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昨日一事,姑且算作意外。
萧询不回应,太后也不恼,自己的儿子什么德性,她自己门清。
一碗粥刚喝完,还未来得及闲话家常,内伺头子姜德一寻了过来,一见面就哭天抢地,“唉哟,皇上,老奴总算找到您了,您还是回宫吧,贵妃娘娘她……”
萧询眼皮子也不眨,任凭姜德一抹泪哭诉。
显然习以为常。
太后不耐烦听姜德一唠叨后宫争风吃醋那些事,脸色一摆,撵他们离开。
萧询向太后告辞,领着姜德一出了梅园。
四下无人,萧询一挥右手,隐身在周围的李卫猛地窜了出来。
姜德一被神出鬼没的李卫吓了一跳,“呵——小李子!你下次再跳出来,记得跳咱家左边——”
李卫没搭理啰嗦聒噪的姜德一,朝萧询叩首,“皇上。”
萧询招手示意李卫靠近些,李卫凑过去,萧询压低嗓音问了他几句,李卫恭敬回答。
姜德一眼珠转个不停,奈何听不见,他也不敢上前打听,忍着好奇,老实在边上候着。
待萧询吩咐完任务,李卫神出鬼没消失后,姜德一才厚脸皮追上去,“皇上,您下次出宫还是带着老奴吧,没人在您身边伺候,老奴不放心——”
“姜德一,你若再敢废话,朕就罚你禁言一刻钟。”萧询一句话砸下,姜德一立马闭嘴,一脸委屈地跟在萧询身后。
梅园里,常嬷嬷把过了温水的手帕递给太后,“主子,皇上对您孝心可鉴,南边来的两大筐樱桃都先紧着您跳。”
太后冷笑,接过帕子擦拭嘴角,“你别为他说好话,我自个肚子出来的,我岂不知他是什么性子?他呀,被后宫里那群女人搞烦了,跑我这躲清静,回头利用完又把我扔一边,不孝子!”
常嬷嬷笑而不语。
主子随口一说,下人听听就行,不需要与之辩驳。
“皇上日理万机,每天处理政务,乃是我们大周黎明百姓的福气。”
“这话到不假,就是皇帝子嗣太少,还是多开枝散叶的好。”
萧询子嗣稀少,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太子萧承翊是已故皇后所生,长公主萧承妤是已故容妃所生,萧承翊娶了礼部侍郎江家幼女,萧承妤则择了去岁状元郎入赘,驸马去岁外放南疆,长公主夫唱妇随,羡煞平京一众未婚贵女,可谓外人眼里的神仙眷侣。
去岁每逢母子二人论及子嗣话题,常常不欢而散。后来太后干脆眼不见为净,跑来山庄礼佛,心境开阔不少,也不再提及此事,母子关系又亲近了。
萧询走后不久,东宫那边的消息传了回来。
回话的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一直没合房,平日里太子殿下公务繁忙,回府邸也不住在一起,俩人甚少见面。”
太后眉心微蹙,常嬷嬷打发人离开。
“李太医昨晚替太子妃问诊,私下也对老奴透露了一点,恰巧对上。”
太后拍了拍桌面,“当初定下这门婚事,我心里其实不乐意,倒不是觉得曦儿配不上承翊,当年承翊看上卢侍郎家的庶女,被皇后棒打鸳鸯,紧接着就把曦儿赐给承翊,皇后临终遗言,我能跟死人争吗?!”
“虽说守孝三年,但那是明面上对外,私底下关起门来,旁人能耐他们如何?!”
“养一只狗,三年都养出感情来了,何况曦儿贤良淑德,外貌也不俗,太子当真冷心冷情!”
太后甚少动怒,常嬷嬷连忙安抚宽慰,“主子,奴婢知道您心疼太子妃,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不如趁着他们没圆房,让太子殿下出一份和离书,您再择一良人赐婚给太子妃?”
太后叹气,“你以为我不想?曦儿那丫头看着温婉大方,实际上认死理,她心里念着承翊,她不主动开口求我,我岂能擅自断了她的姻缘。”
常嬷嬷把手里的茶递过去,“太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宫里面,没有孩子日子可不好过。”
“这宫里,没有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太后接过茶盏,掀开盖子,抿了几口润嗓子,“曦儿温婉得体,恪守本分,承翊不会太过为难她,他们俩顶多相敬如宾。”
话都说到这份上,常嬷嬷也不好多说。
太后眺望窗外,嘀咕了一句,对不起她的老姐妹。
自古以来,女以夫为天。
有她看着,日后承翊荣登大宝,也不绝会亏待曦儿,得不到丈夫的宠爱,做个统管后宫的皇后也好。
第4章 设局
“你千真万确看到圣上领着姜公公走了?”
荷花苑里,江晨曦穿着浅青色窄袖便装,端坐在书案前写字,一旁的映雪在帮忙拨珠算,兰英进来前片刻,主仆俩在算账。
“千真万确!”兰英把药碗搁在敞开的窗户旁,任其自动降温,“我去厨房煎药,正好撞见姜公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追在圣上身后,圣上还罚他禁言呢。”
兰英还故意扮作姜公公委屈的模样,逗得映雪都忍不住笑。
江晨曦没心思笑,萧询走了,出乎意料地快,神出鬼没似的。
也好,她终于可以放下吊着的一颗心,待过几日,萧询说不定就能忘记此事,毕竟国事繁忙。
惹她烦恼的人一走,江晨曦心情不免松快几分,“映雪,先不忙做这些,快来替我梳妆,我要去见太后。”
“喏。”映雪动作迅速,把摊开来的账簿妥帖收起来。
兰英见状,忙不迭上前帮忙,“主子,您得先把药喝了。”
江晨曦走至窗边,伸手碰了碰药碗,碗壁还很烫,她抬头眺望窗外,心里估算着时辰,端着托盘脚步一转去了洗脸架旁,粉色圆口大瓷盆里正好盛着半盆清水。
兰英眼尖,哎哟一声,“主子,李太医特地叮嘱千万不能用凉水降温,否则失了药性,您快放下,我来想办法。”
江晨曦失笑,她自己的身体她心里有数,哪里就那么娇贵?
“无妨,你且去给我拿来含香丸。”
世家闺女出席重大宴席时,人手备一份含香丸,以防与人说话时,用了饭菜后口气不好闻。
兰英只好应诺,乖乖前去取东西。
一刻钟后,江晨曦留下兰英在荷花苑照应,领着映雪去梅园向太后请安。
太后见她过来很是高兴,一直拉着她的手,对她嘘寒问暖。
“瞧着清瘦了些,别学京里那些未婚女郎追求瘦为美,女子还是丰腴点好看。”
太后的疼爱令江晨曦动容,换作以往,她不敢太过撒娇,如今侥幸重活,她摒弃被世人奉为圭臬的贤良淑德,只想好好肆意活一回。
她垂首靠在太后膝头上,一脸孺慕,“曦儿谨记太后教诲。”
太后心有讶异,这丫头素来端庄得体,即便待字闺中时也不曾做出如此小女儿娇态。
联想到昨夜查到的事,再加上这孩子生病刚好,她许是心里有委屈,借此撒娇呢。
太后并不反感,相反很是欣喜江晨曦的改变,年轻女郎本该朝气蓬勃,何苦学她们这群老人,时刻都得端着。
常嬷嬷笑着搬来菖蒲垫子,“地上凉,太子妃身子刚好,千万别再冻着。”
“曦儿谢过嬷嬷。”江晨曦从善如流地接了过来,映雪跪坐在旁,帮忙整理江晨曦的裙摆。
俩人闲话家常没多久,下人通报忠勇侯老夫人寻了过来。
江晨曦起身想避开,被太后留了下来,“无妨,不是什么要紧事。”
正中下怀。
忠勇侯老夫人徐瑛年约六旬,对方穿着浅紫色长袄,精神矍铄,由贴身嬷嬷搀扶进来,“老身叩见太后娘娘——”
徐老夫人见到江晨曦也在场,立即跟着拜见,“太子妃娘娘。”
饶是以前,江晨曦对京城勋贵世家的命妇们都会侧身接受跪拜,近日,她端坐在椅子上不动,端是气势十足。
“老夫人安康。”
太后看得心里欢喜,暗忖这丫头总算有了长进,端起了一国太子妃的架势。
寒暄一番后进入主题。
徐老夫人昨天来找太后指婚,为的是她的爱孙——小侯爷王靖康。
忠勇侯一脉世代贤良,儿郎大多战死沙场,现如今唯一的独苗嫡长孙要去参军,徐瑛舍不得,想让长孙先成家后立业,指望孙媳妇怀了身孕才愿放人离开。
“京里世家千金闺秀不少,可碍着我们侯府‘男郎活不长’的名声,竟没人愿意敢嫁,老身也是迫不得已,斗胆特来请太后娘娘做主。”
太后倒是没推诿,一来不看僧面看佛面,徐老夫人都主动求上门来,忠勇侯府的面子肯定要给;二来徐老夫人为人识趣,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
况且将心比心,为人父母自是希望子女婚事美满。
“老夫人,你的苦楚,哀家理解,依哀家看,小侯爷一表人才,文武双全,该是有许多女郎青睐才对。”
提及自家嫡孙,徐老夫人苦笑,“不怕太后和太子妃笑话,靖康顽皮,平日里不是泡在书院里就去看他二舅校场点兵,指望他开窍,主动结交女郎,老身躺到棺材里也未必能等到那一天。”
江晨曦适时开口,“老夫人快别这样说自己,曦儿瞧你长命百岁呢。”
徐老夫人听罢,心里熨帖。
旁人真心实意夸赞还是逢场应承,她自然能察觉出来,外界传言太子夫妇貌合神离,太子妃不受宠,眼下瞧着倒不像那回事。
太子妃笑容温婉,双眸神采飞扬,端的是佳人翩翩,百战如钢的儿郎也能被化成绕指柔。
“太后娘娘,老身真当羡慕您,瞧瞧太子妃娘娘多会哄人。”
“呵呵,老夫人也不必自谦,哀家瞧你精神头确实不错。”
太后很是受用徐老夫人的夸赞,“常言道婚姻大事,盖由媒妁之言、父母做主,人选我得仔细观望,既不能委屈别人家的掌上明珠,也不能委屈你家孙儿。”
“有太后这句话,老身死也瞑目。”
徐老夫人热泪盈眶,又要起身叩谢,太后示意常嬷嬷拦着,“在此地无需谢来谢去,忒无趣。”
太后留了忠勇侯老夫人用午膳,午膳后忠勇侯老夫人下了山,无旁人在,太后问江晨曦可有意向人选。
这一问,用意颇深。
忠勇侯一脉世代忠良,江如海时任礼部侍郎,官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又是文官,江晨曦虽已嫁给太子,然一日未诞下子嗣,终是地位不稳。
太后不能替江晨曦撑腰一辈子,倘若江家有女自愿嫁入忠勇侯家,江、王联姻,对江晨曦百利无一害。
江晨曦与太后想到一块去了。
其一,她与太子和离后,不出意外,江家待字闺中的女郎一时半会儿无人问津,与其那时被人扣一项罪名,倒不如趁现在,能安排订婚的就先安排。
其二,萧承翊惦记的那位,工部侍郎卢大人的庶女卢柳,其嫡亲妹妹对王靖康心生爱慕,她当年被抓花了脸,得知小侯爷娶了那位,但是不是良配,她不清楚。
既然萧承翊与卢柳联手恶心了她,她定然不介意先下手为强。
深思熟虑后,江晨曦缓缓开口,“太后,曦儿厚脸自荐,我二叔家的蕙兰堂蕙心兰质,为人良善,早两年已然帮叔母处理家中大小事务,且蕙兰堂姐比小侯爷大三岁,或许堪为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