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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沈老太太只顾着摸牌,头也没回,“去吧,记得带两颗电池上来,遥控器不听使唤了。”
    崇城的五月,午后的日头已有些晒了。沈自酌带着谭如意走到树荫底下,“喝了酒不能开车。带你去个地方,要走二十分钟,走得动吗?”
    “没问题的,我读小学的时候,还住在农村,每天都要走上四五十分钟去上学。”
    沈自酌脚步一顿,忽朝她伸出手。
    谭如意怔了一下。
    沈自酌见她没动,将她手拉过来攥住了,沉声说,“有点醉了,你拉着我。”
    真要醉了的话,说话哪里会这样清醒。谭如意自然不会拆穿他,静了一瞬立即跟上前去。两人手掌都热烘烘,牵久了就有些痒,然而谁都没说放开。
    既说到喝酒,谭如意想起一个一直没有解答的问题,“沈先生,你的名字,是取哪个意思呢?‘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还是‘以壶殇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
    “我爸取的,他在大学教中文。爷爷主张改成‘自琢’,‘雕琢’的‘琢’,我爸没同意。按他的说法,应该是陶渊明那句话的意思。”
    谭如意笑了笑,“我挺喜欢这个名字的,要改成‘自琢’,反而没有这样耳目一新的效果了。”
    沈自酌看她一眼,“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爷爷取的,没什么深意,吉祥如意的意思。从小到大,没少被人评价太土气。”
    沈自酌静默一瞬,摇头,“我并不觉得土气。”
    谭如意笑起来,“所以我们的名字,是不是一个大俗,一个大雅?”
    漫无边际聊着,很快到了沈自酌所说的地方。那是一间废弃的红砖厂房,掩映在蓊郁的梧桐树间。厂房前是块灰色的水泥地,年代久远的缘故,有几处凹陷下去,开裂的缝隙里,葱茏的狗尾巴草迎风摇摆。
    沈自酌将门口的一块水泥板掀开,拿出藏在红色塑料袋里的钥匙,将铁门打开。
    迎面一股尘埃的气息,阳光从顶上的气窗照进来,高而空旷的房子里满是漂浮的金色尘埃。
    谭如意忍不住跺了一下脚,紧跟着响起一阵微弱的回声。
    靠近南边墙壁的地方堆着几台机床,靠墙整齐码放着一堆的木料。沈自酌牵着她往机床走去,“这是以前三叔家具厂的旧址,废弃之后被我征用了。”
    “征用做什么?”
    “偶尔做点东西。”
    谭如意在一台机床旁边停下来,“这是做什么的?”
    “切割木板。”
    她朝着地下看了一下,水泥地上满是卷曲的木屑,“这是刨出来的吧?我以前见过。”
    “嗯。”
    谭如意看到了搁在机床上的一块平滑的木板,拿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惊叹:“竟能这么平滑,是你刨的吗沈先生?”
    沈自酌低头看她,阳光恰好照在她素净的脸上,显出一种洗净的玉质的透彻。他忽伸出手,一把将她抱上机床上坐好。
    谭如意尚来不及惊呼,沈自酌已扣着她的脑袋,吻上去。
    与前几次都不相同,更加用力,似是在掠夺,或在宣告主权。谭如意身体发软,不由伸手环住了沈自酌肩膀。
    木屑干冽的气味,尘埃的气味,难以名状的机油的气味,混合着沈自酌身上清澈浅淡的气息,一时之间让谭如意有种身陷梦境的错觉。
    她渐渐地呼吸不过来,便伸出手将沈自酌往后一推,低垂着头轻轻喘息。
    沈自酌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呼吸温热,“你喜欢我的名字?”
    谭如意点头。
    沈自酌捏着她的下颔将她脑袋抬起来,注视着她,“那喜欢我吗?”
    谭如意怔了怔,沈自酌却直直地看着她,态度格外坚定,摆明了不许她回避。
    “沈先生,对不起……”
    沈自酌目光一沉。
    谭如意急忙解释,“不是!我不是在回答这个问题,我是在为前几天的事情道歉。”她喘了口气,“我并非不愿意告诉你,而是……一时没想好怎么说……”
    “你可以想好了再告诉,现在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谭如意脸涨得通红,目光无法避开,几个字仿佛有千钧重的力量,悬在喉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索性闭上眼睛,深深呼吸道:“你是‘可能喜欢’的话,我就是‘确定喜欢’。”
    她许久没敢动,连呼吸都放缓了,心脏过速一样地猛跳起来,不敢睁眼看沈自酌的表情。又过了一瞬,温热的触感再次贴上唇角。谭如意松了口气,打算睁眼,却让沈自酌一把按进怀里,低沉的声音仿佛自湖底发出,“我也喜欢你。”
    谭如意眨了眨眼,听着他同样急促的心跳,没有动。
    片刻后,沈自酌将他松开。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他周身都仿佛给镶上了一层毛绒绒的金边,逆光的脸显得格外清俊。
    谭如意有些发怔,“沈先生,我本来以为,能遇见你已经花光我所有运气了。”
    沈自酌想了一下,“你的意思是,遇到我之后就只剩倒霉了?”
    谭如意扑哧一笑,“你真的十分的不解风情。我的意思是……遇见你就足够幸运了,不敢奢望更多,喜欢,或者其他别的什么。”
    沈自酌将她的手捉住,沉声说:“你可以期望更多。”
    谭如意又眨了眨眼,没敢问可以期望到什么程度。
    过了一会儿,沈自酌将她手松开,退后了半步,“既然话说清楚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今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你不要逃避。”
    谭如意怔怔看着他。
    “不要一发生什么就缩回壳里,你可以相信我,依赖我。”
    谭如意没有吭声。
    沈自酌看着她,“说话。”
    谭如意这才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哑,“好。”
    ☆、第31章 同居(11)
    厮缠了一会儿,谭如意想起另一桩事情,“沈先生,你跟大嫂说了今天是谭吉的生日吗?”
    沈自酌摇头。
    谭如意沉吟,猜想大约是沈老太太说的。“大嫂这个人可真奇怪,既然沈大哥对她百依百顺,她何必还非得把家产都夺过来;夺过来也就罢了,也不离婚。”
    沈自酌看她,“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啊,”谭如意想了想,“我觉得要么是她这个人胆识有限,要么就是图谋更多。”
    沈自酌未置可否,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再待一会儿还是回去?”
    “回去吧,都快出来一个小时了。”
    沈自酌便又伸手将她从起床上抱下来,谭如意羞赧不已,“我……我可以自己下来的。”
    沈自酌将她手牵住,“走吧。”
    回去的路上,沈自酌依然挑着有阴凉的地方走,边走边同她介绍,那条路是他小时候上学常走的,那条路尽头原来有家卖汽水的杂货铺,那条路边上卖的糖葫芦最好吃……
    谭如意不由想到那日沈自酌所说的话,如果能够早些认识……两人的爷爷是半个多世纪前的旧识,有这样一重关系,他们竟然没能早一天遇上。不得不说,缘分这东西玄之又玄,多数时候还看造化。
    回去时候,牌局正好散了。沈老先生腿脚不好,不便久坐,打了两个小时,已有些疲乏。夏岚坐着给沈老先生捶背,沈老太太笑说:“可惜了,我也没有适龄的孙子了,不然让小夏也当我们沈家的人,多好。”
    夏岚忙笑说:“沈奶奶,您这么说就太抬举我了。我和如意可不一样,特别的好吃懒做,脾气还不好,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也不至于离婚了。”
    沈老太太惊讶,“原来你离过婚?”
    “才离的,”夏岚笑了笑,“脱了层皮一样,现在也没别的心思,就想好好工作。”
    “唉,这么想就不对了,你才二十六岁,还年轻,又这么漂亮,哪里跌倒了就应该从哪里爬起来。”
    夏岚笑答,“还是随缘吧。”
    谭如意将买回的七号电池塞进遥控器里,试着调了下台,一切正常。她将遥控器放回茶几上,忽感觉旁边有什么动了动,扭头看去,却是谭吉。他已经醒了,睁着两只黑亮的眼睛,正看着夏岚的方向。
    “酒醒了?”
    谭吉“嗯”了一声。
    “醒了就赶紧起来吧,陪爷爷说说话,过几天就要回去了。”
    吃过晚饭之后,又一起看了会儿电视,谭如意四人起身告辞。走到门口,谭如意忽想起一件事来,回身将沈老太太拉到一旁,低声问她:“奶奶,您跟大嫂说过今天是谭吉的生日吗?”
    沈老太太蹙眉,“没有啊,我没事儿跟她说这个做什么,她这个人没事都要掀起三层浪。我还纳闷呢,以为是你跟她说的。”
    谭如意笑了笑,心里忽生出一丝担忧,“我跟大嫂来往不多的。”
    沈老奶奶嘀咕,“那奇了怪了,谁跟她说的?按理说自酌也不会说啊。”
    谭如意急忙安抚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就是好奇问一下。”
    门外夏岚在喊,谭如意应了一声,“奶奶,那我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您。”
    谭如意和沈自酌一路,夏岚送谭吉回学校。
    各自上车以后,沈自酌发动车子,朝小区外驶去。开了一阵,沈自酌忽然说:”如意,谭吉最近跟夏岚走得很近?”
    “诶?”谭如意扭头看他,“我没太注意。”
    沈自酌目视前方,没再说什么。过了片刻,又问:“你生日也快到了吧?夏至?”
    生日这事儿,只去年拜访沈老先生被问及八字时提了一句,谭如意笑起来,“你记性真好。”
    “想怎么过?”
    “往年也没兴师动众,静悄悄地就过去了,”谭如意笑说,“随便过吧,反正也不是周末。”
    沈自酌没说话,但到底是上了心,开始每天思索着怎么给谭如意过一个特别的生日。他对过生日这一事经验不多,自己的生日通常就是在爷爷奶奶家里吃顿饭,跟同事办场自己当配角的派对就算了事。每年收到的礼物也就那些,翻不出花样,更不用说能够给他提供点参考。
    自两人把话讲开以后,谭如意和沈自酌相处起来更自在,也更不自在了。
    沈自酌这人有时候格外的幼稚,譬如两人周末晚上窝在沙发里看恐怖片的时候,沈自酌总会冷不丁地将手指伸进谭如意领子里,吓得她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从沙发上跳起来。
    谭如意胆子小,但又格外喜欢看恐怖片,一边看一边随时捂眼。不过即便最吓人的时候也不怎么尖叫,就是拍着胸膛喘着气说:“吓死我了!”
    可沈自酌这一下却让她吓得不轻,尖叫不说,还死命地将沈自酌往旁边推。沈自酌按住她手臂,反过来质问她:“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