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大人倒是一如往常,特别是对云南郡一众官员的年底考评,居然也以韩府君的意见为先,丝毫不肯擅越,似乎他来云南郡上任,当真就只是给韩府君当个辅官,而忘记了自己的监察之职。
一直提着一颗心的韩南盛终于放下了半颗心,至少目前来看,这位中央埋到地方上的炸弹还是没有准备将云南郡炸个人仰马翻,撤换一批官员的打算。
其实他这些年治理云南郡,也算是不错了。至少没出什么大乱子,且夷汉互融的工作做的很到位,就连尉迟大人听到了推行县学,汉化夷人的治理方式,都忍不住表示了敬仰。
等到年前三日,衙署里彻底落了锁,许清嘉正式回归家庭,宣布这一年的公事终于做完了,与老婆并肩准备年货。
胡娇早已经指派着家中婆子丫环等人将宅子从头收拾了一遍,厨下用的肉类菜蔬都开了单子,让灶上婆子去采买。今年应该不同往年,万一别人家开宴,她家大约也得回请人家,不似在南华县一方独大。胡娇惆怅的觉得,也许以后等许清嘉的官做的越大,她的清静日子就越少了。
也不知是好是坏。
除夕夜,全家团团围坐守夜,两孩子今年又大了一岁,哥俩拿了压岁的红封,逗了会儿许胖妞,还特意央小寒寻了两条红绸带,经花猫与大牛的脖子上各系了一条,也算是给这俩过个新年。
胡娇顺手将红绸带系成了俩蝴蝶节,许小宝与武小贝十分不满:“花猫跟大牛是男孩子!”哪有男孩子戴花的?!
娘仨正闹腾的厉害,守门的小厮跑来报,外面有客到。
第七十一章
新来的小厮不认识宁王殿下,大过年的将他堵在门口,跑来通报许清嘉。前去迎客的许清嘉见到宁王殿下带着两名贴身护卫,以及憋笑的崔五郎,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要给家里寻个有眼色的门房。
“同知大人好大的官威,大过年的堵着门不让人入府。”
崔五郎不比宁王殿下,他与许清嘉识于微时,毫无顾忌,不似宁王殿下,碍于身份,倒不好与许清嘉随意玩笑了。
许清嘉忙向宁王殿下致歉,迎了他入府,又让身边跟着的永寿跑去内宅回话,让胡娇派仆妇往前院厅里送火盆来,同时置办席面。
胡娇闻听大过年的来的是宁王殿下,第一句话便是:“今年宁王殿下没受伤罢?”旁边的许小宝与武小贝已经叫了起来:“我要去前厅……我跟哥哥都要去前厅看大英雄!看受了伤的大英雄!”
永寿额头都要滴下冷汗来:“两位小爷,宁王殿下没有受伤。”
“没受伤那也是大英雄!
武小贝还分外失望:“怎么能没受伤呢”没受伤的英雄似乎……就没有故事里的那么神勇引人崇拜了呢。
胡娇抚额:这……是亲儿子吗倒盼着亲爹受伤!
她先指派了仆妇往前院厅里送了四个火盆去,灶上的席面也正在做,先做了热热的汤饼与时蔬小菜,提到主院里来,胡娇看过了,便由腊月提着,她带了俩小子亲自去前厅拜见宁王殿下。
过完了年,再过三个月,武小贝就要四岁了。年前许小宝过四岁生日的时候,武小贝就甚是羡慕,仿佛哥哥先一步跨入四岁的行列,他就吃亏了一般。许小宝自觉自己是四岁的大岁子了,最近时常指着武小贝与许胖妞子叫“小屁孩”。
武小贝觉得,等他跨过了四岁的门槛,就可以彻底摘掉“小屁孩”这个不光彩的帽子了。
胡娇对这俩熊孩子简直无可奈何。
快一年没见,武小贝站在厅门口,看到上座那气宇轩昂的男子,莫名有了羞涩之意。缩在胡娇身后偷偷瞧他,倒是许小宝上前去见礼,“宁王殿下新年好!”武小贝被胡娇从身后推出来,他便磨磨蹭蹭上前去学着哥哥的样子行礼:“宁王殿下新年好!”
胡娇许清嘉:这熊孩子是怎么了?!
宁王殿下:……
胡娇将他拉过来,摸摸他的脑袋,用了自认为最温柔的语调,轻声问他:“小贝这是怎么了?不记得了?这是你爹爹啊!”
武小贝以前未曾被胡娇与许清嘉似许小宝那样,单独普及过关于叫宁王做爹的问题。他当时年纪小,父母怎么教他称呼他就怎么称呼,现在又隔了一年,心智更成熟些 ,又听了永禄讲的许多关于宁王的战争故事,于是往常那个可以随便叫爹,可以随便在他身上爬来爬去的时光就一去不复返了,宁王殿下彻底的成了个英雄人物,被他给供在了小小的神坛之下。
“哥哥都不叫宁王殿下爹爹,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叫?”这孩子还一本正经的教导胡娇:“娘,宁王殿下是英雄,不是爹爹。”
胡娇觉得很头疼。
许清嘉也很无奈。
武琛倒是感觉很新奇,将近一年没见,儿子就不认爹了,这个也不奇怪,毕竟小孩子记性差。只是不认爹就算了,他怎么就成英雄了?
——难道又有许夫人给孩子灌输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是我!”胡娇瞧见宁王殿下疑问的神色,立刻撇清干系。教养孩子本来就责任重大,现在倒好。她成了平白教唆孩子不认父亲的罪人了。这个罪名她可承担不起,今日必须要在宁王殿下面前分证明白。
“小贝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胡娇小心翼翼的问他。
这点武小贝自然不会迟疑:“爹爹姓许,哥哥姓许,我也姓许啊。”又颇为同情胡娇:“只有娘姓胡,跟舅舅一个姓。”
胡娇摇摇头,“小贝姓武,可不姓许。而且,宁王殿下也姓武,小贝自己想想。”
家里人平只是小宝小贝的叫,从来都不用姓氏来称呼。武小贝一听自己居然不跟父兄一个姓,立即露出惊恐的神色来,眸子里都蓄起了水泽:“我……我为什么不姓许?我为什么姓武?”
一屋子的人都静了下来,听着孩子细细的童音质问,似乎他发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一般。许清嘉已经坐不住了,起身过去拉住了小贝的胖手,宁王不自觉手握成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紧张之色。
许小宝也有几分茫然,他对这个整日形影不离的弟弟从来没就想过为何与自己的姓氏不同。
胡娇索性将武小贝圈在怀里,就跟讲故事一样,声音又轻又柔,“因为小贝是宁王殿下的孩子啊。”为了安抚他,她还轻轻抚摸着孩子紧张的整个都僵硬了的脊背:“小贝的亲娘啊,是名奇女子,深爱着宁王殿下,离开了父母亲人,离开了繁华的长安城,陪伴着宁王殿下来到了南诏,守卫边疆。”
宁王殿下:“咳……咳……”
崔五郎默默的转过身去,努力仔细去瞧宁王殿下椅背上雕刻的花纹。
许清嘉放开了武小贝的小胖手,默默的坐回了座位上,低头去饮茶,不敢看宁王殿下的脸色。
“……后来,你的亲娘生下了小贝,自己却没能保住命。殿下他是个大男人啊,不会带孩子,小贝整日整夜的哭着要找娘,嗓子都哭哑了。”
武小贝完全被这故事吸引,还及时对自己做出了正确的评价:“我真可怜!”
“是啊,小贝太可怜了。正好娘生了你小宝哥哥,宁王殿下就将你送到了咱家,让爹娘将你跟小宝哥哥一起抚养。不然,小贝待在军营里,没奶吃,没娘疼,也没小宝哥哥陪着玩,打起仗来又是个小孩子,打不过凶恶的吐蕃人,是不是很可怕?军营里连饴饧也没得吃呢!”
吃货武小贝被她描述的这番凄凉的景象吓住,想想自己若一直在军营里呆着,当真凄凉,悲从心起,搂着胡娇的脖子大哭起来。
宁王:……
许清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