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发生后,戴清嘉有在“谨言慎行”一段时间,主要还是因为安城中学学业压力剧增,过去老师不怎么管她,最近好像盯上了她。方奕那边更是不能放松。
周末,方奕应邀前往同省的林城观看一场巡回演出的话剧,唯独携上了戴清嘉。
话剧晚上八点开始,戴清嘉的外婆常居林城,她便抽空去找外婆。
居然见到俞景望,他是来林城开会,代戴宁笙来看望老人家。
两人彼此不交流动向,最后还是坐到同一张桌子吃饭。
外婆精神不济,吃过晚饭回房小睡,俞景望周至地说:“您先睡一会,等醒了我陪您去康复科。”
深城一附院的康复科专家号是非常难挂上的,不过俞景望家里在省内的医疗系统人脉遍布,这只是小事一桩。他主动提出的时候,戴清嘉看得出李韵心里的熨帖。
戴清嘉贴着外婆的脸颊,向她告别:“外婆,我去看话剧了,下一次再来林城看你。”
外婆说好,回房睡觉,戴清嘉也出了门,俞景望坐在沙发阅读病例,不一会有敲门声,他安坐不动:“门没锁。”
戴清嘉推开门,从门边探出脑袋:“外面太黑,我有点怕,你能不能陪我走下去?”
外婆住的是旧房,楼道的灯年久失修,俞景望看着她,似乎是为她的招数感到好笑:“你觉得会相信吗?”他重申说,“我说过,我不是你玩游戏的对象。”
戴清嘉捏了捏拳头,很受侮辱的表情:“谁和你玩游戏了?我才不屑用这种招数。”
她暗地里不爽,表面上只能换上好声好气的哀求面孔,双手合十:“真的,你陪我走下去吧,我保证不和你发生任何接触,快点,我要迟到了。”
俞景望站起身,陪戴清嘉出了门,下楼的过程中,戴清嘉恪守信用,和他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
楼道漫长而幽静,在路过一个转角的时候,戴清嘉听见了老鼠钻进垃圾袋的声音,她受到惊吓,死死抓住俞景望的手。
戴清嘉使出了巨大的力气,很不具有暧昧的动机,俞景望便没管她。他感受到了她呼吸与肌肉的紧张。
她好像是真的怕黑。
天气尚处于炎热的余韵,戴清嘉紧牵着俞景望的手,相接触的掌心一片潮热,润出细汗。
一下楼,街道上的人声和光亮扑面而来,戴清嘉立刻甩开他的手,以证明自己的光明磊落,倒是很有翻脸不认人的架势:“好了,再见!”
公交车停在路旁,戴清嘉头也不回跳上了车,坐在前排的位置,俞景望指一指她的车窗。
戴清嘉推开窗:“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回家?”
“明天晚上,方老师会送我的。”
“你忘记你明晚要上数学补习吗?”俞景望无情地通知她,“你妈妈让你明天中午和我一起回去。”
方奕要和剧团的导演吃饭,是一定要留到晚上的,母亲之命不得不从。
公交车停驻在橙黄的日暮里,戴清嘉靠着窗,她哀叹:“行吧。明天见。”
第二天,俞景望办完事,便去戴清嘉住下的酒店接她。酒店地处闹市区,横竖两条专门吃食和闲逛的街道交错,形成热闹的商圈。戴清嘉逛了半个上午,临走前非要买一杯手打柠檬茶。
店面里尽然是捶打柠檬的声音和酸涩的气味,戴清嘉刚拿到一杯绿油油的泰式柠檬茶:“你要不要,我请你喝。”
这玩意儿像是一杯苔藓,俞景望拒绝说:“我不喝饮料。”
“俞医生,我实在是不想说你老,毕竟26岁不算老。”戴清嘉惋惜地摇摇头,“可是你真是不年轻啦。”
“我‘年轻’的时候也不喝。”
“我能想象你十七八岁的样子。”戴清嘉意味深长地说,“哦,我不用想象就......”
迎客的门铃响起来,一群打完篮球的男高中生推门而入。
为首的大男孩阳光帅气,篮球服外裸露着健壮的手臂肌肉,蓬勃的青春气息。他在前台点单,侧脸的时候见到戴清嘉,明显地怔愣。
戴清嘉咬着吸管,对他微微一笑。
男孩的目光再也挪不开,犹豫半晌,似乎鼓起了勇气走过来。
俞景望对此情此景已经习以为常,店面狭小,后面的客人催促,他率先离开,戴清嘉跟随着他:“别走那么快,我鞋带掉了。”
在门口,俞景望等着系鞋带的戴清嘉,身后传来惊喜的声音:“景望!”
一男子大步向他们走来:“真巧,在这里遇到你了。”
戴清嘉系好鞋带,正要站起来,听男子问:“景望,这位小美女是谁呀?”
戴清嘉扎着高马尾,看起来是大学生模样,她站直,缓慢地侧过脸,横了男子一眼,笑着反问:“说谁是小美女啊?”
这一眼谈不上生气,容易看出玩笑的性质,却意外的很有震慑力,男人愣了片刻,看清楚她的全貌,大笑说:“我说的是年龄小,不过算我错了,这位绝对是超级大美女。”
男子疑惑地说:“这位大美女是......?”
俞景望简单介绍:“我老婆的妹妹。”
男子听见前叁个字的时候,惊愕了一秒。不过俞景望自然而然,话中毫无停顿,男子明白过来:“我还以为是你找了位这么年轻的......”
男子是他高中室友,向来自命风流口无遮拦,俞景望警告地扫视他一眼,他吞咽冒犯的话,知道她才念高一年级:“这么小?”他打哈哈道,“小姑娘听不懂的。”
戴清嘉怎么可能不懂?她心里一清二楚。
待男子走了之后,戴清嘉评价说:“幸好你没有介绍我是你的小姨子。”
俞景望皱眉:“这有什么区别吗?”
“难道你不觉得‘小姨子’叁个字非常不契合我的气质吗?”戴清嘉煞有介事,“而且,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网站里弹出来的色情广告——小姨子和......”
她话没说完,俞景望已经怠于搭理她的风言风语,他径直向前走。
“走这么快干嘛?我累了。”戴清嘉小跑追上他,“早知道你开不起玩笑,我就不和你说了。”
其实再低俗下流的玩笑,对于外科医生而言,不过是耳边的一阵风而已。
“你大概是分不清,我是开不起玩笑,还是不想和你开玩笑。”俞景望在车旁边停下,回复完消息,“喜欢开玩笑?”
戴清嘉一怔,眼看着俞景望朝她举起手机屏幕,群聊里涌现出一张张高清的血肉模糊的术后器官照片。
她生理性反胃,别开脸说:“我晕血,别给我看!”
俞景望满意她的反应,收回手机:“好了,上车。”
俞景望给她开了副驾驶的门,谁知道戴清嘉钻进了后座,两人的目光在后视镜里交汇,她翻了一个白眼,是在记恨他的恶作剧。
“你应该知道,后视镜除了给你补妆,还有拓展司机视野的作用。”
“所以呢?”
“你在镜子里看见一个人,意味着他也能看到你。”
“总有办法让你看不到。”戴清嘉挑衅道,“而且,我不用镜子也能补妆。”
戴清嘉散下她的马尾,不看镜子,完全凭空,轻轻巧巧地沿着唇形涂上口红。明度饱和的正红色,没有任何凌乱和溢出的痕迹。
“好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戴清嘉脱下外套,内里一件挂脖的薄荷蓝吊带,她翻出墨镜戴上,双手抱胸,懒散地靠在后座。
车内开着冷气,戴清嘉偏偏降下车窗,车外的喧嚣和热风同时灌进来,牵引着她的长发飘飘摇摇。烈日的弧光落在她挺直的鼻梁,少女的左侧脸处在阴面,极冷艳,右侧的脸庞在日光照射下则极为耀目。
“坐前面来。”俞景望要求她坐到副驾,“我不是你的司机。”
“知道了,你上次说过,既不是我的保姆,又不是我的司机。”戴清嘉皱了皱鼻子,“我的什么都不是。”
戴清嘉并没有正常地走门换座位,直接从前后座之间的空隙横跨过去,她比较高挑,这个动作使车内空间变得逼仄。
俞景望下意识地向左侧偏,拉开和戴清嘉的距离,她停下动作,低头看着他:“你不让我坐后座,是不是有阴影?”
俞景望轻轻扬眉:“不是喝醉了吗?”
“是喝醉不是失忆。”
“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