的笑,轻哼一声,眼里满是轻蔑与同情,
“还能怎么?当然恨不得杀了你,难道你不知他中意我钟意的发狂?”
“不过有一点我是知道的——我知就算你脱干净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看你一眼。”
轻轻巧巧几句话,四两拨千斤,转眼看对方早已被激得发狂,看着她一脸怨毒。
反将一军,赢得毫不费无吹灰之力,谁高谁低一看既知。
谢安琪仍不死心,盯着她的脸企图看出一丝破绽,可惜眼前这位邵九莉小姐完美无瑕,无可挑剔,金马影后不过使出十分之一演技,便已让观众陷入疯狂。
你要是现在跪下来求我,再离开靓仔飞,我兴许会大发慈悲你一马,等哪天我和他玩够了,会大度再把他让给你。”谢安琪依旧选择负隅顽抗。
“这可难搞,我从来没有和他在一起过,怎么让你啊。”邵九莉一脸无辜。
谢安琪坚信她只是虚张声势,“你演技很好,就是不知道一会到了台上,会不会发挥失常。”
邵九莉看着她,轻笑一声,笑声清脆,腮边酒窝深陷,笑容甜美过周慧敏[2],随风摇曳的白罂粟终于大方展示身姿风韵,足以秒杀一切。
“那就拭目以待喽!”
[1]自梳:粤闽地区女子盘起头发以示终身不嫁,19世纪30年代后多成为港澳显门富户的“住家工”
[2]周慧敏:香港歌手演员,荧幕形象清纯甜美,是一代玉女掌门人,图就是周慧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