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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就她这两下子都不够他看的,还总想着教育他,不过他家红旗姑娘呆萌的样子甚得他欢心啊,就这一点,他必须感谢他未来老丈人和丈母娘。
    临下飞机,党旗还是忍不住要叮嘱几句,到她家要怎么怎么,不能怎么怎么,如果怎么怎么,她就怎么怎么,周颂玉半认真地听着,偶尔插科打诨两句。
    等到了她家楼下,党旗又有些怂了,虽然之前和家里提过有男朋友,但突然就给领回来,又不谈婚论嫁的,总感觉很奇怪。
    周颂玉笑道:“怎么感觉不是你回家,而是我带你见公婆?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我看起来很掉档次?”
    党旗烦躁地说:“本来回家是有正事的,你这么一来,怎么感觉本末倒置了,我都不知道该酝酿哪种情绪了。”
    “怎么你回自己的家还要酝酿情绪?你确定你不是领养的?”周颂玉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
    党旗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我总不能嘻嘻哈哈地回去,然后问我妈,妈,你当年为什么跟家里断绝关系啊?我又不是傻子!”
    “那你就当我不存在,你原来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党旗没理他,心想,就是放个屁还有臭味呢,你说当你不存在你就不存在?你二啊?
    不过党旗也不再纠结了,让周颂玉跟在她后面,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第五十六章 心的依靠
    党旗每次从北京回来都不让家里去接,她不喜欢劳师动众,又不是十年八载没回来,或者干了什么大事业荣归故里,不过是回趟家而已,自己完全可以应付。
    对此党国富却颇有微词,他接他乐意,他没空还有司机呢,他娇养大的闺女享受点这等待遇又算什么?这孩子越大越独立,他一点儿当老子的乐趣都没有了。
    就因为这,党旗向来都只说自己哪一天回来,什么时间到家说不准,党国富被她弄得没辙,也只能随她去,儿大不由爹,管不住。
    党旗领着周颂玉进门后,发现她爸妈都在,党国富正坐在客厅边看电视边摘菜,她妈妈则在阳台上晒被子。
    “我回来啦。”
    从鞋柜里翻了双拖鞋给周颂玉,党旗心砰砰直跳,怎么她爸这会儿也在家?她还以为就她妈一人在,想着先领周颂玉给她妈看看,她妈搞定了,党国富那边就不攻而破了。
    这下死了,她妈虽然在家占主导地位,但在外人面前,她妈一向给足党国富面子,从不反驳,由着他得瑟。
    党国富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周颂玉,从他进门那一刻起,他就如同x光一样将周颂玉浑身上下扫了数遍,显然在他眼中,周颂玉就是不速之客,虽然他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个不速之客很可能是他未来女婿,但未来的事,可不好说——
    党妈妈也看到了周颂玉,但却表现得十分亲和,从阳台上进来,笑着问:“旗旗带朋友回来了?傻愣着做什么,让客人坐呀。”
    党旗都没意识到自己跟犯了错的孩子似的老实巴交地站在客厅,都忘了招待身后这人,听妈妈提醒,下意识地撇了党国富一眼,拉着周颂玉找地方坐。
    周颂玉不急着坐,态度恭谦地跟党家父母打招呼,说:“其实早前就想来拜访,只是旗旗觉得我们还需要再相处一段时间才能决定我是否有资格接受二老的考验。”
    党国富没说话,心里冷冷哼了一声,瞧他这话的意思,他闺女已经认可他了是吧?这就敢上门来了是吧?
    党妈妈暗自打量着周颂玉,只觉这人似乎有些眼熟,可模模糊糊地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人长得太好了,如果她见过,应该有印象的,可究竟在哪儿呢……
    党旗见他还没介绍自己,就插了一句:“他叫周颂玉。”
    周颂玉?党妈妈忽然茅塞顿开,却又有些难以置信,如果真是他,可又他怎么会跟旗旗扯到一起?
    “你是,你是老周家的——”党妈妈不甚肯定地看着他。
    她离京那年他不过六七岁,难怪看着眼熟又想不出,如今再看看,还是有小时候的影子在的,只不过眉眼张开了,成熟了。
    “周家的小六儿,姑姑,很多年不见了。”周颂玉接过话道。
    小时候他经常去沈家玩,见过沈家姑姑很多次,他也跟着沈城后面叫姑姑,只不过等他上了小学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外姓姑姑了。有一次顾惜春嘴欠地问沈城是不是他姑姑跟男人跑了,结果被沈城按在地上狠狠地揍了一顿。
    其实他们那个年纪根本不懂跟男人跑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大人们这么说,小屁孩听了也就学舌了。或许拳头起了作用,再也没小孩儿敢在沈城面前问起他姑姑,而小孩儿忘性大,后来大家也就好像忘记沈城还有个姑姑,眨眼就过去了二十几年。
    党妈妈见他承认了,有些缓不过神来,党国富见她神色不对,立刻出言制止道:“我想问问,你是上门来提亲的还是来认亲的?亲戚不好乱认的,我们家可没你这么大的侄子,你认错人了。”
    党旗有些替她爸的智商捉急,是她妈妈先问人家是不是老周家的人,说明她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但却没有假装不认识,他倒急乎乎地否认,这不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党妈妈朝党国富摆摆手,叹了口气,道:“是很多年没见了,你们都长大了。”
    “妈妈,你们认识?”党旗“讶异”地问道,虽然她之前也猜到了周颂玉很可能认识她妈妈,毕竟他和沈城光屁股蛋儿的年纪就玩在一起了,但此刻她还是要表现出惊讶,因为她妈妈还不知道她也认识沈城……
    “静秋——”党国富有些急,这会儿他恼火得很,党旗这死丫头在外面都认识的些什么人,把小鬼都招回来了,是不是日子过得嫌太平了?
    党妈妈离家后就跟着党国富去了四川,改名换姓,沈华珠变成了党静秋。
    “国富,没事,都是孩子,”党静秋柔声说着,“没想到你和旗旗有这个缘分,如果真要按辈分的话,其实你比旗旗要长一辈,不过你既然叫我一声姑姑,那我就还是把你当晚辈看待。”
    “打什么哑谜呢?妈,你快说说,你怎么会认识他?”党旗故作迷茫和焦急,甚至还愤愤地朝周颂玉瞪眼,怪他怎么没早说,心里简直佩服死自己,再这么演下去都可以拿奥斯卡了。
    回来之前她都想好了事情应该如何发展,比如她回了家,先跟党国富探探风,看看他对过去的事是什么态度,然后再找个适当的机会跟她妈透个底,有个叫沈城的找上她,说是她表哥,继而根据她妈的反应来决定以后的立场。
    所有都计划好了,除了周颂玉。
    他的出现全盘打乱了她的计划,直接把她妈的回忆就勾出来了,她都还没来得及说沈城的事,如今只好装傻充愣,剧本也是现编现演,至于后面怎么圆回来,对不起,她的脑容量现在不够想那些事。
    “颂玉,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党静秋道。
    “姑姑像以前那样叫我小六儿就可以了,您请问。”
    党静秋点头,说:“也好,小六儿亲近些。小六儿,我想问你,你是在认识旗旗之后才知道我就是她妈妈的,还是一早就知道了?可以诚实回答吗?”
    “当然。”周颂玉知道她的顾虑,虽然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并不是问题,但还是认真回答道:“我和旗旗几年前就有过一面之缘,之后再相遇才走到现在。我的确是在认识她之后才知道您是她的母亲,准确地说,是三天前。”
    “能说说你和旗旗是怎么认识的吗?”党静秋有些好奇,周家小儿子的身份注定周颂玉不可能是个平凡的男人,按理说党旗的交际圈和他的并没有什么交集,以党旗的性格也不是个爱主动结交权贵的人。
    党旗对这个问题相当紧张,要是党国富知道了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估计立马就要去厨房提菜刀了。她又不能明目张胆地给周颂玉使眼色,只能默默祈祷他不要乱说话,随便编个听起来也过得去的故事就行了,这会儿可不是说真话的好时候!
    “有幸看过一场华北高校网球联盟杯,旗旗的扣杀令人记忆深刻。”周颂玉面不改色地说着。
    党旗觉得他还真敢编,她明明是拉拉队跳舞的……他那时也在场?
    党国富哼道:“你不是拉拉队的吗?”
    党旗硬着头皮说:“是拉拉队的,不过也是网球队的替补,就打了一场。”
    在胡扯下去她真的没脸见父母了,她不想瞎话,但他们相识之初实在难以启齿,只希望这个话题赶快结束。
    “我们的事以后慢慢说,妈妈,我想先听你的故事。周颂玉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妈妈你也是北京的?以前我问你外公外婆在哪儿,你总说他们在很远的地方,等我长大了,他们就会来看我。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可我却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党旗将话题带了回来,但说的也都是心理藏了很久的话。
    “党旗,你不小了,懂点事!”
    党国富狠狠拍了下茶几,意思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谁都不要再提,他现在心情很不好,最好别惹他。
    党旗已经不太想得起来上一次党国富真的发火是什么时候了,大概就是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彻夜未归吧。就算她毕业后执意留在北京,他也只是气气,说几句狠话,最终还是妥协了,还给她买了房车,就怕她过得拮据受委屈。
    党国富看着硬汉模样,其实比谁都软心肠,对她凶骂都是表面的,其实真的没怎么发过火。
    可这一次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如果说她是他的心肝宝贝,那她亲爱的妈妈一定是他心上那根肋骨,伤之则心痛,断之则心死,这一点她从不怀疑。
    党静秋片刻有些失神,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旗旗长大了,想了解妈妈了,妈妈很欣慰。国富别对孩子发火,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想要关心了解关于你的一切,一是你的敌人,二是你的爱人。旗旗是我的敌人吗?”
    党国富没吱声,虽然她说得有道理,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一再提及过去除了让为此而疼的人再疼一次,还有什么意义?他们所失去的,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党静秋站起身,说:“国富,我和旗旗进房间说会儿话,你先招待下小六儿。小六儿,不介意吧?”
    “哼!”
    “请便。”
    “旗旗,跟妈妈进来吧。”党静秋温柔地说道。
    房门一关上,党旗就忍不住招了:“妈妈对不起,其实我早就猜到周颂玉很可能认识你。我也知道你很可能是那个沈家的女儿,沈城是周颂玉的哥们儿,前两天他找过我,说你是他的姑姑。妈妈,这是真的吗?”
    党静秋拉过党旗的手,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
    “宝贝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好长时间没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跟妈妈说说,最近过得开心吗?周小六对你好不好?”党静秋眼里满是关爱,对她来说,女儿的幸福才是她如今最上心的事。
    虽然是在自己妈妈面前,但党旗还是有点羞涩地点了点头:“他对我挺好的,就是有时候有点大男子主义,占有欲很强,有时候又太小心眼了,老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跟我斗气。”
    党静秋似有体悟地笑了笑,说:“至少现在他很在乎你。旗旗,其实妈妈心里并不希望你和他在一起,小六儿从小占有欲就很强,自己的东西护得很紧,如果他不愿意跟人分享,他宁愿毁掉也不会让别人抢走,这样的性格有些极端。现在的他妈妈不了解,所以不会妄下定论。但小六儿长得俊俏,家世又好,就算他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身边也会不乏很多主动追求攀附他的女人,何况他并不是一个纨绔,不是吗?”
    党旗有些压抑,垂着脑袋小声说:“我知道,可我现在很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妈妈,爸爸身边也有很多想傍依他的女人,你担心过吗?”
    “是的,即使你爸爸已过了知天命的年龄,但他的身边仍然有许多各式各样各个年龄段的女人想要和他在一起,即使只是为了他的钱。如果每个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我都要怀疑担心,那生活只会变得一团糟。”
    “旗旗,周小六和你爸爸不同的是,他比你爸爸年轻体壮,比你爸爸俊朗,比你爸爸有个权势家庭,甚至比你爸爸更有钱,这样的人注定是女人目光聚集的所在。等岁月沉淀,褪尽铅华,他只会比现在变得更成熟更有魅力,女人不会因为年龄而放弃一个优秀的男人,而那时的你,韶华已逝,就算他不负你,你有信心能保持对他一颗绝对信任的心吗?女人因为嫉妒善疑而变得丑陋,旗旗,你真的做好了和他一直走下去的准备了吗?”
    “我不知道——”党旗沉默了半天,最后泄气地说道:“古人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想得太远了,反而让自己更忧郁。或许他只能给我短暂的快乐,但我还是想珍惜这段时光。”
    党静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的想法很积极乐观,你说得对,每段令人愉快的时光都是值得珍惜的。人总是需要一些正能量的,既然你选择和他在一起,就试着付出你所有的真心和努力,即使日后有了挫折,至少你对得起自己的心。旗旗你记住了,无论发生什么,爸爸妈妈永远是你最坚实的依靠。”
    “好了,妈妈知道你的心意了。是妈妈错了,我的宝贝这么优秀,是周小六拣宝了,他该惜福才是。你爸爸会好好考验他的,可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就把我们家的宝贝夺走——”
    党旗眼眶有些湿润,轻轻应了一声。
    “记得你很小的时候还经常问外公外婆的事,后来稍大了却只字不提了,是妈妈大意了,原来我的宝贝把事都藏在了心里。现在你真的长大了,既然你想知道,妈妈都告诉你——”
    党静秋渐渐陷入那段已经变得模糊的记忆当中,才发现原来自以为模糊的记忆在脑海深处竟是那么清晰。
    ☆、第五十七章 芭蕾少女
    六十年代末沈华珠的父母被下放到江西的五七干校,那时沈华珠的哥哥沈华山已经上大学,所以随同父母一起去江西的只有刚上初中的沈华珠。
    在干校生活的两年,生生将沈华珠这个城里长大的娇小姐磨砺成了善插秧能修房的进步小同志。而她心爱的芭蕾舞只能在闲暇时候偷偷复习基本功,尽量让身体保持柔软。
    就是在那段偷偷练习芭蕾的日子里,有个叫党光辉的少年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她经常在猪圈后的一小块空地上拉筋练姿,猪圈后面有一条大河,那个少年就是从对岸游过大河,浑身湿漉漉地趴在岸边的草里,安静地看着她跳舞。
    起初她并未发现他,若不是一次她生气扔掉了舞鞋,而他却拿着那只沾满泥土的鞋子走到她面前,憨笑地对她说“你的鞋”,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有个满脸阳光的乡下少年竟会为了看她跳舞,趟过大河,匍匐在充满蚊虫的草丛里一呆就是几个小时。
    他说他从没见过有人竟踮着脚尖跳舞,他问她难道脚指头不会疼吗。对于他的提问,她没有回答,而是像被人发现了小秘密一般,气急败坏地从他手里夺过舞鞋后就跑掉了,之后好长时间都没再去过那里。
    转眼到了秋天,一天,她挑完猪草回来,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猪圈后面,四下张望了几眼,那个少年就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了她身后,依旧笑得憨憨的,问她是不是在找她。
    沈华珠当然不会承认,但这一次却也没有逃跑,因为那个少年在她想要转身离开的刹那对她说,他很喜欢看她跳舞,问她为什么不来跳舞了。
    她答不出,少年见她没有离开,便鼓起勇气上前自我介绍,他的名字叫党光辉,因为他是孤儿,所以跟党姓,他说他不是坏人。
    沈华珠被他的真挚逗笑了,大院的孩子都精得似猴,她从没见过这么淳朴憨厚的男孩子,于是她决定和他做朋友,并告诉了他她的名字。
    之后她和他约定以后还会来跳舞,但他还是要躲起来,不能被人发现。
    在那个质朴的年代,她只是一个热爱跳舞的少女,而他只是一个默默欣赏她跳舞的少年,他们成了好朋友,分享着只属于两人的小秘密,可谁都没想过,这会不会是爱情最初的样子——
    时间如白驹过隙,沈华珠的父母接到了回京的通知,这也意味着她也很快将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她已开始习惯生活的农场,离开这个风景如画的小乡村,离开那个臭气熏天与猪为伴的小舞台,也离开那个舞台下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观众。
    那天她站在岸上看他奋力划水而来,深秋的河水已渐渐冰凉,他*地哆嗦着身子爬上岸来,却始终努力对着她笑,彷佛这冰冷的河水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
    而她却要向他告别,说她要走了,再不会来这里跳舞了。
    他不理解她说走的含义,只以为他是不是惹她生气了所以才说再不来这里跳舞给他看了。得知她说的走是离开这里,离开江西,回到她生长的北京城,那个千里之外却耳熟能详的地方,那个他向往却永远到不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