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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这段时间里,顾深会完全以那一家女儿的身份来进行生活,包括日常花费,家务量和吃穿内容。
    这对顾深来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她从小到大习惯了优渥的生活,虽然乍看之下,一个月的时间好像只要努力一下就能熬过去,但是真正做起来却并不是那么容易。
    这并不只是生活质量上的差距,还有生活习惯和生活态度上的不适应。
    第一天寄宿,她斗志十足,虽然有各种不适合和疲劳,但是新鲜感盖过了一切的负面感受。
    然而到第一周的寄宿结束时,顾深已经开始感到深深的疲惫和难以忍受。对于她来说,整整一周的家务负担占据了很大一部分空闲的时间,不但影响了她的日常学习和娱乐,重复的体力劳动还让人有一种精神上的倦怠感。
    而她甚至还不是承担着和曹雪一样的工作量,因为自始至终,寄宿家庭的小姑娘都在和她分担着家务作业。
    小姑娘看到顾深劳累的样子,中途也曾让她不要做了,劝她去休息,说是自己一个人就能做好。但是顾深却总也憋着一口气,并不甘心就这样轻易地放弃和认输。
    对方能做到的,顾深不相信自己连一半也承受不了。
    有些时候,人就靠一口气撑着。休息一两天容易,但是这口气泄了,很多事情就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对于顾深来说,她既然真心想要演好这部戏,就不能泄了这么一口气。
    寄宿的第二周,顾深一度觉得自己已经撑到了极限,好几次冒出想要放弃的念头,只是临到想要出口之前,却又吞了下去。
    她想:“再多坚持一天吧。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坚持一天。”
    就那样坚持着,顾深猛然一回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依旧会觉得过于忙碌和疲惫,但是也慢慢学会了在这样的生活节奏里面调节自己,并不会再觉得难以忍受。
    如果问这一次寄宿给顾深的最重要感悟是什么……大概就是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应该感恩。
    并不只是对于富裕生活的感恩,还有对于生活本身的感恩——在与小姑娘和其母亲同住的这段时间,两人教会了顾深很多东西,不仅仅只是言语上的教导,还有一些并非言语上的东西。
    那是一种物质资源贫乏的状态下,一种彼此宽容,彼此谅解的生活态度。对于这样家庭的母女俩可能很普通,只是一种甚至未曾经过思考就已经自然而然习惯了的生活方式,可是对于顾深来说,却十分撼动。
    寒酸、节俭、斤斤计较的生活……但是她们过得很坦然,并不埋怨,也不抱怨……或许,偶尔当母亲的也会说几句工厂的事情,责怪给她找了麻烦的同事或者上司,或者苦恼于这个月又要连着上十几天夜班没有假,但是也不过就是餐桌上那么一声很快就会被以往的闲谈。
    顾深觉得自己好像隐隐抓住了故事之中属于“曹雪”的神韵。
    对于曹雪来说,她的生活哪怕艰辛,其实却并不是让她痛苦的。就如剧本中表现出来的一样,她目睹母亲的辛苦,从小主动负担起家中的杂事……她其实是非常爱她的母亲的。
    曹雪是个敏感的女孩,所以才会对她母亲偶尔表现出来的那些许重男轻女异常敏感,进而无限放大,成为了责备自己的缘由。在整个故事中,曹母其实并不曾怨责过曹雪是个女孩这件事,只是通过曹母对于她祖母曾经刁难的回忆与抱怨,曹雪敏感地意识到了母亲婚姻不幸的根源。
    ——她知道错误的根源不在自己,可是当这个世界把这种偏见和伤害都视为理所当然,曹雪也就无法不慢慢陷入一个情感的误区——如果不是我,母亲是不是会过得更好一些?
    从小见到母亲的艰难和辛苦,所以曹雪从小就想要长大之后能够有出息,能够让母亲享福。意识到自己做不到这一点的时候,差不多是曹雪崩溃的边缘,而曹母的埋怨,责备和失望是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罪恶感几乎就要杀死她。
    理解曹雪的问题很简单,可是要体会她的感情世界却很难。幸运的是顾深最后还是摸到了一些边缘。与以往不同,顾深这一次对于扮演角色的理解,似乎比之前都要更加厚重和深入一些。
    而这种厚重和深入,在之后的拍摄之中,也渐渐显露出了它的意义。
    《无罪论》的剧本在一一地完善。
    一个月之后,小孩的案件正式受审,顾臻和几个朋友一起去旁听了整个审理过程,而整个案子很快也被媒体曝光了出去。
    震惊许多人。
    但是这也不是结束。
    小孩子的父母最后都已经故意伤人罪被起诉,因为顾臻稍微借用了一下社会舆论的作用,所以两人被判得偏重,目前双双入狱,小孩的抚养权也被强制要求转移,但是领养人或者是领养机构却都还没有决定。
    顾臻稍微用了点关系,以小孩的心理障碍为理由,让小孩出院之后暂时留在研究所进行疗养,直到找到领养人为止。
    但谁都知道这不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而在给小孩寻找领养人之前,顾臻开始做的另外一件事就是以小孩的治疗观察日记为主题,在一家大型主流报纸上开了一个专栏。
    《心路尽头》。
    这并不是突然灵机一动的念头,事实上在开始筹划无罪论的时候,顾臻就已经开始就这件事在挑选媒体并进行谈判,本来预计是《无罪论》播出之后同步进行发布,但是因为具体商谈的进程产生了出人意料的进展,所以《心路尽头》反而要提前无罪论先出场。
    正好小孩的事情这时十分受关注,顾臻稍一迟疑,就决定了以小孩的治疗方案隐去具体姓名身份来作为第一个案子。
    ☆、第69章
    以《无罪论》来吸引社会关注,而以《心路尽头》来记录和宣传dr.唯心主义相关医案,是顾臻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事情。
    《无罪论》是影视剧,为了表现其主题的独立性,顾臻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在其中打广告的想法,可能还有点隐性广告的因素,但是至少在剧情上,并不影响主题的表现。
    而《心路尽头》则是顾臻打算实实在在记录和公开在公众面前的具体医案,配合dr.唯心主义的使用,医治到什么程度就做记录一样写日志一样在专栏上发布,一方面是增进其真实性和可信性,让读者能够直接而完整地了解各种心理病症是怎么一回事,以及dr.唯心主义的具体作用方式,而另一方面,是试图在“顾臻”这个名头还有点影响力的现在,顾臻想要再一次扩大和引导这一层的影响力,把它往自己需要和期望的方向引领。
    一个人的人际网络和社会影响力,是一个人在社会中所有硬实力的具象化。顾臻现在不缺钱不缺关系,要是想做点什么,需要的就是这点让人信服的影响力。
    《心路尽头》刊登的第一天,那小小的专栏之中传递的信息十分简单,就是简单介绍了一下小孩的年龄,性别,身体状况,可能造成自闭性格和语言障碍的背景原因——怀孕期间的违规药品服用,以及遭受的虐待等等。
    除此之外,顾臻也稍微加上了一些个人的观察和感想。
    他在客观的信息表述之后写道:“她对于陌生人的畏惧感比较重,如果有其他人出现,会偷偷地躲到我的背后,而我不在的时候,则会一个人躲到有遮蔽的角落,躲藏会让她有安全感。”
    “刚开始住院的时候,孩子一度偷拿过隔壁病人的水果刀,偷偷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被医生发现的时候,还稍微引起了一些骚动。后来经过协调之后,我们与医院商议,给小孩保留了一把未开刃的小折刀。”
    “小孩其实并不能很明白刀片的作用,但是她显然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获取了一个讯息——刀具能够保护她。持有刀具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我们认为最好还是让小孩拥有这种安心感。”
    “我把刀交给她的时候,十分郑重地告诉了她:这把刀她只能用来保护自己,不能用来伤害任何人。她可以保留刀具,但是一旦她用来伤害了别人,那么她就没法再留在这里,也许会被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我不知道她听懂没有,因为她点头的时候,脸上还是一片茫然,只是拉住我的衣袖,然后快速而紧张地摇了摇头。”
    “我觉得她的意思是不想被送走。”
    “她保留了那把小刀,但是直到出院为止,她都没有再尝试用刀去刺过别人。小刀的存在有效减少了她把自己藏到床头柜后面的窗帘之中的几率。”
    顾臻用简单而直白的词句,细细描述了从见到小孩到正式接她出院这段时间小孩的各种行为和自己与之的互动。
    最后的最后,他以小孩的身体数据做了一个结尾。
    “最后,今天给小孩称了体重,9.7kg。也许过两天就能超过10kg了,值得庆贺。”
    整篇文章中,顾臻的描述简单而直接,并没有描述得很煽情或者论述得很艰涩,都只是一些普普通通陈述事实的语句。
    然而就因为这样,反而显得一篇小小的半报告,半叙述体的短文更加引人关注。
    一开始看报纸的人,都不是十分关注娱乐圈或者年轻偶像的年龄层,他们往往只是在看见专栏之后,被被特殊少见的内容类型所吸引,顺势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就被文章中的内容吸引住了视线。
    简单看来,这只是一个心理学方面的研究者对于一些病例的研究报告,只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令这位研究者产生了把对于研究对象的观察报告发表在了报纸上的念头,想引起社会的关注,并且试图以此为例普及一些如何对待此类问题的日常处理方案。
    而研究对象的资料很明显地指出了这是一名有自闭倾向的受虐儿童。如果只是这样其实并不引人瞩目,但是当笔者缓缓写出小孩的日常行为表现时,小孩所受过的伤害和正在承受的心理创伤却很快显得触目惊心起来。
    顾臻并没有写出十分血腥的内容,比如小孩子身上那让人不忍目睹的伤痕。他也没有写得十分动情和催泪,夸张地描述他对于小孩所遭遇不幸的同情和不忍。
    但是当他娓娓道来时,很多人却从那简练干脆的文字之中,感受到了小孩所受到的那深重的心理创伤,和医者对于小孩异常行为那温和的处理和体谅。
    看报纸的人很多其实连顾臻是谁都不知道,但是依旧有很多人在偶然一瞥之下,顺势看下了整篇短文,然后稍微记住了这个专栏。
    人类天生对于幼童受到的伤害比对成人更加敏感和关注,连带着顾臻的专栏也因此更快地受到了不少关注。
    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把这个“顾臻”和顾臻自己联系起来。
    《无罪论》拍摄完毕之前,顾臻并没有在媒体上对于自己的小小专栏进行刻意的宣传。他只是一步一步地间隔性发布着病理报告。
    病理报告并不完全只集中在小孩身上,还被他间歇性地夹杂了其它的心理障碍案例,分编号发表短文,但是小孩的情况无疑是最为受关注的。
    自闭症在目前来说没有什么很好的治疗方法,尤其对于小孩目前的情况来说,顾臻只能尽力地建立小孩与其他人之间的信任感,但是要做到这一点其实很困难。
    顾臻为此给小孩设立了多个小游戏。
    其中一个游戏是在研究所中小孩能够接触的人群中选取了十几个亲和力比较强,家里有孩子或者常常接触亲眷家孩子的工作人员,然后让他们每人随身携带一种小孩喜欢吃的糖果或者点心。顾臻亲自画了一幅地图,上面标明每种食物的取得地点和看守“npc”,并画了小孩需要作出来以取得“战利品”的手势。
    当天如果小孩想要吃哪一种糖果,就要找到看守糖果的工作人员,然后主动与对方进行手势交流,以取得想要的糖果或者点心。
    而到了后期,这种交流活动也慢慢开始升级。顾臻不再设置“守护怪”,而开始设置“特殊地形”,比如柜子顶上,或者吊篮之中这种小孩子无法靠自己的能力取得的地点。
    而附近必定还有一个正在工作中的任务npc等着小孩去对话。
    小孩慢慢从被动交流,开始学着主动交涉,寻求帮助。
    对于顾臻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随着专栏中对于小孩的观察报告和治疗报告一点一点地展开,慢慢文章受到的关注也越来越高。顾臻并不仅仅只是纯粹记录下小孩的状态,他还会在报告中十分简略但是清楚明了地表述某个治疗行为的作用和对于小孩的心理影响。
    而在专栏开放两个月之后,顾臻受到的关注终于到了一个□□。
    有心理机构在孩子双亲的要求下,对于一位患有自闭症的儿童尝试性地模仿实施了顾臻在报纸上发布的医案,而在一个多月之后,小孩的合作性有了明显的提高。
    而随着这条新闻的出现,顾臻的报纸专栏几乎是一夜之间受到了强烈的关注。这种情况下,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专栏作者的名字与他本人可能会有的关系。
    在顾臻所受到的关注之中,关注其专栏和关注其本人的群体有着极大的差异。关注其专栏的多数都是青年或中年男子,以及一些家庭妇女。而关注顾臻本人的,却往往是一些年轻的少男少女。
    而当他的形象与报纸上的名字重合的时候,读者群似乎也在一瞬间开始重合。很多平常并不关注此类新闻或者文章的少男少女,也煞有其事地开始查询相关的新闻,有模有样地关注起了顾臻的身份背景和他的专栏文章。
    随着这股风潮的扩大,自闭症儿童和其他一些顾臻已经发表的议题很快地变成了流行话题。
    这个时候《无罪论》还只完成了两集的拍摄,但是顾臻在感受到这股风力之后,只与魅力映像商议了短短数日,就毅然决定趁着这股热潮开始宣传《无罪论·有罪判定》,并且提前将它作为独立电影上映,不再等候全剧拍摄完成。
    反正无罪论每一集的内容也是各自独立的。
    下了这个决定之后,顾臻就很快采取了行动,对于《无罪论》追加了广告投入。之前《琳琅纪》的版权收入很不错,所以顾臻对于《无罪论》的资金投入也并不吝惜。
    铺天盖地的宣传配合着顾臻的新闻,虽然被人诟病有借机炒作的嫌疑,但还是快速地带起了《有罪判定》的关注度和热潮。
    这部之后一路横扫各大奖项,赚走无数人眼泪,被称为“生命挽留信”的电影,在上映之前的评价非常负面,很多人认为顾臻是想要借着心理案例累积的关注和人气迫不及待地想要捞钱。
    但是真正上映之后,这种声音却是一瞬间就全部沉默了下去。
    ☆、第70章
    在多年以后,很多人评价起这一系列的影片,仍旧会感叹一句“好片”。
    《有罪判定》本身的画面质量并不十分高清,毕竟一开始这部影片并不是以电影的标准来进行拍摄的。能够勉强进行大屏幕放映,这还是因为拍摄时候剧组使用的摄像机本身质量十分过硬,但是在正式放映时和最新电影还是有着明显的差距。
    然而电影正式上映后几家电影杂志评价这部电影时,还是给了它一个“诚意之作”的高评价。
    《有罪判定》的“诚意”,不在于画面,而在于剧本和内容。
    在影评中,杂志十分敏锐地发现了一件事:“到目前为止,顾臻作为出品人不过出品了一部剧集和一部电影,它们分别启用了不同的编剧,不同的导演,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它们都是十二分用心的诚意之作。这难道是一种巧合吗?”
    这当然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