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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乃起居郎 第113节
    而那样东西已经冲到叶汝真跟前。
    “小心!”
    风承熙扑上来。
    身后是松软草地,还积着一层蓬松的落叶,散发着秋日草木特有的干燥芬芳,叶汝真被风承熙扑倒在地上,两人跌作一团,息息相闻。
    风承熙只觉得她的呼吸里仿佛溅着火星子,而他就是一团干柴,一点就着。
    明知道不可以,明知道不应该,身体却是一意孤行,难以自控。
    “嘎嘎嘎!”
    愤怒的叫声打破两人之间异样的气氛,一只大鹅被叶汝真捏住了颈子,但犹不甘雌伏,正叫个不停,大概在疯狂骂人。
    风承熙立即起身。
    叶汝真也翻身坐起,和这大鹅看了个对眼。
    大鹅坚贞不屈,嘎嘎叫唤。
    御花园里养了梅花鹿,也养了仙鹤和孔雀,从来没见过养大鹅的。
    “这是大人离京之时送给陛下的那对啊。”
    康福道,“那位夫人正在假山里头孵蛋,这位郎将骁勇得很,从不让人靠近的。方才老奴正想提醒大人,莫要在这一带逗留,它啄起人来可疼得很。”
    “……郎将?”
    叶汝真还记得这两只是她随手从厨房里抓出来代替胭脂鹅脯的,不是早应该被御膳房炖了吗?
    “陛下没舍得吃,封它作郎将,命它守卫御花园——”
    “康福!”风承熙一声断喝,“谁舍不得吃?朕明日便把它炖了!”
    郎将大人不知是不是听懂了这句,顿时向风承熙怒目而视,发出洪亮的一声抗议。
    “嘎!”
    第86章 耳环
    风承熙入席后一直沉着脸喝酒。
    以前风承熙在这种筵席之上虽说一直没什么好脸色, 但多半也就是一脸淡漠地神游天外而已,这般面沉如水的模样还是头一回。
    像以前一样,叶汝真的坐席就安排在风承熙最近的位置。
    这是恩宠,是殊荣, 但现在好像是麻烦。
    各宗亲贵胄都在, 姜凤声清雅, 古王爷雍容。这里歌舞升平,语笑晏晏, 人们不时向叶汝真敬酒。
    康福很贴心地将叶汝真席上的酒换成了清甜的果子酒,只带一点酒香, 完全不醉人。
    但每次她和别人对饮, 都能感觉到风承熙的视线冷冷地停在她脸上,像刀锋似的。
    姜凤声忽然笑着向风承熙道:“陛下休养了这么多时日,龙体可还好?”
    风承熙的视线挪到姜凤声身上:“好得不得了。”
    “那臣等就放心了。”姜凤声道, “陛下离宫日久, 御书房里积下的政务越来越多,只等陛下回来处置。”
    “这不是有表哥吗?”风承熙慢慢地笑了, “有表哥在,大央有没有朕这个皇帝,有什么要紧?”
    姜凤声立刻离席请罪。
    这样的戏码总是在众人面前上演, 风承熙微微笑了一下, 头一回离开御座,亲手扶起姜凤声。
    “表哥莫要如此。”风承熙一脸温和,和姜凤声一惯表现出来的不相上下,“朕是真心话,朕不在的时候,多亏了表哥。有表哥在, 是社稷之幸,亦是朕之幸。”
    姜凤声当即诚惶诚恐,感激涕零。
    叶汝真回想了去蜀中的路上,风承熙跟她说的话。
    当时他已经把自己打扮成叶家的上门女婿,但还没有抵达锦州。
    他们经过一处乡间时,路边搭着戏台唱戏。
    戏服粗糙,油彩浑沌,且戏子不多,上一个被打死的家丁带血的衣服都没换下来,就继续去下一出戏里当士兵。
    但农人们都看得津津有味。
    风承熙看着那戏台,问叶汝真:“你知道谁是这天下最好的戏子吗?”
    叶汝真:“应该是陛下吧?”
    “不,是姜凤声。”风承熙道,“他演得可好了,有时候可能把自己都演得当真了。”
    此时此刻姜凤声眼中的激动与感激简直能化为有形,感动在座所有人,他的眼圈发红,声音颤抖:“臣以终身侍奉陛下为荣,只要陛下用得上,臣哪怕是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饴。”
    叶汝真瞧着,觉得风承熙的演技确实略逊一筹。
    因为风承熙脸上虽然还带着笑,眸子里却是冷的。
    这时候太后派了姜凤书过来。
    因为叶汝成“醉后不适提前离席”,太后原要赏的东西还来不及给,便派姜凤书请叶汝真转致。
    这完全就是在给叶汝真体面。不单要送她“妹妹”东西,还当着满朝贵胄的面前送,派来的人还是未来的皇后。
    叶汝真立即跪下奉懿旨,谢恩。
    满座宾客都向她道贺,匣子里的东西光华璀璨,那是全副的黄金嵌红宝石首饰,比之前风承熙送的那套还要富丽奢华。
    “这是姑母大婚之日戴过的,是姑母的嫁妆。”姜凤声微笑,“看来姑母对令妹真是喜欢得很啊。”
    人们纷纷开始夸叶郎君兄妹俩当真是人中龙凤,尤其叶姑娘贤淑聪慧,仪容出众,世间除了皇帝,只怕没有男子配得上。
    姜凤声离得近,用只有叶汝真听得到的声量,轻轻地道:“令妹与舍妹交情甚好,若是能效仿娥皇女英故事,也是一桩美谈。”
    叶汝真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没有任何赏赐是白领的。
    大概是风承熙在蜀中把上门女婿扮演得太过高调,消息传到了太后耳中,太后觉得风承熙对当叶家的女婿应该颇有兴趣,竟想把旧事重提。
    且又让诸位大臣开口,风承熙总不好当场驳大家的面子。
    叶汝真觉得太后多虑了。
    此一时彼一时,这会儿完全是风承熙想打瞌睡,太后就递过来一个枕头。
    他不单不会驳回,说不定还会顺水推舟直接将他一心惦记的真真纳入后宫。
    叶汝真捧着首饰像捧着个烫手山芋。
    怎么办?
    拼死抗命吗?
    她现在可是眼见地失了宠,真抗命搞不好要把自己的命抗进去。
    在她还没有得出主意之前,风承熙忽然推开席案起身。
    他的动作很大,宽大的衣袖拂倒了酒壶,在地上“啪”地一下摔得粉碎。
    然后他大步离席,所有人都低头避让,叶汝真也不例外。
    风承熙正经过她的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拖了出去。
    风承熙的步子大得很,转眼将殿中惊愕的众人抛在身后,走入夜色之中,一路疾行,直到叶汝真一个不防被绊了一下,手里的锦盒一直没盒上,里头的首饰洒了出来。
    叶汝真忙停下来捡。
    风承熙却扯着她的手没有放松,冷冷道:“这么想要这东西戴在你妹妹身上的吗?当真想把她送入宫中嫁给朕?”
    叶汝真立刻抬头:“……陛下不想娶?”
    风承熙缓缓蹲下身,屋檐下的宫灯在晚风中微微晃动,灯光也晃晃悠悠,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你想朕娶吗?”
    叶汝真立刻摇头。
    这动作像是安抚到了风承熙,他的眼神稍微缓和了一点,不再那么利了,“为什么不想?”
    “……”叶汝真心说不是早就说过吗?“我怕她入宫活不过三个月。”
    “若是活得过呢?若是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她,她能过得很幸福呢?”风承熙的声音低得很,“你想吗?”
    叶汝真摇头。
    这个“若是”甚至等于不可能吧。
    风承熙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都柔和了一些:“那我娶别人,你愿意吗?”
    叶汝真觉得心好像在胸膛里抽紧了一下,非常莫名的。
    “陛下本来就要娶皇后的,臣愿不愿意,有什么关系?”
    风承熙久久地盯着她,眸子仿佛是一片深沉海,最底下熔浆四溅:“只要你说不愿意,朕便不娶。”
    叶汝真被这样的眼神盯得一片心慌,低头捡散落的首饰。
    风承熙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叶卿,回答。”
    “这、这叫臣怎么答?”叶汝真慌得很,“臣只希望陛下不愿意娶的人可以不用娶。”
    “那若是朕愿意娶呢?”
    这问题简直越问越无稽,叶汝真差点儿就想说“娶啊”,还好忍住了。
    真真岂不就是他愿意娶的人?他不会在这里等她吧?
    “臣还是希望陛下以国事为重。”叶汝真一脸严肃,“娶亲这事嘛,等大局稳固之后再提不迟。”
    这个回答应该不坏,因为风承熙松开了钳制的手,声音也轻了许多:“……所以你是不想我娶的……”
    从蜀中回来后的风承熙特别特别不对劲,给叶汝真一种“他随时会疯掉”的错觉。
    这话他像是自言自语,没要叶汝真答。
    叶汝真也没敢答,低头继续捡首饰。
    首饰太齐全了,簪、钗、项链、戒指、手镯、耳环……散落四处。
    一只耳环滚落在风承熙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