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渝险没噎死,只得再加一句,“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得与我心灵相通。”
“这就没边际了。”赵长卿说楚渝,“别的都好说,就心灵相通这一点,还不是随你说么。你要是成亲第一天说,‘哎哟,我们心灵相通’,到了第二日又说,‘哎哟,怎么不通了?’,这于你就一句话,于人家,可不是要坑死人家了!”
楚 渝笑,“那是你没喜欢过人,若是真喜欢一个人,你见他则喜,见了一面还想再见二面,这才叫喜欢。若真喜欢一个人,如何会忽喜忽嗔?再说,你现在觉着我要求 高,只是,你也想一想,夫妻之间,若是不一心一意,如何过得好日子?还有,我家的事你是知道的,并不似别人家那般三妻四妾。”
“你别觉着我要求高,我就想娶个脾性相投的妻子,像父母那样白头偕老一辈子,并不想收美纳妾。所以,我这不单是想娶老婆,还是想找个能共伴一生的人,郑重谨慎些,并不为过吧?”
女人总是更欣赏深情专一的男人,赵长卿顿时对楚渝刮目相看,“真是看不出来,楚哥哥,你还是个专情的人哪。”
“没良心的丫头,难道我以前像个花心的?”
“那倒不是。”赵长卿笑,“这天底下,有本事的人总有更多选择,所以权贵大多三妻四妾,像楚将军那样的毕竟是少数。我是觉着,楚哥哥是个有本事的人,而且,你又跟我说,你三岁就识美丑了,这个……”
什 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好在楚渝素来机变,他微微一笑,“这你就傻了吧?不只是对我,你也得学会看人。这人的人品,有时候与出身本领关系并不大,世上 多的是有本事又人品高贵的人,也不乏些龌龊小人。许多大家公子,十三四岁就有了通房侍妾,左拥右抱,脂粉满怀,自觉福气。我却不想那样过日子的,夫妻不同 于寻常,你在妻子身上用多少情分,她自然会回报你多少。我将来成亲,必待妻子珍之重之的。”
楚渝本身生得很不坏,确切的说,很有几分俊俏,虽然这人不是那种翩翩佳公子类型,但,华服锦衣的穿在身上,再配上楚渝本身的人品,郑重其是说着这些话,把自己通身刷的金光闪闪,就是赵长卿也禁不住感动了一回,极诚恳的说,“以后谁要做楚哥哥的妻子,可真是福气。”
楚渝笑,“卿妹妹都这样说,看来是不会错的。”
赵长卿笑,“是你人品好,与我有什么干系?”
楚 渝不好现在跟赵长卿解释这与赵长卿有什么干系,他继续道,“我是这样选妻子,当初,阿越也是这样选丈夫的。卿妹妹,你若只是寻常人品,似你说的找户简单人 家,找个老实男人,也足够了。只是,你现在已经出落的这样好了。你喜欢看书,喜欢画画,诗文也念过,若是真嫁个对此一窍不通的人,未免可惜。人这一生,成 亲不过是另一种生活的漫长开始。哪怕不必心灵相通,起码你引经据典、弹琴作画时,另一个人得听得懂吧?现在不用急着下决定,你年纪还小,有的是大把时间找 个合适可靠的人。”
赵长卿毕竟是女孩子,听着楚渝这样长篇大论的跟自己讨论成亲的事,心下有说不出的别扭,她苦着脸道,“能不能别说这个了,我又没有要嫁人的意思。究竟是怎么说起这个来的?”她年纪又不大,好端端的,怎么说到她的亲事的?
楚渝笑,“我这不是不放心你么,卿妹妹,以后你要是有心仪的人,可一定要跟我说。”
赵长卿郁闷的看楚渝一眼,梁青远能得到楚渝的认可,得是多么神通广大之人哪!楚渝问,“听到没?”
赵长卿:好个啰嗦鱼……
楚渝又问,“听到没?”
赵长卿:……
楚渝眼睛微眯,赵长卿闷闷道,“又不聋,当然听到了。”
楚渝不满,“这是什么态度。”
赵长卿道,“现在说这个还太早吧?”她根本没有心仪之人好不好!
“要不是我给你提醒,你非犯傻不可。”楚渝双眸锁住赵长卿的视线,郑重至极,“看你从小娃娃长到这么大,越长越好,可不能再有那种随便找个人家的傻念头了,知道不?你舍得随便,我都舍不得我从小看到大的妹妹随便。”
☆、第97章
楚渝请人家小姑娘出来踏青兼洗脑,当然不是无所准备,相反,好茶好点好饭时,楚渝备的齐全。
茶点皆是令侍从提前带来放到屋里,午饭却是楚渝自己做的。
楚渝用蔑条编的鱼笼从溪里抓了鱼,还俐落的给小鱼飞鳞开膛。赵长卿一直觉着武功是威风强势的象征,她头一回见谁用刀用出这诸多美感。
楚渝只带了一把灰鞘匕首,他手上动作飞快,只看得清影子,鱼鳞便如银片一般飞落到一畔青草地上。赵长卿简直叹为观止,忍不住问,“楚哥哥,你连鱼都会处理?”不是贵公子出身么?
楚渝笑,“我小时候随师父出外游历过两年,这不算什么。”
“游历还用自己烧饭不成?难道不是像戏上的大侠那般飞檐走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么?”
楚渝哈哈大笑,“莫要听戏听傻了,那都是书本编来骗人的。在外头时有有客栈还好说,无非是花银子罢了。遇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界儿,哪里还能挑剔?我又不能带着小厮在身边服侍。”
“怎么不能带啊?阿宁出去念书,还要买个小厮叫他带着,不然家里怎么能放心?”
“我师父不喜欢人多。”楚渝道。
“真是个怪人啊。”赵长卿手指搔搔下巴,问,“楚哥哥,你师父肯定武功不错吧?”
“怎么这样说?”
赵长卿将裙子一卷,蹲在楚渝身畔,笑,“要是寻常人,做人家教习,是看主家脸色吃饭的,当然要听主家的吩咐。要是寻常人,哪怕主家不吩咐,也没有不带着服侍的人就带了主家的小少爷出门的道理啊。这本就是个担风险的事。”
楚渝只一笑,抬眼望向赵长卿,“打听我师父武功做什么?莫不是要给阿宁找师父不成?”
楚渝向来是神猜,赵长卿给他说中心思,倒也不觉怎样,反是笑问,“你怎么猜出来的?”
楚 渝提上一桶水,把鱼冲洗干净,道,“阿宁念书上平平,平日里倒是喜欢武刀弄棒。以后若想出头,文举够呛,若是武举,还有可能。赵叔现在也是百户了,以前家 道平平时尚能花银子为你延师教导,自然更会重视长子前程。自来习武,年纪越小越好,我四岁就开始打根基了。阿宁已经六岁,不早了。”
赵长卿道,“不瞒楚哥哥,不只我爹爹,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家本是军户,阿宁又是长子,待他大了,必然要到卫所当差,武举虽不若文举,对我家倒正是合适。可是,习武要这么早吗?七八岁上也不晚吧?”
“这得看你怎么想了。寻常人若想练就上乘武功,自然要早一些。七八岁身骨就有些硬了,若耽搁到十来岁再习武,除非天赋卓绝之人,不然,最多只能到中等罢了。”楚渝把紫砂锅子坐到刚刚煮水的小火炉上,笑问,“怎么样?要不要我请师父指点阿宁一二?”
赵长卿有些迟疑,“我自然是一千个愿意,只是,楚哥哥的师父愿意吗?”这种连将军府的账都不大买的家伙,能愿意教自己弟弟个小奶娃?
楚渝笑,“他愿不愿意收徒我不敢保证,不过,我开口的话,指点指点阿宁还是没问题的。”
赵长卿好奇的要命,问,“楚哥哥,你当初是如何拜的师?”若有什么窍门,她回去也好指点指点自家弟弟。
楚 渝用泉水煮鱼汤,笑道,“那时我爹官职也不高,我与阿越去外头游玩遇到师父的,他见我根骨难得就偷了我跑,后来被我爹率手下兵马追上,双手难敌万人,只得 把我放了。后来又偷了几回,也没能把我偷走。家里就我一个儿子,我爹娘死都舍不得他带我走的,我爹居中调停了一回,他只好留在我家教我武功。”
赵长卿直乐,“还有这样的?”
“他在外头跑惯了的人,不爱拘束,现在并不在边城。不过,我们每年都见面,待他来了,我跟他提一提。”楚渝道。
赵长卿笑,“好。”
楚渝道,“屋里有山菇,你去拿过来。”
赵长卿拿出山菇,道,“我看那边有荠菜,我去采一些来吧,放在汤里也好吃。”
鱼 汤只管叫它慢慢煮着,楚渝与赵长卿一人一张长椅躺在花荫下说话,“这片杏林里的杏花年年要采了酿杏花酒的,原本想叫你一起来品。你现在不在外头吃酒,一会 儿给你两坛子抱家去慢慢吃。”他并不是个轻薄人,虽然糊弄赵长卿在外头吃酒容易。碍于身份,赵家也不会对他有什么不满。不过,他既然体贴赵长卿,便不会叫 赵长卿为难。
“杏花如何酿酒的呢?你上回送我的蔷薇露和梨花白,都很好喝。”赵长卿向来对酒情有独衷,道,“可是,我看酒坊多是以粮食酿酒,或是用果子酿酒?”
楚渝笑,“这也不一样,有一些是花瓣拌和在蒸热的秫米醪酪里发酵酿酒,有一些则是直接采了花瓣在酒里面浸一些时日。前一种慢些,后一种就快了。”
“杏花酒是哪种?”
“当然是第一种,我又不急着喝。”楚渝笑,“这一大片杏花,委实不少,除了酿酒用的,就是制了香给阿越用。”
赵长卿笑,“怪道楚姐姐身上总是有股淡淡的杏香。”
楚渝问,“你用什么香?”
“蔷薇香。”
楚渝支起身子近前嗅嗅,“香是香,只是不是蔷薇香。”
赵长卿对着楚渝挥挥袖子,楚渝顿觉着一阵蔷薇香扑鼻,笑问,“怎么回事?”
赵长卿自袖中取出个小小的月白底绣蔷薇的香囊,香囊中花香隐隐。楚渝笑,“给我看看。”
两人说着话,待得鱼香传来,赵长卿已经饿了。
楚渝问她,“在外头吃还是在屋里去吃。”
“外头又不热,咱们在这花荫下头吃才好。”
楚渝进去木屋端出一桌扣着盖子的各式盖碗出来,赵长卿一一打开,见都是备好的肉蔬,不禁一笑。
楚渝又将汤锅连带小火炉从地上移到桌间,笑道,“现在并不热,鱼汤已经煮出来了,借着好汤底,吃汤锅子吧。”自己温了一壶酒,赵长卿闻着杏花酒香,忍不住也小酌两盏,并不多饮。
楚渝很会照顾人,及至用过午饭,只管将东西往屋里一放,并不用赵长卿收拾。
毕竟不是真正的孩子,赵长卿多是喜静不喜动,吃饱喝足,躺在长椅中那样的舒坦,山风送到草木清香,连带着鸟雀虫鸣在耳边吟唱……赵长卿也不知何时进入梦乡,她是被一阵笛声唤醒的,睁开眼睛时,楚渝正站在湖畔吹笛。那笛声里满是喜悦,极是欢快高昂。
楚渝吹过一折曲子方回身,笑道,“醒了?”
阳光已不似正午那般强烈,赵长卿掀开薄被起身,笑赞,“楚哥哥非但琴弹的好,笛子也吹得不错。只是这会儿楚哥哥怎么不吹杏花天影,倒吹起祝青云来,莫不是楚哥哥今年要科举么?”
楚渝笑着举步上前,晃晃手中玉笛,“我倒不是科举,只是这笛子吹祝青云再合适不过。”
赵长卿接过楚渝手中笛子,见竟是紫玉雕琢而成,贵重自不必说。但,紫玉的东西并非绝品,只要有钱,还是买得到的。这笛子的价值绝不在其材质,而是备端有一行歪歪扭扭的细琢小字,上书:赠惜春。还有个落款:湛。
赵 长卿惊叹,“难道竟是大凤朝惜春大人的玉笛?”她也是熟读史书之人,又精通乐律。别的不说,刚刚楚渝吹的一曲祝青云,便是有名的笛曲。相传,当年惜春大人 首作祝青云时,因笛曲高昂,当真是半曲吹裂孤生竹,故此这曲祝青云只作了一半,就此搁置起来。后,惜春大人得凤武帝青眼,凤武帝闻此雅事,亲自在玉笛上刻 字,将这管紫玉笛赐予惜春大人。惜春大人就此将祝青云写完整,流传至今。这是正史中记载的事,绝对做不了假。凤武帝名凤明湛,名字中正有一个“湛”字。
赵长卿细看笛上几个小字,又有些犹豫,再次问,“真的是凤武帝赐惜春大人的玉笛吗?”
楚渝但笑不语,赵长卿试了试这管玉笛,果然笛声清越,远胜寻常。赵长卿道,“不论是与不是,都是一支难得的好笛子。”说着,她吹了一曲杏花天影。
待赵长卿一曲吹过,楚渝见天色不早,便叫赵长卿回家,赵长卿道,“这泉水好喝的很,泡茶非常难得,我想着带一坛子泉水回去,给先生煮茶喝。先生很喜欢喝茶。”
楚渝笑,“喝口茶还惦记着别人,罢了,我叫侍卫装两坛子,一并送到你家去。”
“那就谢谢楚哥哥了。”赵长卿把笛子还他,楚渝接了,笑问,“你刚刚怎么说不是那支玉笛呢?”
赵长卿笑,“上面刻的字实在不怎么样?我看史书上把凤武帝说的神仙一般,这玉笛上的字,连我的都不如,怎么可能是凤武皇帝的?不过,笛子真是好笛子。”
“史 书上把凤武帝说的神仙一般,那是因为他是个好皇帝,文人视他为神明,自然不肯说他的坏话。不过,凤武帝的字很丑也是真的。知道吗?野史中曾记载一则趣事, 说凤武帝到访杜若国,在杜若国主的陪同下去了一处风景极佳的地方欲题字,杜若国主死活不肯,凤武帝极是不悦,问杜若国主,‘国主是觉着朕的字配不上你这里 的山水吗?’杜若国主答,‘是我们杜若国的山山水水配不上陛下的字啊。’就是因为凤武帝的字太丑了,杜若国主怕凤武帝那手丑字倒糟蹋了周遭好山好水。”楚 渝说的有趣,赵长卿笑了起来,“我不信,你少编排凤武皇帝,连咱们东穆皇帝都说过‘为帝当如凤武帝’的话呢。”
“哪里是我编 排,分明是书上说的啊。”楚渝笑,“所以,如果这笛子上刻的字是难得一见的好字,那定是假的无疑。若是上头的字歪歪扭扭,则可能是真的。不管是不是真的, 像你说的,这都是一管极好的笛子。你喜欢,就再好不过了,这是我提前送你的生辰礼。”说着,将一支玉笛重新放回赵长卿的手里。
赵长卿对于弹琴并不热衷,她是喜欢吹笛的人,刚刚又用此笛吹过曲子,自知这是一支极好的笛子。心下喜欢,又觉着太贵重了,一时望着楚渝,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楚渝似看出赵长卿所想,笑,“别与我瞎客气,我看你长大,说把你当妹妹的话,并不是假的。你知道这是支好笛子,以后定会珍惜使用,这就不算辜负这支笛子了。”
“楚哥哥笛子也吹得很好啊。”
“我更喜欢弹琴,前些天我得了一张好琴,有时间你来我家,也叫你开开眼界。”
赵长卿笑问,“什么琴,难道是大圣遗音不成?”
“大圣遗音不敢想,不过,也是绝好的琴了。”楚渝卖起关子来。
赵长卿把史上有名的古琴猜了个遍,都没猜对,索性不再猜了,只握着楚渝送她的笛子,心下好生喜欢。
赵长卿到家时已是傍晚,楚渝送他两坛子杏花酒,四罐新茶,还有两坛是赵长卿要的杏花泉的泉水。这些东西就够来福慢慢搬会儿的,永福一并过去帮忙,赵长卿命永福直接将泉水送到苏先生院里去,方去见过老太太与凌氏,说了今天游山与楚渝送她东西的事。
凌氏笑,“楚公子实在客气了。”因为楚渝常送赵长卿东西,凌氏也不似先前那般惶恐不安了。
赵长卿笑,“我还带了两坛子泉水给先生。”
凌氏一听就笑了,道,“把杏花白分出两小坛给苏先生送去就是,哪里有送水的。”
赵长卿笑,“是今天用那山上的泉水煮茶,实在是好味道。我想着,先生本就爱烹茶,就带了泉水给她。”
赵老太太笑眯眯地,“水送,酒也送,就是你得的新茶,也别忘了给苏先生一罐子。”
赵长卿笑,“正好四罐子,老太太这一罐,母亲一罐,我以前年纪小都不喝茶,现在大了倒不妨,我自己也留一罐,正好还有一罐,给苏先生。”
凌氏笑,“很妥当。”
赵长卿又说楚渝送她笛子的事,凌氏出身有限,并未见过太好的东西,只一瞧,道,“看着怪名贵的。”
赵老太太出身倒不差,奈何年轻时家境陨落,没来得及开阔眼界,何况眼睛一直不大好,笑道,“你素来喜欢吹笛子,楚家富贵,楚公子送你的,应不是寻常物什,还需仔细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