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去了朋友推荐的一家liveclub,室内播放着曼妙丝滑的爵士乐,顾客安静地在位置上谈笑。
俞景望和戴清嘉在偏僻的边角落座,她点了热红酒和龙舌兰,以及一些小食。俞景望因为开车,只要了一杯不含酒精的西柚冰美式。
酒水品质一般,不过酒只是这间club的副产品,重头戏是每晚上不同主题的专场演出。今天周六,是摇滚之夜。
等待表演的过程中,戴清嘉百无聊赖,边和俞景望说话,边摆弄她的新口红:“手给我,送你一块表。”
戴清嘉是想借他的手做涂鸦的画布,他不理会,她索性在自己的手上涂画。
乐队上台准备就绪,演出正式开始,近距离的音乐表演氛围感很好,一开场就调动起观众兴奋的情绪。
第一首摇滚音乐的高潮,俞景望仍安坐在原位,不过来了点兴趣。戴清嘉则站了起来,像在场的大多数人一样,身体随着节奏摆动。
她的玻璃杯只剩余橙色的残酒,戴清嘉逐渐上头,感觉炎热,脱了外套,还要继续再脱,俞景望按住了她:“戴嘉瞳,别发疯。”
其他人拥到了台前,戴清嘉跃跃欲试,反手扣住他的掌心:“一起玩嘛。”
俞景望挣开:“你自己去吧。”
戴清嘉非常逆反,直接脱了羊绒毛衣,扔到他腿上。原来为了换装方便,她里面还穿了一件t恤。
此时正好中场休息,人群散回各自的座位。戴清嘉只好先行坐下,腿侧摆放着她的贝斯,这是方奕两个月前送她的,她还处在叁分钟热度时期,不惜从安城背来上海,不想写作业的时候就弹着玩儿。
贝斯手意外地走到他们桌旁,说明他的贝斯弦断了,询问能否借用她的,戴清嘉眼睛发亮:“我能上去玩一下吗?我看了你们的曲目,下一首我会。”
乐器像是音乐人的手,十指连心,他人的远不如自己的好用。贝斯手问说:“你也是玩音乐的吗?”
俞景望饮一口冰咖啡,说出戴清嘉方才在显摆的时候告知他的信息:“她业余自学了两个月。”
贝斯手一时很尴尬,他看出来了,戴清嘉的手型和持琴的姿势都不很正确。
经理过来圆场,说反正不是特别正式的演出,让戴清嘉上场也是可以的。
戴清嘉有表演欲,而且从不怯场,临场接受了贝斯手的一番指导。她上台前,贴在俞景望耳边撂话:“说不定我是天生的贝斯手呢?”
戴清嘉站上舞台的左侧,距离第一排的座位咫尺之遥,主唱向大家介绍她是临时邀请上来的观众。这间club的音乐演出本就讲求互动性,而且贝斯手负责的部分是低音与和声,对音乐整体的影响较小。这样的模式趣味横生,而且贝斯手从不起眼的小个子男人变成了高挑大美女,观众乐见其成。
在掌声里,戴清嘉一点儿不紧张,因为对她来说是玩票性质。而且比起精湛的技术,她更需要的是“像”一个贝斯手。表演的最低限度是模仿,她将手放在琴弦上,回忆在视频里观看的演出现场,放空自己,再想象她真的是贝斯手。
方奕在排练的时候和她说,演员日常可以是任何性格,不过开机或者登上舞台的第一秒,就要立刻进入状态。
俞景望在台下看向戴清嘉,前几分钟还在是玩世不恭,演出开始,她便收敛了神情,因为专注于琴弦,避免发出噪音,引来倒彩和嘘声——她只需要做到不突兀。
黑色的短t和紧身牛仔裤,露出纤细的腰身,戴清嘉斜背着贝斯,琴下的双腿修长笔直,踩着一双中靴,铆钉闪着金属光泽。沉静冷酷的黑色,和不含笑意的眉眼,使她看起来极为冷艳。
对于现场演出来说,其实视觉是大于听觉的。贝斯手在乐队的地位一般比较边缘,是辅助的配角,不引人注意。台下的观众举着手机摄像,只是镜头逐渐从中央偏转,停在了戴清嘉身上。
她很吸睛,不是作为美丽的花瓶,而是作为乐手,有着强烈的吸引力。不专业,外行人无法察觉,内行人即使察觉,也认为不重要了。
戴清嘉不是贝斯手,她是扮演贝斯手的演员,站在台上,拨弹琴弦,自由又引人探究的风情,构成一场张力的表演。
俞景望视力很好,他观察到,乐曲的后半程,戴清嘉由于不熟练,悄悄地降低了音量。
她在作弊——表演本身就是一种作弊,以假乱真。俞景望在学业上从来只开拓和前进,故意考过一次低分。但是未曾作弊。
也许在这段时间,他和戴清嘉一起作弊,向讲台上的家庭与道德。铺展试卷的课桌下,可能也对自己作弊。
音乐终止。其实这一首歌曲的节奏不如之前的激烈,反响却是最热烈的,所有的目光投向戴清嘉。而她朝俞景望看去,轻扬起眉,自我感觉良好,遥遥地向他挥了挥手。
蓝紫色的灯光幽暗又妖异,戴清嘉一身黑,唯独手掌心里有显目的猩红。一颗红色的心,是她方才的涂鸦作品。
俞景望与戴清嘉四目交接,他挑起唇角,象征性地表示肯定,她的表演是很精彩。他后知后觉,她试图邀他至台前的时候,好像牵了他的手,于是看向自己的手心。
中医里的一种说法,手掌分布着五脏六腑的对应穴位。俞景望对此并不相信,不过他为住院的中老年病人祛魅的时候,见过那示意图。
右手心的右下方,代表心脏。戴清嘉的涂鸦,在她触碰他的同时,在他掌心的这一处,留下了心形的红色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