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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这种焦躁令唐心无奈之余,也对对方产生了些许无奈和好奇。于是在彼此容忍和不断协调的过程之中,他们熟悉了起来、
    随着两人对彼此生活的逐渐深入,房东原本规律的生活终于慢慢也变得不得不随着唐心的行为而改变。
    顾臻关上了剧本。
    在这个故事中,男房东是一个非常守信用的人。之前《有罪判定》的主剧情其实已经提出了一个中心论点,就是患有心理疾病的人其病症的本质和源头都在于自身的精神交战。无论是道德感,价值观还是其他什么的东西,当它们的存在意义遭受到破坏时,都会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一个人的自我认可。
    《有罪判定》说明了根源,而《执着的约定》却是讲述了一位心理疾病患者与普通人之间最本质的不同。
    男主角和妻子做过一个约定,这个约定是“婚姻”,而他和未出生的孩子也做过一个约定,这个约定是“爱”。
    在他的认知之中,与妻子的约定已经被对方取消,但是与孩子的约定却依旧扔在进行中,所以他本能地不肯放弃这个约定,并因为不能实践它而感到焦躁。
    故事的结尾,唐心最后想办法让男主角与孩子见面,让孩子亲口表示了自己过得很幸福,并且不需要男主角的爱,从而让对方获得了解脱。
    两人最后拥抱在一起,唐心告诉对方:“他不是那个和你做好了约定的孩子……所以,你应该先让这个孩子获得出生的机会。”
    于是在游乐场的背景下,男主最后向女主求了婚。
    顾臻不是影视圈的人,对于剧本创作什么的也没有了解,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判断一个故事是不是触动人心。
    《执着的约定》至少在故事性上没有让他觉得无聊。
    回家之后还是中午,顾臻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日历标记,发现顾深今天整天都有一场慈善宣传活动,是去孤独症儿童医院做义工并且之后直接进行义务集资表演的活动。
    因为和微微慢慢熟悉起来的关系,顾深不但私人捐助了这方面的医疗研究和福利机构,今年还参加了好几场这样的活动。
    既然顾深不在,顾臻便先把剧本放在了咖啡桌上,然后下楼去了。
    他去了季微白的公寓。
    按了几下门铃,但是里面始终没有反应,顾臻迟疑了一下,才给季微白打了个电话,问他现在在哪里。
    季微白这时候正在四季集团的员工餐厅,随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看见来电人的名字差点连心都漏跳一拍,赶紧接了起来,应了一声:“喂?”
    顾臻开口问道:“喂,上次电话里来不及多说。你最近还好吗?”
    季微白立刻应道:“我很好。”然后说出口之后又立马后悔——他怎么会脱口而出我很好呢?明明见不到顾臻的这一年多对他来说完全糟透了。
    顾臻听他这样回复,倒是放松了一些,开口道:“最近忙吗?”
    “还好。”季微白的语气里明显透出几分紧张,像个毛头小子似的,难免引起了旁边公司员工的好奇和惊异——这位小老板平时可难得显得这样青嫩,众人不免怀疑电话对面的是他女朋友。只听他紧张兮兮地说道,“我是说……不忙。”
    “既然这样,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喝个午茶吧。正好上次的电话我也有事想要问你。”
    ☆、第92章
    顾臻主动打电话来联系自己,对于季微白来说是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他惊讶之下,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猛然意识到,顾臻说是要问上次电话里面谈到的事情。
    他心跳顿时漏掉一拍。
    说什么?要跟对方承认自己一直使用dr.唯心主义然后意淫两人在一起吗?就算他不说dr.唯心主义的事情,要仅仅凭借自己所做的几个梦就要求对方警惕祁则晟,这也是不现实的事情。
    但是季微白犹疑了数秒,还是回答道:“……好啊。我随时都有空,你定个时间吧。”
    理由荒唐或者暂时想不出合适的回复之类的,根本就无所谓。季微白只知道一件事——他想见顾臻,不管是因为任何原因指向任何目的……如果顾臻说有事需要见面,不管对方是为了什么事,季微白都不可能拒绝。
    “那就……这个周末吧。”顾臻想了想,开口说道,“周日下午两点,你到我家来,方便吗?”
    季微白虽然说随时都有空,但顾臻也没有把这“随时”太当真,还是定了个比较靠谱的时间。
    季微白“嗯”了一声。
    之后顾深到家,看了剧本,问了配戏的男演员。魅力这时候其实还没有决定男主角的身份,顾臻也如实回答了。
    不过他也许诺顾深,之后的男演员必定会是实力派演员,至少也会保证对方的演技在水准以上。毕竟《无罪论》这个系列本身不是偶像剧,对于演员的演技水平还是有一定要求的。
    顾深问自家兄弟:“你们问过黎先生了吗?”
    顾臻看了她一眼,说道:“他的档期不太合适,我们之前就跟他经纪人沟通过了。黎凌最近正在拍摄的《星语者》是科幻大片,和我们的拍摄期可能有小量的冲突。而且黎凌之前能够演出《有罪判定》本身就已经是友情帮助了,这次再找他就不太合适了。”
    顾深说道:“说不定人家会想参演呢?”
    顾臻惊愕地望着顾深。
    结果顾深想了想,对他说道:“你们这边先别定下男主角,我回头先问问黎先生的意思。”
    顾臻基本上还是能够理解顾深的心情的——黎凌和顾深合作过的其他演员基本上都不太一样。顾深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和几个真正在演技上有出色表现或者获得过业界认可的影帝影后级人物合作过,在共演的时候顾深就很佩服黎凌了,因为对方是真正一个对戏时让她感觉不到在“演戏”的人物。
    之前共演的演员都做不到这一点。
    但是,顾臻还是觉得顾深有点太奢求……毕竟黎凌的身份很不一般,而魅力目前针对《执着的约定》所能给出的片酬,跟真正的商业大片也有很大差距。
    而后第二天上午,李局长就联系了顾臻,说了关于理疗所去少管所了解情况的具体安排。两人把时间定在了周五——因为对于理疗所来说,周末周日也是客流高峰期。
    周五上午八点左右,顾臻带了大约七八人的队伍到了c市的少管所。这一上午他们如同面试一样跟每个少年犯人聊了过去,主要是询问对方的家庭背景,并安排对方做心理题。
    c市的少年犯实在比顾臻想象中的多太多了,几乎都抵得上大学一个主流科系的学生量了。至少除了服装和精神面貌之外,顾臻觉得这次心理辅导的场面跟去大学面试招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因为带来的理疗师数目有限,所以顾臻自己也亲自上了场。
    在他的安排下,针对一个人所安排的时间大约是五到十分钟左右。因为有警方帮助,所以基本上问话的过程还算顺利。
    一个少年人在他对面坐下之后,顾臻看了看他的资料,了解了一下对方的家庭背景和犯罪记录,然后开口说道:“王文杰对吧?你好。”
    这名叫做王文杰的青少年,本身是因为伤害罪而入狱,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敲诈勒索,小偷小摸的不良行为,顾臻目前也不打算深究。
    王文杰没什么精神地回答道:“你好。”然后他面带疑惑地观察了顾臻一下,说道,“你是心理医生?感觉也太小了吧?”
    顾臻便笑了笑,说道:“人数不够,我本来只是个打下手的,现在是临时凑数。你不用把我当做医生,直接把我当个发表格的就行。”
    然后他继续开口说道:“你呆在这里半年了吧,想家吗?”
    王文杰问道:“这是医生的问题?”
    “对!”
    “……有点。”
    顾臻说道:“在这边的日子觉得难受吗?有没有觉得特别难以容忍的地方?如果有的话可以说出来,我们会记录下来,然后跟上面沟通一下。”
    “难忍的地方很多啊。”王文杰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你们干不了啥的。”
    顾臻笑说道:“这也说不定。”然后他开始解释道,“虽说是在所里,但是目前来说,上面还是挺关心你们的心理健康的。当然,目前来说你们在这里是受处罚的,所以可能过得不是很愉快,但是说到底,你们都还年轻,最后都还是要出去的。所以你们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里面,心理和生理上可以保持健康是很重要的。它关系到你们出去之后的生活状态。”
    “你有没有想过,你出去之后想做的第一件事会是什么?”
    少年想了想:“……我想到我家门口的那家拉面馆吃三大碗拉面。”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忍不住就咽了咽口水。
    顾臻问:“除此之外呢?有没有想过那之后想做什么?”
    王文杰想了半天,才回答道:“……我不知道。”
    ……
    整个交流辅导的过程持续了一整天。中午一行人出去吃了一顿饭,然后又回来继续这个流程,最后到结束的时候,顾臻手上已经有了好几百份的心理卷子。
    晚上专门成立的这个小组还额外开了个会,李会生和几名警员以及少管所的所长也过来旁听了一下。
    顾臻说道:“就我们目前收集的材料来看,基本上可以说明几个问题。第一,这些孩子们目前的心态都比较压抑,而且消极;第二,他们刑满之后想要做的事情多数都和个人*有关,无论是口腹之欲还是其他什么,很少几位才有和学习与工作相关的想法;第三,凡是被关押三个月以上的犯人,他们于家人朋友的感情联系都已经变得非常薄弱,甚至有一部分表示对于出去之后与父母亲人的相见也已经没什么期待感……”
    顾臻开门见山,李会生等一众政府人员都没想到他的言论会这样犀利……而且直接。
    顾臻说道:“就个人来说,我没有研究过关于犯罪心理之类的内容,但是从今天收集到的资料里面,我大致有几个想法:首先,我不是很赞同在目前的少管所所实行的管理方案——当然这是我的个人想法,我理解少管所或者少年监狱这种存在本身就是为了对于犯罪者进行管理和惩罚而建立的。但在某种意义上,它确实磨砺了犯人的意志,但是却并没有对于犯人的思想观念进行合理有效的纠正。”
    “我们暂时还没有充足的时间分析今天取得的所有资料,但是如果光从我今天自己记录的内容里面来看,我觉得你们目前的管理方式有三大特点:一,军队式的作息管理以及苛刻的饮食内容十分磨砺犯人的意志;二,放纵犯人之间彼此竞争和人际往来的做法非常得弱肉强食的精髓;三,与外界完全隔绝的状态完全割裂了犯人的社会联系,让外界对犯人的影响逐渐性地减弱,包括每个人自身的社会联系。”
    他笑吟吟地问道:“我说的对不对?”
    ……没有不对。
    李会生偏过头,咳了两声。所长倒是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是却最终想不出说什么好。顾臻的陈述中其实多少带了一些讽刺的味道,可惜在场的人都无法反驳。
    半晌,李会生才开口说道:“你的判断相当正确,这也是我们之所以想要寻求改进的原因……你们这边有没有办法对这方面做出改进?”
    “有!”顾臻点点头,非常肯定地回答。
    李会生没想到他会回答得这么爽直,顿时愣住。
    顾臻问道:“我之前提到了社会联系的问题。李局长你知道对大部分人来说,在一个可以以违法行为获得利益的情况下,什么会阻止这个人进行违法的行为吗?”
    李会生问道:“道德观念?”
    顾臻摇了摇头,回答道:“是对于本身所拥有的社会联系可能遭受破坏的恐惧。说得简单点,就是亲友的议论,父母的失望,朋友的鄙视……这世界上不说所有人吧,但是怕也有一小半人的道德感并没有强烈到让他们严守社会规则。而真正迫使他们去遵守的,是他们周围的环境,以及他们对现有环境的重视和联系。”
    “成年人暂且不说,但是所里的少年人大多都缺少一种跟周围环境的健康和紧密联系。要么就是他们本身周围的环境就不健康,要么就是他们与周围环境的联系非常薄弱。”
    “李局长有没有兴趣听一听我的建议?”
    “愿闻其详。”
    ☆、第93章
    “我认为可以加强犯人和外界的联系。比如周末的时候,局长可以安排一些各行业从业者的就业讲座。其它还有一些想法,目前还需要筛选,暂且不说。但是我强烈建议所长给每个人设立一个上锁的小柜子,空间小一点无所谓,但是要确保安全性。”
    李会生莫名:“理由?”
    “局长知道那种人最容易铤而走险吗?”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顾臻。
    顾臻本来也就是用的设问句,所以没有等对方回答就自己回答道:“是一无所有的人。不管是哪个时代,最容易铤而走险的永远是一无所有的人。犯人们在外面也许不是一无所有,但是在所里确实是接近一无所有的状态。而一旦刑满释放,他们马上就会接触到一个规则更宽松,人们的警戒心更弱的环境。这就好像从一个戒备森严的城镇走进了一个家家夜不闭户的城镇,再次犯罪几乎是一件极为顺理成章的事情。”
    顾臻的比喻浅显易懂,李会生几乎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问道:“这跟给他们设立上锁的柜子有什么关系?”
    顾臻回答道:“确立私有财产观念。法律的基本职能之一就是保护私有财产安全,而据目前的资料看来,一般来说很多人入狱前多数是意外性的伤害罪为多,但是出狱之后如果再次犯罪,就多数是有预谋的盗窃,抢劫,勒索行为居多了,虽然也会伴有一定的人身伤害行为,但是从目的性和犯罪起因来看,却已经完全不同了。他们比一般没有犯过罪的人更容易犯罪的原因有二:一是因为‘第一次’的心理障碍已经被越过,第二就是落差感和生活断层。”
    “我简单解释一下这个问题。一个人在财富积累和社交积累的过程中,会培养出习惯并获得成就感。而每个人乐于财富积累的前提就是他们对于自己的积累过程有相应的安全感,也就是他们相信自己积累的财富是会长期属于自己,能够被依赖和自主使用的。而他们靠什么来维持这种安全感呢?”
    顾臻露出一个笑容,正打算继续往下讲,结果就听到有名警官开口回答道:“法律?”
    顾臻愣了一愣,然后才打了个响指,说道:“bingo!没错,法律。”
    “有人可能觉得阻止一个人违法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惩罚,这可能也是原因之一。但更多时候,是因为人们依赖于法律来维护他们的利益,给予他们安全感。这种情况下,对法律依赖性越重的人,他们越不容易去犯罪。因为犯罪这个行为过程造成的损失,是他们所不能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