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倒是不疼。”
    灵菘被他这么一问，倒是一时忘记了抽噎，只捂着脑袋异常认真地对他道：“我只是怕秃！”
    龙笑笑：……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小块被洪文明剪掉的“头发”眨眼间又长了起来，一时间居然无言以对。沉默了半晌，伸手揉了揉灵菘的脑袋：“刚才弄疼你了吗？”
    “没有。”
    灵菘老老实实地摇头。
    龙笑笑松了一口气，随手就敲了灵菘一个爆栗：“下次再要剪你就干干脆脆的下来，放心，他每次只剪一点，你是绝对不会秃的！”
    说完他便拎着盆子转身往厨房里跑，灵菘突然想起了什么，扒着水缸的边缘冲着龙笑笑的背影喊：
    “你刚才为什么要把我打下来？”
    龙笑笑头也不回，只挥舞着手里锃光瓦亮的盆子：“我这段时间也不想吃鱼！”
    厨房里，沈清宴已经和好了面，正低头细细地剁着肉馅。薄云意站在他的旁边，拿出当年剑斩魔修的气势，神情凝重地对付一条鱼。
    “你要是杀不惯就换我来。”
    在“咚咚咚”的刀剁案板声里，沈清宴头也不抬地说。
    薄云意握住菜刀的手一紧，立刻道：“没事，你忙你的，我可以搞定！”
    说完作势要去杀鱼。几步走到了水盆前面，薄云意侧过身子挡住了那条正用尾巴甩着水花的鱼，悄悄地看了一眼确定沈清宴没在看他，便将菜刀一伸，指尖轻点，一道剑气凌空发出，将鱼从脊梁穿透到了头骨。
    “哗啦”一声响，那鱼当场在水盆里面裂为两半。
    薄云意：……
    糟了，之前没杀过这么小的鱼，剑气的力度有点用力过猛_(:3」∠)_。
    看着那一盆子冒着腥气的血水，薄云意沉默了一会儿，对沈清宴道：“今天这鱼有点太小了，我再去找他们换一条来。”
    说完了端起盆子就跑。沈清宴眼也不抬，在他的身后道：“换一条洗剖干净的，记得让他们把鳞也刮了。”
    薄云意回头冲着屋内笑了笑，端着那盆子往青游城处去了。
    沈清宴继续在厨房里面忙碌。
    灶火升腾，淡淡的炊烟自小店的上空飘起，刀剁案板的声音忙忙碌碌的响着。
    胖乎乎的年糕已经在笼屉里蒸上了，灵菘亲手刻了个“吉庆有余”的章，认认真真地在每个年糕上都印了一下，喜庆得齐齐整整。
    整个儿肉馅儿的大子圆子正在锅里翻翻滚滚地炸着，金黄的油刺啦刺啦的响，圆子的表皮被炸得焦黄喷香。不等炸透就可以立即捞上来——这圆子是早已蒸熟过的——搁在一边诱人垂涎欲滴地慢慢冷却变凉。
    梅干菜扣肉码的整整齐齐漂漂亮亮，正安静地搁在香肠腊肉的咸拼一旁，在“咕嘟咕嘟”冒泡的水蒸气上渐渐散发出浓香。一盘子鲍鱼占据了蒸笼中最好的一处胜地，躺在数十只大虾旁，和不远处的贝类一起冒着鲜甜可口的汁儿。
    外间，洪文明捧着张洗得鲜亮的白菜叶子喜气洋洋地进来，一进门就问沈清宴：
    “沈先生，今年的饺子咱们吃个白菜肉的？”
    “行啊，一半白菜肉的，一半韭菜肉的……要不要再来个三鲜？”
    洪文明吞了口口水：“那感情好哇！”
    沈清宴听了一笑：“先把菜叶放下吧，柜台那边有虾子，帮我剥一些虾仁来。”
    剥虾仁，是为了做三鲜馅儿的饺子。想到三鲜饺子那弹滑鲜美的味道，洪文明根本不用催，立时便风风火火地去了。
    沈清宴继续低头剁着馅。
    肉剁馅，白菜切丁，韭菜切碎。另升起一只灶眼架锅烧了油，香喷喷地烙了几片圆圆的鸡蛋皮，挑起来放凉了切成细丝，和洪文明送来的整个儿的虾仁包在一块，三种口味的饺子分门别类地躺在簸箩里，个个昂首挺胸地腆着将军肚，光是看着就令人心生满足。
    沈清宴包饺子熟极而流，轻轻松松就能包得又快又好，没一会儿一只空空的簸箩就已经被一只只圆鼓鼓胖嘟嘟的饺子给填满了。他指挥着洪文明把装满的簸箩撤下去，又换了新的空簸箩上来，正准备一鼓作气地把这只簸箩也填满，就听见身后有人敲了敲窗户。
    “谁？”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然而身后分明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没有——
    ——沈清宴立刻反应过来，想也不想地一转头。
    “我的饺子！！！！”
    洪文明发出了一声哀嚎，如丧考妣。
    薄云意正好拎着剖好的鱼回来，一见到这情形立时剑眉一挑，怒道：“赵广平！把手里的那盘饺子给我放下！”
    这一声冷喝倒是气势十足，奈何广平城城主根本不理他。只见广平城四周亮光一闪，广平城城主的身影便闪现在了南二十三巷的尽头，在周围人等不忍猝睹的目光下，抱着那盘饺子头也不回，夺路狂奔……
    薄云意见此二话不说，把手里的鱼往洪文明的怀里一塞，撸起袖子就追了上去。
    沈清宴：……
    洪文明可怜兮兮地抱着那只被料理得里外干净的鱼，本来皮球似的身材，现在倒像是没气儿了的皮球一般。
    “没事，反正那饺子他拿去也不会煮，”
    提着栓鱼的草绳将那鱼从洪文明的手里接过来，沈清宴温声安慰他道：“每年都一样，就算他现在抢过去了，迟早也还是要还回来的。”
    洪文明冷静下来，想起广平城城主曾经煮过的乱七八糟的饺子，也忍不住乐了。
    ……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寂静了千百年的城池里响起了热闹的鞭炮声。修真者向来不知日月长，沈清宴每年的这一顿饺子，倒是让大半个修真界都学起了凡人，每年都要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过一个除夕。
    沈清宴的小店里拼出了一张大桌，灵菘抱着一罐子糖坐在大桌边，伸长了脖子往厨房里面看。龙笑笑坐在他的旁边，紧紧地用手按住了糖罐子的盖儿：
    “对，就这样，先想着厨房里的菜！这些糖别吃！先别吃！留着肚子多吃点年夜饭！”
    洪文明正端着托盘在厨房和大堂里里里外外地走，流水价地往大桌上面端菜。他刚把一盘爆炒蛏子放在桌上，转脸就听见了龙笑笑的话，好奇地夹着托盘转过去一看，没忍住插嘴问了一句：
    “这些子糖不是沈先生平时做给你们当零嘴儿的吗？我以为你们都早吃完了，怎么这里还剩下这么多？”
    龙笑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没答话，灵菘就已经懵懵懂懂地转过头来道：
    “我的糖早就吃完啦，这些糖都是他刚刚才给我的。”
    “你？”
    洪文明诧异地看向龙笑笑，疑惑道：“你怎么留了这么多糖不吃完？你不喜欢吃糖？我看你糖醋排骨也吃得挺多的啊。”
    “你、你管我！”
    龙笑笑恼羞成怒，跳着脚把他给赶走了。
    洪文明被他撵得一脑门的雾水。
    一盘一盘的菜接二连三地被端上来，系统化作个光球模样，在大桌上跳来跳去地拍特写，时不时飞上半空里，给下方的菜肴来一个俯瞰。各种光影交叠，把本来就诱人的菜拍得更加诱人了数分，一张一张高清放大了发到直播间里，引起了敲碗等投喂的观众们一片哀声。
    “我要报警了，我真的要报警了……这辣鸡系统也太过分了！明知道这个时候我们最饿！”
    “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习惯了空着肚子等年夜饭_(:3」∠)_”
    “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等主播等得望眼欲穿~~~”
    在观众们翘首以待的期盼里，在系统一张接一张令人痛恨的美食图片中，沈清宴的直播间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地“嗡”地一声，亮了起来。
    “主播好！！！”
    “主播新年快乐哇~~~”
    在一片喜气洋洋的祝福声里，沈清宴不由得微笑了起来。正一一回应着，小店的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广平城城主黑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奇怪的是，他的并没有带着那一簸箩的饺子。
    “薄云意呢？”
    “我的饺子呢？”
    沈清宴和洪文明异口同声地问。
    广平城城主沉默了数秒，掏出一只储物袋来搁在了桌上，然后指尖朝上，指了指天空：
    “饺子在袋子里，薄云意在天上。”
    沈清宴闻言不由一愣。
    “天上？土豪为什么会在天上？”
    直播间里有观众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广平城城主还没有说话，直播间里土豪的id就已经亮起，用金光闪闪的弹幕发出了这么一句话——
    “往天上看。”
    多多少少猜到了些什么，小店内的众人一齐嘻嘻哈哈地往外挤，一会儿就拥到了南二十三巷里，满心好奇地仰起头去看天空。
    沈清宴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他只是微笑着，站在了小店的窗边，看向了那片深蓝色的天。
    一道破风声尖锐地响起，海天相接处，炸起了一片灿金色的烟云。
    这片烟云像是什么约定俗成的信号般，一瞬间，四面八方都有声音在笑盈盈地喊。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万千剑光华丽地刺破烟云，铺在整片深蓝色的天空上向着海天相接处涌去，像是一条灿烂辉煌的河流，它气势磅礴地奔腾而过，四周绽放开了连片的烟花。
    “轰——”
    “轰——”
    从沈清宴的小店往外，里里外外不知多少修士都抬起手向着空中释放起了法术。那些精心琢磨过的杀人技此刻却成了最华丽也最盛大的烟火，在空中恣意绝美地绽放——这绽放不是为了别的，仅仅是为了妆点这天晚上的夜空。
    “今天已经听了很多次了吧？”
    耳边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沈清宴转过头，看见薄云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他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晃了晃，举起来凑到唇边吻了一下：
    “不过我还是要和你说……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沈清宴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来。他们站在窗边，两个人肩并肩望向了外面的夜空。
    “前年我是第一个对你说新年快乐的。”
    薄云意忽然道：“去年也是。”
    “今年也是你第一个对我说的新年快乐。”沈清宴补充了一句：“昨天晚上，我记得。”
    薄云意嗯了一声，把他的手握得更紧：“明年、后年、大后年……所有对你说新年快乐的人里，我肯定也是第一个。”
    他从背后拥住他，十分小心眼地道：“我就是这么近水楼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