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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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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水鬼
    葛叔说:“可不是,所以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我不由的皱了皱眉,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光着脚的小胖子形象,一笑就露出掉了的两颗门牙,我俩一起下河摸鱼,一起斗过蛐蛐,如今在我记忆中,他还是幼时模样,怎么就这么死了?豆腐听到此处,忽然说:“老陈,你不是说那口井里闹鬼吗?会不会是……”
    我嘶了一声,若是以前,我肯定骂他乌鸦嘴了,这世上哪有什么鬼,但现在,我却没有反驳豆腐,毕竟这四个多月来,我见过的古怪离奇之事着实不少了,豆腐花说完,我忍不住问道:“葛叔,那口古井,之前不是压了石板吗?怎么又搬开了?”之前我骗豆腐说里面有女鬼,所以才压的石板,事实上,当时是因为井里淹死的人,尸体没有打捞到,因此人们自然不敢在喝里面的水,担心水质受了污染,所以才用石板给压住了。
    我问完,葛叔说:“不知道被谁给搬了,时间隔的久,也没人管了,后来小江死后,唉……”他接着往下讲,牵出一段令人唏嘘的事。原来在江胖子死后,没隔多久,他母亲也掉入井里死了,当时只以为是江母死了儿子,伤心难过跳井自尽,也没有多想。
    江母死后,家里便剩下江胖子的爹和爷爷奶奶,由于伤心,江胖子的父亲又重新寻了块大石板,将井给封死了,谁知怪事出现了,一个月后的一天,那快大石板从井上被顶翻在地,而江胖子的父亲,也死在井里了。
    江胖子的父亲是个孝顺的人,就算是为了老父老母,也不会轻生,因此他的死,引起了村里人的猜测,会不会是井里有水鬼作祟?
    儿子、儿媳、孙子,皆死于井中,可想而知那对老夫妇该有何等伤心,终日以来洗面,老爷子最后立誓,不管是人是鬼,一定要抓到害人的人。老婆子出主意,不如去请个阴阳端公来看看。
    阴阳端公,也就是旧时给人操办白事,选墓地、看风水、除邪异的先生,老两口香烟断了,也顾不得省钱了,花了大半积蓄,请了一个外地有名的阴阳端公。那阴阳端公到此地一看,便说确实是井中水鬼作祟。
    村里人便问:“水鬼来自何处?”
    阴阳端公说:“就是当年那具没被捞上来的尸体所化。”
    村里人问:“也就是说,害死那三口的,就是那个水鬼?”
    阴阳端公说:“不是,水鬼得找替身才能投胎,害死小江的是那水鬼,而害死江母的则是小江,害死江父的则是江母。”
    老爷子难以接受,说:“不可能!我孙子怎么会害自己的娘,我儿媳妇怎么会害自己的丈夫!”
    阴阳端公说:“变为水鬼,人性已失,江母思念儿子,时常会到井边,自然给了小江下手的机会。后来水井被封,江父思念妻儿,也时常到井边,江妻所化的水鬼顶开石板,又害死了江父,一切非常明了。”
    老爷子哪里肯信,认定自己的孙子就算做了鬼,也不可能让自己的母亲去做替死鬼,而自己的媳妇儿和儿子向来恩爱,是村里人人羡煞的模范夫妻,更不可能拉丈夫做替死鬼,于是认定阴阳端公是个骗子。
    老婆子则比较迷信,请阴阳端公的事儿,本就是她出的主意,她便问道:“老先生,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阴阳端公说:“现在的水鬼就是你们的儿子,如果不除,迟早会危害别人。”说着,他看了看天,闭着眼睛掐指算了几下,又说:“水鬼遇水而走,这段日子都是晴天,所以水鬼只能待在井里,暗害在井边路过的人,但如果等下了雨,它的活动范围就会变大,百米之内都得遭殃。
    村里不似城里土地紧张,因此房屋住的散,几乎每家门前都有个大院子,院子外又栽种着花梨果木,葱姜大蒜一类的东西,因此所谓的百米之内,其实就江家一户人家。
    老婆子又伤心又害怕,直抹眼泪,老爷子一生好强,越听越来气,当即就将阴阳端公赶了出去,说:“就算我儿子真成了水鬼,也不会害我这个爹,更不会害他妈!”阴阳端公愤愤不平,被推倒在地,摔的一身是土,怒道:“也罢,既然如此,到时候你们后果自负,可别来求我。”说罢便离开了。
    这事儿村里人当时都在看热闹,没过几日,天忽然阴了下来,眼瞅着就要下雨了,村里几个老人家凑在一起商量,说:鬼神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有水鬼,如今就快下雨了,老江和老江婆子岂不是要遭殃了?
    该怎么办?
    都是一个村的,祖祖辈辈生存在这儿,总不能放任他们不管。于是一伙儿上了年纪,德高望重的老人结伴而去,好劝歹劝,终于劝通了老江夫妇,先离家躲一躲,反正不在百米内就行了。
    老江头是个重礼数的人,这么大雨往别人家跑,唠叨这一帮老伙计,心里过意不去,让江婆子收拾些茶叶红薯干之类的东西。
    老天爷似乎知道老江两口要逃似的,本以为雨不会下那么快,谁知一行人还没出门,便听忽然一个炸雷,大雨倾盆而下,一行老人心里都不经咯噔一下。就在这瓢泼大雨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是江婆子的声音。
    晾着红薯干的晒楼,在靠左的位置,众人吓的连忙跑过去,却并没有看见人影,反而被雨水打湿的黄泥地上,出现了一道拖拽的痕迹,那道痕迹,一直延伸向了井里。
    那种情况,别提多吓人了,没人敢往井里边查看,所有人都拔腿往回跑,只剩下江老头如遭霹雳,坐在雨地里嚎啕大哭:“你个没良心的臭小子啊,你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连她都害啊,天呐……”
    剩下的老人跑回家,惊魂未定,几乎站不稳,将情况对村里的小年轻一说,村里人淳朴,哪能放着老江头不理,立刻扛着锄头,带着木杠子,成群结队朝着老江头家而去,此时,老江头已经伤心过度,再加上年老经不得风吹雨打,晕倒在了泥泞的地上。
    众人将老江头救了回来,心里对于当初那个阴阳端公的话深信不疑,再想去请是,那个端公干脆避不见客,又去请其他阴阳端公,都是没什么气候的,胡乱摆着架势作法,却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天晴的时候往水井里一看,那水井里是黑的,时不时下面还会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一闪而过,别提多吓人了。
    老江头打那儿以后就神志不清了,一个人搬到了山后的山神庙里,不肯见人,村里人上山砍柴干农活时,都会给他带些吃食。
    说完,葛叔叹息一声,望了望后山的方向,说:“江老爷子以前待你不薄啊,你回来,顺道去探望探望吧。”我点了点头,如果我爷爷还活着,现在应该和江老爷子一般年纪,我记得那个老人家,十分重礼,非常严肃,小孩子见了害怕,但严肃归严肃,去他家玩的时候,糖果吃食少不了。
    我没想到这十来年间,还发生了这么多变化,不由也叹了口气,豆腐听完怒道:“人命关天,那个阴阳端公也忒小家子气了,要我遇上,肯定得揍的他连爹妈都不认识。”
    葛叔道:“谁说不是呢。”
    我想了想,道:“一会儿麻烦葛叔收拾些吃的,我去看看江爷子。对了,那井里的东西,就没人管了吗?”
    葛叔摇了摇头,说:“怎么管?十里八乡的阴阳端公都请过了,再远些的,我们即找不着门道,也请不起,就这么搁着,不朝那井太近就行,雨天那地方就没人去了。”说到这儿,葛叔顿了顿,敲了敲烟杆儿,说:“如果陈老爷子在,他没准儿有办法。”
    我不由愣了,说:“我爷爷?他能有什么办法?”
    葛叔笑了笑,说:“这件事你可能没听过,你还很小的时候,村里死了个老人家,是被媳妇儿气死的,死不瞑目,长明灯点完之后,火苗绿油油的,都知道是老人家怨气未消要作祟了,正不知如何是好的适合,还是陈老爷子解决的。”
    我想了想,笑道:“他是不是把水牛角插在老人家的嘴里了?”
    葛叔大惊,说:“你怎么知道?哎呀,难道你跟陈老爷子学过?”我没回答,只是笑了笑。其实葛叔说的那种情况,我不知道算不算闹鬼,不过人死不瞑目,青灯鬼喘气,是死人喉咙里有股气还没放,这气可能是怨气、可能是其它气,但总之都属于阴气,用水牛角插入嘴里,喉咙被撑大,牛角属阴,自然可以将这股阴气放出来。
    挖蘑菇的盗墓贼们所携带的空心水牛角,除了能吹响震慑软粽子以外,必要时候,用尖锐的牛角插粽子的脖子,也能奏效。
    ☆、第十一章 山神庙
    葛叔见我一语道破,不由激动说:“那你知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井里那个东西?唉,江老爷子太惨了。”
    虽说我并非本地人,但当年爷爷带着陈词,算是逃难在此,而我的童年时期也是在此渡过,这片地方对我来说,不是故乡,胜似故乡,哪儿能放着不管。想了想,我只能暂时放下地窖里的事,对葛叔说,得先见见江爷子才能做打算。
    此时我们吃饱肚皮,喝着茶闲聊这么许久,打定主意,二话不说,便由葛婶子收拾了些吃食,我带着豆腐往后山的山神庙而去。那条和豆腐抢鸡翅的黑狗,摇着尾巴在前面带路,显得很通人性,豆腐一边儿骂狗,一边儿问我:“老陈,你什么时候还会捉鬼了?难不成真要去对付那水鬼?”
    我道:“其余的鬼我不知道怎么对付,因为它们无形无质,手段多端,那得由专业人士出面。不过我听爷爷说过,水鬼又称水粽子,是尸变的一种,有形有质,对付鬼我不会,对付粽子咱还怕吗?”
    民间传说的水鬼有两种,一种是死后鬼魂困在了水里,一种是死后尸身所变,成为水鬼。前者我没办法对付,但葛叔给我讲的过程中,描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有人在井边朝下张望时,看到过井水深处,有一个毛茸茸的黑影儿。
    据说,尸变形成的水鬼,就是个毛茸茸的圆球状,长着长长的双臂和大嘴,有人路过井边儿,就会用手将人拖下水,待人淹死后,再用大嘴吸出人的魂魄,这样,那个人的魂魄就会成新的水鬼,而前一名水鬼就可以往生了。
    这些水鬼找替身的说法,有没有道理我不清楚,但对付有形有质的粽子,哪怕是水粽子,我还是有把握的。
    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去看望看望江老爷子。
    我们这地方的山神庙,建于文化大革命以后,是村里唯一的封建迷信场所,但凡村里出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儿,或者有什么愿求,都是来山神庙。
    山神庙是木制结构,供奉着山神和它手下的精怪,由于村里人越来越少,因此来山神庙的人也不多了。我和豆腐进去时,山神庙的庙门一半儿已经没了,剩下的一半大氅着,门口顶上,挂着一张硕大的蜘蛛网,上面爬着一只五彩斑斓的绿头蜘蛛。
    神台的供桌下,随着我们的到来,几只受惊的老鼠嗖的一下溜了个没影儿。
    豆腐目瞪口呆,说:“葛叔说江爷子住这儿?妈呀,这地方能住人吗?”我小时候还在这山神庙里玩过,那时候中国经济不发达,乡下人也没有往城里涌,我们村还很热闹。
    说到山神,我到是想起了一件奇怪的事儿。
    我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漫山遍野的乱窜,村里孩童以我为首。有一回我们跑到这山神庙里,江胖子尿急,指着神台说:“咱们来比撒尿,看谁的雀雀尿的远。”
    “好、好、好……”一帮破小孩儿自然乐意,就几个女孩子跺脚捂脸跑回去,说:“我们要告诉大人,说你们几个耍流氓。”说着便往回跑。
    我心说:我是老大,自然我尿的最远。那时候小孩子的虚荣心是特别奇怪的,在这个比赛上,所有人都非常重视。我们站成一排,神情严肃,齐刷刷的脱了裤子,露出一排颜色不一的光腚子,数个一二三,捏着小兄弟就开始撒尿,将整个神台都弄湿了。
    那次我得了第一名……当时十分得意,结果回家后,当天晚上就发高烧了,做梦梦见一个盖着红布的人飘在地上,把我举了起来,捏着我的双脚,将我当风车甩。甩啊甩啊,甩的我头晕脑胀,胃里翻腾,眼一睁,头一歪就吐了。
    爷爷着急不已,当时嘴里念叨着杜凑什么的,那会儿我还不知道,现在想来,爷爷念的可能是诅咒,他八成以为我要让诅咒给夺去性命。后来我晕过去,说着胡话,烧了好几天不退,等醒来时才听人讲,爷爷知道了我们在神案上比赛尿尿的事儿,去给山神爷烧了半夜的香,还连夜做了张新的神案给换上,我的病才不治而愈的。
    此刻,看着眼前破落的山神庙,我又想起了爷爷,心里沉甸甸的,紧接着矮着身子,避过头顶的蜘蛛网,和豆腐进了山神庙。
    豆腐喊道:“江老爷子,我们来看你了,给你带吃的,你在吗?”
    我张头四望,却见山神像,还是当初那尊泥像,半个身体开了裂缝,奇怪的是,这地方别处都肮脏不堪,唯有这神像倒还干净。我心想,莫非是江老爷子在打扫?是了,他一家子都死在水鬼手上,正常人遇到这样的事儿,肯定都会将一切寄托在神灵身上。
    豆腐喊完,没人答话,正殿不大,一眼便瞧了个遍。我估摸着人是不是不在,便带着豆腐往偏殿走,谁知脚踩才到门口,一个黑色的身影便猛的朝我扑了过来。那身形虽然来的突然,但动作却不快,我立刻避闪开去,定睛一看,却是个蓬头垢面,满脸皱纹的老人家,身上穿着的衣服布满了黑色油光,散发出恶臭。
    纵使已经时隔多年,我还是认了出来,心中一酸,叫道:“江老爷子,我是陈悬,你不记得了吗?”
    对面比乞丐还不如的老人,眼神浑浊,嘶哑着声音喃喃道:“陈悬……陈悬……是我孙子小胖的好朋友。”
    我忍下心中的难受,说:“是我,我来看你了。”
    对面的老人神智似乎有些不清,指着偏殿角的一架破烂木床,说:“陈悬,你爷爷怎么没来?坐……爷爷给你拿糖,是你江叔在城里买的,可甜了。”说完,便在四面透风,肮脏不堪的偏殿里转悠找糖。
    别说我,豆腐最是心软,眼眶一红,说:“这老爷子过的太惨了,老陈,咱们得帮帮他。”
    我看江老爷子骨瘦如柴,怕是没吃饱过,忙道:“把吃的拿出来,先让他吃饭。”
    我们给江老爷子带了一些干食,还有剩下的小半碗炖鸡,江老爷子闻着肉味儿,就忘记给我找糖了,盯着我的碗直咽口水。
    豆腐将碗端过去,说:“老爷子,别客气,赶紧趁热吃。”
    江老爷子也不说话,接过碗直接用手抓,狼吞虎咽起来,我和豆腐在旁边拉也拉不住,只能随他去了。待他吃完,便开始和我‘闲话家常’。
    “陈家小子,你爷爷怎么没来呢,他好久没找我下棋了。”
    豆腐砸了砸舌,压低声音对我说:“完了,老爷子是彻底疯了。”
    我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开口,便道:“他还在外面忙,有机会就看你。”等江老爷子西去,八成就能在地下和我爷爷碰头下棋了。
    “哦。”他点了点头,又道:“一转眼,你就长这么大了,哦,你是来看小胖的吧,他又不知野哪里去了,你在这儿等等。”一转眼,又盯着豆腐,眨了眨老眼,说:“哎哟,这皮肤白的,模样真俊,是你闺女吧?”
    豆腐闻言,霎时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了,一脸悲愤。
    我心说,看来江老爷子不仅神智失常,也老眼昏花了,便道:“我要有这样的闺女,我第一个把他卖给人贩子。老爷子,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个忙。”虽说从葛叔嘴里,我已经听到了事情的经过,但要想对付水鬼,首先得把它引出来。
    这几日天晴,水鬼不可能自己上来,我也不可能就在村里等着下雨。老年间的说法,说粽子害人,是循着血缘味儿下手的,也就是说先害亲人,要想将水鬼引出来,或许还得让江老爷子露个面儿。
    这十年来,人人都躲着那口鬼井,井中的水鬼必定更加凶悍,绝不可能下水捕捉,只有将它给引出来才行。
    可现在,看江老爷子的情况,我实在有些担心。
    “帮忙?”江老爷子说:“你是不是又偷看小娟子洗澡,被逮住了?”
    “咳咳。”我看豆腐笑得打滚儿,赶紧干咳一声,转移话题,说:“老爷子,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就别记在心里了。”顿了顿,我试探的问道:“您还记得,您家门前……那口井吗?”这个字仿佛是开启了什么机关,江老爷子的瞳孔瞬间放大,仿佛在虚空中看到了什么,脸上松垮垮的皮跟着颤动起来,片刻后捂住脑袋,只留个我们一个肮脏乱蓬蓬的头顶。
    豆腐停止了笑声,慢慢爬起来,看着江老爷子耸动的双肩,说:“老陈,老爷子在哭了,咱们别再刺激他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心说我和江胖子相识一场,不能让他家白白遭这种痛,老爷子能想起那口井,就说明神智还有清醒的机会,现在不刺激他,他恐怕就要浑浑噩噩,含恨而死了。当即,我朝豆腐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阻拦,慢慢道:“十年前,小江淹死在了井水里,然后又是你儿媳妇儿,最后是你儿子,然后你请了个阴阳端公,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江老爷子越抖越厉害,片刻后,抬起头,恶狠狠的说:“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