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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藻宫咸鱼纪事 第60节
    皇上道:“焕儿从小就懂事,对大皇子也恭敬,现在又正是年少多情的时候,如果不是你,他怎会为了建功立业,连王妃也不愿娶?容嫔,你若是再鼓动三皇子冒进贪功,做那些母凭子贵的美梦,甚至不顾三皇子的性命,不但你,你祖父一生谨小慎微挣来的陈家的荣华富贵,恐怕也要付诸东流了。”
    皇上已经认定是我野心勃勃教坏了三皇子,此时喊冤喊得再大声也没用了,我只得认下这个罪名,道:“妾身冤枉,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妾身也不愿三皇子上突厥战场,皇上便收回成命吧。”
    皇上道:“此次突厥之行,朕已下了旨,再不可更改,突厥平叛,也用不了多久,待三皇子平安回来,若他还是像现在这样,执意不肯成家,呵,容嫔,你可不要忘了,你只是三皇子的养母,朕可以让你做这个养母,也可以让旁人做这个养母。”
    我道:“妾身谨记,只是皇上,妾身也希望三皇子能早日成婚,这些日子天天拉着三皇子去看姑娘,但三皇子已经大了,未必还会听我的话,他若是从突厥回来,依然不肯成婚,妾身也奈何不了他呀。”
    皇上道:“三皇子从小有多依赖你,朕是看在眼里的,他如何会不听你的话?容嫔,你这般睁眼说瞎话,是当朕老糊涂了吗?”
    “妾身不敢,皇上息怒。”
    直到出了金龙宫,坐在撷芳殿的软榻上喝着甜乳茶,我依然惊魂未定,连拿杯子的手都在颤抖。
    冯静仪过来安慰了我几句,又问了问金龙宫的情况,我整理好思绪,还没跟冯静仪说完,三皇子就过来了。
    “陈娘娘,顺子说内务府送来了夜明珠和琉璃灯,我已经挑了颗最大的夜明珠放在你寝殿,日后你便不用再点灯看书了,听说父皇召你去了金龙宫,父皇他叫你去做什么?”
    第76章 质问
    冯静仪道:“冯娘娘也喜欢晚上看书,焕儿只给陈娘娘夜明珠,就不给冯娘娘夜明珠吗?”
    三皇子羞涩地笑了笑,道:“冯娘娘也有,我已经交给了小兰,还有一盏琉璃灯。”
    冯静仪道:“那敢情好,我这也是沾了焕儿的光了。”
    言罢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便出去了。
    三皇子坐了冯静仪原本的位置,晃了晃我的胳膊,道:“陈娘娘,你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又喝了口茶,才道:“焕儿,我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地回答我。”
    三皇子看着我的脸色,正色道:“陈娘娘,你说。”
    “你为什么不愿意成婚?”
    三皇子又不说话了。
    我真是恨死了他这幅沉默中反抗的模样。
    “焕儿,你不想成婚,我不逼你,只是你总得给我个理由,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抗拒?”
    三皇子道:“陈娘娘,是父皇跟你说什么了吗?”
    “你别管我和皇上说了什么,”我道,“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成婚?婚姻大事,你如此抗拒,总要给我个理由。”
    三皇子垂下眼。
    我只觉得心里蹭地蹿起了一股火。
    “你明天一早就要走了,你要是不说,我就给你挑好姑娘,你一从突厥回来,就直接战甲换婚服,立马拜堂成亲。”
    三皇子抿着唇,睫毛微颤。
    我道:“反正皇上也盼着你早日成婚,我会向皇上请婚旨,你要是敢抗旨,就……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
    三皇子抬眸看着我,面沉如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愣了愣,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还不肯告诉我吗?”
    三皇子道:“不是,我不想成婚,因为现在还不是成婚的时候。”
    三皇子语气很慎重,我隐隐约约仿佛抓住了什么,细想下去,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
    我道:“民间男子十六岁便可娶妻了,只因皇上担忧皇子沉湎声色,才定了皇子十七成婚的规矩,你过了年就十八了,怎么不是时候?”
    三皇子叹了口气,道:“陈娘娘,你要我不成婚的理由,我便给了理由给你,现在还不是我该成婚的时候,你就别问了。”
    看着三皇子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我顿时就冒了火。
    再想想皇上在金龙宫里说的话,明摆着是把陈家与我绑在了一起,我虽说是三皇子之母,却只是养母,至今不过养了他九年,三皇子若好好的,就是三皇子自个儿聪明伶俐,三皇子若有什么不妥,就是我这个野心勃勃的养母教唆挑拨,要首当其冲家族连坐。
    我担着教导三皇子的责任,还连累了陈家陪我一起担着,如此,若三皇子真视我如生母,也就罢了,偏偏三皇子又从不肯听我的话,甚至连他的心思,我也是一向不知道的。
    到底不是亲母子啊……
    养母跟后妈一样的难当。
    思绪流转间,我心里那股火也慢慢地熄了,只剩下一点灰色的凉意。
    我看着三皇子的脸,缓慢道:“算了,嘴长在你鼻子下,你不肯说,我再怎么追问也没有用。”
    三皇子并不答话,却抓起我的手腕,将我的手掰开来,摸了摸我的掌心,道:“陈娘娘,我错了,你别这样。”
    我只觉得手心微痛,抬手一看,原来是我方才双拳紧握,留得长长的指甲刺破了手心的皮肤。
    三皇子见我回过神来,便将一根断了的指甲放在桌案上,那指甲用凤仙花染过,长长一条,红艳艳的,像是沾了血。
    我因有侍弄花草的爱好,原本并没有留指甲的习惯,甚至还常常懒得修理指甲,宫中前些年发的金银护甲,要么被我拿去刨土,要么堆在库房里积灰,只因三皇子日渐长大,到了该娶王妃的年纪,我为了撑起做婆婆的体面,给三皇子长脸,这才养起了指甲。
    “焕儿……”
    三皇子道:“陈娘娘,你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先把手上的伤处理好吧。”说着便叫了阿柳进来。
    我掌心的确有些痛,我没有自虐的癖好,便任由三皇子将阿柳唤进来,阿柳只看了眼我的手,便迅速提来了药箱,又命宫人烧了水。
    三皇子拿起帕子,想为我处理伤口,我看了阿柳一眼,阿柳便立刻夺过去了。
    待处理好伤口,我屏退左右,三皇子又道:“陈娘娘,我错了,你别生气。”
    呵呵。
    我道:“焕儿,你也不用再敷衍我了,与其在这为我费神,还不如把力气用在突厥战场上。”
    三皇子伸手想拽我的胳膊,被我躲开后,就改为扯了扯我的衣袖,道:“陈娘娘,我没敷衍你,真的,我错了,你别生气……”
    三皇子微微皱着眉,眼也不眨地看着我,语调柔软又甜蜜,竟有了些小时候那种可怜巴巴要抱要陪的感觉。
    我几乎要心软了。
    然而他小时候都是仰头看着我,姿态无限依赖,如今却已比我还要高一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表情再怎么可怜可爱,到底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乖顺幼小的孩童了。
    尤其,我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我由着三皇子扯我的袖子,等他扯完了,放开了,才道:“焕儿,我与你虽无血脉亲情,但我抚育你近十年,衣食住行,嘘寒问暖,冬日添衣,夏日纳凉,无不过问,我自认为我已尽了养母的责任,亦从未想过母凭子贵之事,我未曾利用你,也从没教唆过你争权夺势,我问心无愧。”
    三皇子道:“陈娘娘,是父皇吗?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到……”
    我继续道:“从前你年纪小,柔弱无依,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皇上才选了我抚养你,如今你也大了,焕儿,我知道你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但我实在不是一个聪明人,我这辈子,不求万人之上,不求泼天富贵,只希望能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过,将来不管是皇城里锦衣玉食,还是城皇寺青灯古佛,只要好手好脚地活着,于我都没什么区别,我就是这么一个没用的人。”
    “陈娘娘,你别这样。”
    “焕儿,”我道,“我做你的母亲,会拖累了你,我无法给你任何帮助,也猜不透你的想法,只会着急上火,你且安安心心地去突厥,若你不能平安归来,皇上自然不会放过我,等你回来了,我和冯静仪会整理好京城闺秀的名单与画像,并全部送去三皇子府,你愿意,便挑一个喜欢的女子,请皇上赐婚,你不愿意,也无妨,你自己去跟皇上说,我会禀报皇上,为你另择养母……”
    三皇子眼圈红了。
    “陈娘娘,你要丢弃我吗?”
    我被他这话整笑了。
    “你又不是小孩子,我也不是你的生母,哪有什么丢弃不丢弃的呢?我们只差八岁,却做了十年母子,这也是莫大的缘分,你向来聪明懂事,我养着你,自己也很高兴,焕儿,我依然是很喜欢你的,我只是觉得有点累,也许我本来就不适合养孩子,我弟弟们还小时,我一看见他们,便只觉得头痛。”
    三皇子道:“陈娘娘,只因为我不愿成婚,你就不要我了吗?”
    我道:“不,是因为时候到了,我们母子缘尽的时候到了。”
    三皇子苦笑道:“你是在报复我吗?”
    我道:“娶妻生子,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无意强求,只是焕儿,如果你的生母还在世,她催你成婚,你还会如此抗拒吗?若是你的生母李氏向你询问缘由,你还会模棱两可吗?你对我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我们何必还要互相敷衍呢?倒不如趁现在母子情分还在,了断前尘往事,也能留个美好的回忆。”
    三皇子道:“陈娘娘,你误会了,我没有不信任你,我没有敷衍你,我……”
    “那现在,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成婚?”
    三皇子又沉默了。
    我耐心告罄,起身便准备离开,三皇子却拽住了我,他习武多年,力气大的很,我竟被他硬生生拽回了座位上。
    “焕儿?”
    “陈娘娘,都是我的错,你别这样。”
    “你这样车轱辘话来回转,我都听厌了,焕儿,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娶妻?”
    三皇子道:“陈娘娘,当初父皇娶母后时,已经得了五位尚书的支持。”
    “所以呢?”
    “大哥娶大嫂时,兵部尚书,贤妃之父,很得父皇的器重,二皇子与二王妃定亲,是因为刑部尚书王大人曾为秦氏一族人翻案,洗脱了秦家人的罪名。”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陈娘娘,你一直催着我娶妻,可我凭什么来迎娶我的王妃呢?是凭多疑的父皇,凭虎视眈眈的何家,凭倾覆的李家,还是凭明哲保身的陈家?”三皇子道。
    说到最后,提到明哲保身的陈家时,三皇子已带了些质问的语气。
    第77章 突厥家书
    我朝三位皇子,大皇子是贤妃所生,贤妃的父亲是兵部尚书,大皇子背靠贤妃娘家。
    二皇子是良妃所生,良妃乃刑部尚书王氏之女,背靠王家。
    李皇后死前,三皇子是嫡子,外祖父和舅舅都是大将军,冯安依附于李家,三皇子有李家和冯家的支持,几乎无人能敌。
    但李家倒台后,三皇子不仅失去了依靠,还多了何家这个积累多年,盘根错节的对手,此后,三皇子挑了我做养母,我虽能于生活琐事上尽心,却从不曾在前朝权势上为他出过什么力。
    陈家历来走的是低调势弱的路子,从不树敌,也不抱团,封爵一事,实际上全靠我祖父健康长寿资历深,我们虽有沈辰这个贵婿,但行事作风,依然是芝麻小官谨小慎微的做派,祖父不愿掺和立储之争,我也不想把陈家拉下水。
    三皇子没有母家的支持,却也从未提过这些事,我曾经还暗自庆幸,以为是我多年的咸鱼教育起了作用,如今看来,三皇子实在是过于早慧了。
    他自幼习武,勤学苦练,早早去了军营,刚成年就救灾,没多久又打仗,这样急哄哄地建功立业,难道也是为了拉拢军营武将的人心,以军权抗衡吏刑兵部等文官吗?
    自古王妃娘家都是皇子的一大助力,三皇子如果是想等自身条件提升后,再娶娘家势大的王妃,如今淑贵妃虎视眈眈,贤妃淑贵妃沆瀣一气,三皇子这么做,倒也情有可原。
    三皇子昨天质问一句后,立刻又服了软,认了错,我心虚愧疚之下,没能做出反应,三皇子便起身离开,回晴芳殿待着了,我派阿柳送了打包好的行李过去,却只有孔乐出来迎接,阿柳便无法看到三皇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