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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节
    “盯着它们,不要慌,亦不要怕……”
    “盯着它们,不要慌,亦不要怕……”
    “盯着它们,不要慌,亦不要怕……”
    连着三遍地重复与加深印象,虞子婴这才停止下来。
    图鲁像是被催眠的垂死者,终于脸上露出一丝回光返照,他深吸一口气,道:“可……可它们怕的是你……我怕我……”
    ——我怕我做不到像你这样。
    虞子婴继续忽略他口中的各种怯懦语言,她道:“将你脚上的弯刀取出来。”
    图鲁意外又惊蛰地看了虞子婴一眼,那眼神十分怪异,就像老鼠洞中探出的那两颗阴暗又怯怯的眼珠子,他眼神迅速闪烁一下,嘴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然后将藏在宽大裤管内的一柄贴肤的弯刀取出来。
    这把弯刀跟砍柴的砍刀相似,约半肘手臂般长度,两指宽,内弯弧度较浅,看起来并不锋利,刀面上甚至沾着锈斑点点。
    “这个你拿着。”
    虞子婴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什递给他,却是一个火折子。
    “记住我的话……狼无论被人如何地驯服,但它们的本质是不可能完全消失的。”
    图鲁不明所以地将火折子拿在手上,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看着火折子稍微有些发愣,耳边是她那语调平稳,甚至称得上是毫无感情的冷质声音。
    她夺过他的刀:“按我说的照做,现在你双脚站开,你的力气不够,便如同蹲着马步一样,手握紧了刀,眼睛死死盯住狼,冷静沉着,以静制动,等狼扑上来的时候,看准狼扑的方向和高度,身体下沉,双手握紧了刀,绝对不要失去这唯一的保命利器,然后……用力向狼的喉咙,腹部,眼睛,所有弱点刺去,刀刃并往前挑,划开一个长口子……”
    “噗哧”一声,血溅染了满地,一头试图重新发动攻击的黑狼呯地一声倒地。
    虞子婴的一个步骤接着一个步骤的现场教学,令图鲁完全惊呆了。
    “可是它们有这么多……”
    “狼是一群既狡猾又警惕性十足的动物,若有一头狼的出动,你果断狠戾地解决掉后,便可以多争取到一点时间……”
    虞子婴将刀还给他,图鲁看着刀上仍旧滴着血,眼神十分苍白:“若最后它们依旧……”
    “狼怕喊声……而这个地方正巧是一个回谷,若你发现它们群体有异动,便气沉丹田,破啸如虎一般地大吼一声。”虞子婴又道。
    “真、真的可以这样吗?”图鲁直瞪瞪地看着虞子婴,一张嘴差不多都看着好像是一个小圆孔的样子。
    他完全被虞子婴的救命博学给征服了。
    “我不想听这种无意义的问话,你记住我跟你说的话。”虞子婴蹙眉道。
    图鲁干笑一声:“那、那你给我这个火折子有什么用?”
    虞子婴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他:“……若最后你的一切威摄行动都不管用时,你就跑到那一片枯草灌木丛之中,然后迅速点燃火,这至少也能为你争取一点时间。”
    听着虞子婴每一条路,每一个细节都有条不紊地交待着,图鲁只觉吞下一大块铅,虽然心中依旧沉垫垫地,但却有了底,也有了一些对未来发生的事情应对的办法的信心。
    “我、我会努力办到的,可你呢……你要怎么突破这群黑群的包围,跑到后方去?”
    “这就是我的问题。记住,不要害怕,害怕只会令人停滞不前,它除了让你变成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之外,便别无用处。”虞子婴道。
    “我……”图鲁咽了一口唾沫,苍白着脸,勉强笑了一声:“我很没用,即使你这样安慰我,给我安排周祥,我却依旧只能够保证……我会尽量的。”
    ☆、第三十五章 红衣怪人
    虞子婴道:“当你觉得害怕到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就回头想想你的亲人,你的阿爸,跟你拼命、宁愿牺牲自己跟我,也要守护的那些流民吧。”
    随着虞子婴说完,图鲁已羞愧无比地低下头。
    “对……对不起……”
    虞子婴撇了撇嘴角,不作任何回应,同一句话听多了只会显得廉价异常,并且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孰轻孰重,这不是很容易就能选择的吗?
    如果他会为了她而选择让他的亲人同胞犯险,她才觉得他脑袋有毛病。
    虞子婴一个箭步滑冲至狼群之中,刚才她评测观察过了,这百来头黑狼被分散成了四批,目前而言,处于北面零落碎星的最少。
    其实从刚才开始,虞子婴便一直感受到一道目光注视着她。
    那目光灼热而奇异,就像春意盎然的一丝罂粟花香,带着一种賖媚与危险,又像邈邈袅袅温泉内的温度,白雾缭绕,令人分不辨不出善与恶。
    又仿佛它就像一道索引,就前方等着她冲破重重难关,继而到达她(他)的身边。
    但虞子婴并没有分心去特意思索这些,她的全吴副身心都专注在眼下的战斗。
    或许是虞子婴的行动引起了狼群的警惕,突然,北面的狼群开始总攻,最北边的十几头大狼在一条额垂一缕白毛的黑狼王的率领下,闪电般地冲向虞子婴。
    虞子婴不欲与它们纠缠,快速攀至一块突出山丘包,显然这是这位置是三面包围线的最后一个缺口,只要抢占了这个山丘包,便不会被群狼包围。
    图鲁亦是一个聪明人,他看部分黑狼被虞子婴的行动牵引住,准备弃他而反抄迂回攻击,他心底一阵焦急,他始终觉得自己欠了虞子婴的,他宁愿自己死,亦不愿意看着她被伤害,于是他忆起她先前的交待,立即站在原地,大吼一声:“嚯嘿——”
    这一声,惊散了狼群的蠢蠢欲动,它们掉转过脑袋,尖尖竖起的耳朵,眦出尖锐的牙齿,朝着图鲁呼嗤呼齿地“呜呜”喷息着。
    图鲁惊悸了一瞬,只觉浑身寒毛都直刷刷地竖起了。
    但他始终紧记着虞子婴先前教导的话。
    使劲盯着它们,不要慌,不要怕……
    不要慌,不要怕……
    图鲁咬着牙,目光越来越炙烈,他仿佛要将身体内的全部恐惧都化成一股力量,充斥在他的眼睛内,如岩浆一样澎湃激昂,凶厉愤涌。
    “霍啊哈——”
    他再次将全部声音浓缩再浓缩,最后挤拥出狭窄的嗓管,像浩瀚无边的湛蓝的海洋内的一道道波浪不断涌来,然后撞击在岩石上,发出了天崩地裂的吼声,并喷溅着穿石破金的泡沫。
    图鲁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的声音在绝望之中可以发出如此的震耳发聩,像海潮,亦像冲锋的队伍一样,鼓噪着,回荡着,穿破苍穹。
    狼群终于也开始无法淡定了,它们亦开始仰脖长啸。
    “嗷呜——”
    “嗷呜——”
    有这么一种现象,人的军队在冲锋的时候,会齐声狂呼冲啊杀啊,而狗群在冲锋的时候,也会狂吠乱吼,以壮声威,以吓敌胆,但这其实都是胆虚或不自信的表现。
    比起先前狼群冲锋却悄然无声,没有一声呐喊,没有一声狼嗥,眼下的情形终于有了一丝令人喜庆的转变。
    至少,这次小小的“试验”的胜利,令图鲁多少有了一些可以坚持下去的信心。
    见图鲁那边没多少问题了,虞子婴则专注起自己的战斗。
    失去了阴玄之力的虞子婴,其实就跟武林高手失去了内力相同,虽然招式还在,却无法发挥出当初的威力。
    但所幸虞子婴的怪力尤在,再加上她所拥有的格斗、暗杀技巧,全都是以巧力灵巧取胜,倒也不会不习惯。
    狼一旦被激怒,便会发狠了,忘记命令,甚至疯狂!
    而虞子婴亦不遑多让,她一出击便是雷霆万钧,她以快拳迅打出百十个拳影,如同百十块被强震不断击向狼身的石头,狂舞在狼群的面前。
    拳风拳点如同骤雨一样,亦同急促的鼓点,即使似矫健敏巧著称的黑狼亦目不暇接。
    嗷呜——
    一声声狼嚎惨鸣拖曳,虞子婴冷冽着面容,身转如同一束黑色旋风一样,那飞扬飘起的黑色衣摆如飞舞的流苏,划过一道令人失神的光泽。
    虞子婴拳拳破风,闪射的瞳仁似黑焰一般,亦如斗虎一般,每一次姿态,每一个动作,强健而不失柔软。
    颈椎6快——
    胸椎12块——
    腰椎6块——
    骶椎5块——
    尾椎21块——
    虞子婴在脑海之中细致显现着一头狼全身的骨骼图形,在精神科医院内,她除了将人体骨骼图完美复制进脑海之外,也顺便记了一些别的骨骼图。
    包括狼。
    她或掐,或劈,或断,或扯,或掰,瞅准了它们身体最脆弱最无防备的位置,以最凌厉最果断的方式将其毙命。
    她不怕痛,亦不怕毒,伤了她不在乎,添了伤口她依旧不减速度。
    于是,就是一片荒凉的黄沙丘坡上,爆出一场壮阔、豪放、且冷酷残忍的死亡舞蹈。
    动作间,冲鼻的血腥使冰冷的空气开始变得燥热起来,狼群也开始疯狂反哺,恬静的空气充满了暴躁因子,这个困倦的世界开始变得亢奋起来。
    而不远处,茫茫的黄色风沙之中,有一道火红的身影以一种沉静而优雅的姿态站在那里,仿佛以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
    不太温柔的风声刮过她(他)的周身,细纱飘起尘雾也似不忍玷污而散花开去,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她(他)一人而已……
    她(他)的目光一直追随一个人。
    她(他)看着虞子婴在狼群当中厮杀的身影,长睫斜斜飞佻,勾出眸眼湄长弯弯。
    她(他)一直就这样站在高处,安静而怪异地凝视着她,既不阻止,亦不惊慌,就像虞子婴之前感受的那样,她(他)就站在那里,等着她慢慢地过来。
    时间在流逝,直到……她终于将面前的障碍全部彻底铲除后,一手的血,像一尊冰冷又清越的玉雕般站在她(他)面前约十几步远时,她(他)才像亘古不变的剪影活了起来。
    她(他)的一动都从背景变得鲜活生动。
    她(他)凝望着虞子婴微微一笑,——这一笑,有着不分性别的美丽,如此惊心动魄的魅惑。
    “我猜,你想抓我是吗?”
    连声音都透着一种雌雄莫辨的清雅细致,微沙,有种低韵的稍微勾引。
    虞子婴凭直觉认为她(他)是一个美人,然而就近了看,才发现即使这个人蒙着一层薄红纱,但大概五官没变。
    肤色虽然很白,没有丝毫精致瓷美的感觉,看起来有种沧桑操劳之感,亦有一种被囚禁在黑暗之中千百年后才放出来的不健康苍白。
    眼泡微肿,微垂的眼睫下有淡淡的黑影,颧骨也有些高耸突兀,衬得整张面庞更加瘦骨嶙峋。特别是那双手——肤色暗淡的双手,有些干枯消瘦,像是几近枯萎的枝干令人心生不忍。
    要问她(他)美吗?
    不,她长得并不美,甚至浑身透着一股尸体颓废腐烂的味道。
    不过,她的身段很美,感觉……很美。
    虞子婴这下倒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人其实是一个女人。
    而且是一个辨别不清楚年龄,辨不清感觉的奇怪女人。
    两人的见面很奇怪,既不是喊打喊杀,亦无针锋相对,反而是认真而充满诡谲地对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