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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琼枝 第4节
    他如今能如此挥霍无度,就是因为他手里攥着几家父亲给他的铺子,无需如何经营,每月便有大把银钱入账,可现在祝辞一句话就将这些铺子收走,他日后若要用钱,去哪里取?!
    “二哥这是存心断了我的银钱吗?”祝延压着怒气质问。
    祝辞掀起眼皮,唇边笑意薄而淡:“若非如此,三弟怎能收心学习管家?先不说你母亲盼着你接手祝家的事务,就说今日早上发生的事情,若不收了二弟的铺子,恐怕日后还会发生更多次。”
    “三弟,你说,是也不是?”
    祝辞盯着祝延,如玉修长的手慢悠悠把玩着青瓷杯盏。
    祝延脸色陡然一变。
    他本以为那事情已经叫赵锡暗中处理了,根本没有人知道,可为何祝辞会得到消息?难道他在祝府各处皆有眼线?
    一旁的祝老太太明显听不懂祝辞在说什么,疑惑地看向祝辞,“今日早上?今日早上发生了何事?”
    祝辞没有回答,看着祝延微笑,“三弟,你说呢?”
    前因后果一瞬间串联起来,祝延如同被当头一击,彻底明白了。
    母亲原本想让他学习掌家,却被祝辞反将一军,祝辞凭着让他学习掌家的由头,要将他名下的铺子收了,可偏偏他的把柄还握在祝辞手里,说不出一个不字!
    祝延气得咬牙切齿,然而只得挤出笑容,慢慢道:“没发生什么,那就劳烦二哥,辛苦帮我管着那些铺子了。”
    祝辞散漫笑笑,略抬了抬手。随即,等候在外的丫鬟便端着点心和茶水鱼贯而入。同时,有丫鬟将契书端到了祝延面前,“三公子请。”
    徐氏看着那些契书,终于反应过来,保养得没有一丝皱纹的美眸浮起愠怒,压都压不下去。
    好啊,她本以为自己为延儿在祖母面前争到了机会,可谁能想到中了祝辞的计谋,祝辞若是将延儿手里的铺子收了,祝家的产业不就大半都到了祝辞手中?!
    想到这里,徐氏更是气愤,无处可发泄,见丫鬟们陆续端上糕点,便将气撒到了旁边站着的柔兰身上,碍着祝老太太在场不好发作,压低声音,狠声命令道:
    “还愣着做什么!没看见延哥儿那边要人伺候?”
    柔兰垂着眼,轻吸了口气,道:“是。”
    她慢慢走过去,到祝延身边,倒了杯茶递上,竭力让自己的手稳一些,“三公子请用茶。”
    祝延刚刚在契书按了手印,心情极差,此时见柔兰过来端茶,递到面前的那双手肤如凝脂,白皙秀美,令人遐想。
    祝延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忽然一把抓住柔兰的手臂,用力把她拽向自己,哼笑道:“你就是这样伺候人的?”
    此时,其他丫鬟都备好茶水退了下去,因此满堂只剩下柔兰这边,祝延这句话一出,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祝辞搁下茶杯,抬眼看过去。
    只是,视线落在柔兰身上的那一刹,他忽然顿了顿,目光凝住了。
    她颈侧的肌肤上,有一小朵极似桃花的胎记。
    祝辞看着柔兰,眸光微深。
    他忽忆起,前不久,每日每夜总反复做的一个梦。
    那梦旖旎,女子软着嗓子小声泣求,声如莺啼。他却看不清那女子的模样,只记得她颈侧一朵桃花胎记,淡淡粉色,衬得肌肤欺霜赛雪的白,他吻了无数次。
    而此时另一边,柔兰已有些慌了,她试着挣了挣,却挣不开,无措之下,眼眶有些泛红。
    下一刻,身后忽然响起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寒意。
    “三弟,放手。”
    祝延动作一僵,转头看过去。
    祝辞盯着他,唇边仍噙着微笑,眼神却冷了。
    第4章 想要的东西,还没得到……
    这句话响起的一刹那,满堂皆惊,屋子里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二爷素来温润儒雅,为人如玉如琢,从没如此当场驳过人的面子。
    更别说为了个女子。
    况且祝家二爷向来不近女色,身边没有女人是永州人尽皆知的事情,现在又怎么可能帮一个丫鬟说话?
    祝延转头对上祝辞的视线,只觉得心底生寒,脸色更差,咬牙慢慢道:“二哥,不过一个婢女而已。”
    ——祝辞这是什么意思?他什么都有了,连个婢女都要和自己争?
    坐在一旁的徐氏也是一僵,心中暗道坏了,看向祝辞。她原想借着祝老夫人的手把柔兰处置了,可没料到发生这事,祝辞难不成也看上了这个丫头?
    祝老太太也有些讶异,这才开始正视柔兰,将柔兰仔细瞧了瞧,又看向祝延,“三哥儿,这不是你院里的丫头吧?”
    自然不是。
    祝老太太看得清,一句话便指出了关键——这话是在敲打祝延,既然不是他院里的丫鬟,那他就没有抓着人家不放的道理了。
    祖母发话,祝延即便再如何不甘愿,也只得甩开抓着柔兰的手,面上罩了一层黑沉阴霾。
    柔兰忙退后两步,低着头,揉了揉被抓疼的手腕,退回去站着。
    祝老太太看着恼怒的孙儿,心生不忍,和蔼劝解道:“三哥儿,这丫鬟我看着眼生,应该是新来的,伺候不周到也是正常,何苦为难她呢。”
    祝延没有回答。余光里,祝辞靠着桌案,盯着他的目光冷淡。
    无需说话,铺天盖地的威压便兜头盖下,压得他极为不适,喘不过气来,祝延心中的愤恨愈发炽盛,忽然走上前跪下,对祝老太太道:“祖母,孙儿求您把这个丫鬟赐给孙儿。”
    祝老太太一愣,没想到祝延如此郑重,连忙道:“三哥儿,一家人说话跪着做什么,快起来!”
    可说完,却见祝延一动不动,祝老太太也没了办法,思衬片刻,叹了口气道,“三哥儿,可这也荒唐,你院子里的丫鬟够多了。”
    她宝贝这个孙子,向来是要什么就给什么,延哥儿院里的丫鬟也是府里最多的,难道还缺这一个丫鬟不成?
    祝延沉着脸,道:“孙儿愿意把原来的丫鬟都遣散。”不管怎么样,这个丫鬟他要定了。原先院里什么妍儿媚儿的,和这一个极品哪能比?
    祝老太太也没想到祝延如此顽固,又朝柔兰看过去,心里明朗了几分原因。
    确实美,不同凡俗的美丽,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淡。她这么大岁数,倒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姿色的丫头,难怪三哥儿喜欢。
    见宝贝孙子一动不动跪着,祝老太太还是心软了。罢了,不过是个丫鬟,延哥儿又是跪又是要遣散原先的下人,不若就……
    祝老太太朝祝辞看过去,试探道:“二爷看呢?不过一个丫鬟而已。”
    柔兰低着头站在角落,咬住唇,蜷长的睫毛低低颤着,隐约落了晶莹水珠。
    片刻后,她闭上眼睛,指尖陷入手心,生疼生疼。
    所有人都要将她推进狼窝。
    只要二爷点了头,她就彻彻底底再没有挽救的机会了。
    一片寂静之中,众人注视着的祝辞,却仍是那般漫不经心的松散神情。
    他一双眼眸漆黑如点漆,长身靠在紫檀木桌案旁,修长的手半握着瓷杯把玩,一旋一旋。
    伴随着他的动作,瓷杯不时碰撞在桌面,发出极轻微的响动。
    声音很小,却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徐氏和邬嬷嬷也不禁忐忑起来,紧紧盯着祝辞,生怕他嘴里说出一个不字。
    少顷,祝辞慢悠悠地勾起唇角,盯着祝延,道:
    “我若不允呢?”
    *
    柔兰还是回到了浣衣的院子。
    这一切好似梦一般。似乎她只是被王嬷嬷带走了片刻,很快便带了回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却有哪里不一样了。
    回去之后,王嬷嬷给她开了间单独的屋子居住,对她的态度也变了,话语间嘘寒问暖,较一开始的铁面无私差别甚大,还主动减轻了她平日里浣衣的活计让她好好休息。
    翌日早上,柔兰走出屋子,拿了木盆装完衣裳,可才刚站起身,木盆便被人接走了。
    端着她木盆的丫鬟看着她,笑容灿烂:“柔兰,我帮你洗,我帮你洗,你只要记得我叫阿蓝就行。”
    柔兰蹙了蹙眉,不能理解,见阿蓝端着木盆喜滋滋地走了,只能又去重新装了一盆。
    这一次她才走到水井边,便又有一个丫鬟迎过来接她的木盆,“柔兰,我来我来,你快去休息,别累着了。”
    柔兰一怔,见丫鬟已经动作利落地扔桶下去打水,无事可做,踌躇片刻,只好转身离开。
    她才走一步,便听身后那丫鬟赶忙道:“柔兰,你有什么要做的下次再找我啊,我叫娴儿,我肯定帮你的。”
    ……
    与此同时,不远处难以察觉的角落,两道身影看着这里,嫉妒不已。
    一个是芬梅,另一个则是那日对芬梅阿谀奉承的丫鬟,叫曼香。
    看着方才的情景,芬梅满腔嫉妒溢出,视线落在那道窈窕身影上,几乎烧出一个洞来,怒道:“怎么会这样?她不就被王嬷嬷带走了一次,怎么回来大家就成这样了?”
    可怜她昨日洗了一整日的衣裳,累死累活洗完,才发现没饭吃了,气得要死,现在手都是破的!
    旁边的曼香咬着牙:“听说这狐媚子不仅被三公子看中了,还得了二爷的垂青。”
    “什么,二爷?!”芬梅眼睛一瞪。
    怎么可能!三公子风流成性沉溺女色,看中这狐媚子不奇怪,可是二爷怎么可能也对这个狐媚子有兴趣?那可是二爷!屋中从来没有一个伺候丫鬟,她们曾经挤破头都没办法见二爷一面!
    “不可能的,你消息肯定听岔了!”芬梅笃定。
    曼香看了芬梅一眼,心中起了轻视,原先阿谀奉承的态度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又蠢又笨的女人,来这里第一天就被罚洗衣裳,现在还冥顽不灵!
    “如若不是被二爷看中,其他丫鬟怎么会帮这狐媚子?而且你难道没看见昨日王嬷嬷对这狐媚子的态度么?王嬷嬷对邬嬷嬷的脾气可都没这么好过。”
    芬梅愣了愣,觉得有道理,不免心慌起来,“这该怎么办?”
    曼香讥笑道:“怕什么?芬梅姐,你难道以为二爷当真会对她另眼相待?就算二爷对她感兴趣,也只不过是暂时被她的这副皮囊迷惑了罢了,再说,我们在这院中难道是摆设?那个狐媚子想进二爷的院子,没那么容易。”
    芬梅听了这话,不禁看向曼香。
    光线被墙角遮掩,阴影落在曼香的脸上,衬出几许嫉妒滋生的狠厉。
    芬梅看着曼香,不由有些害怕,但很快转念想想,没错,这狐媚子不过威风一时罢了,到时候肯定会落得个悲惨下场,这样想着,心里的害怕就淡了。
    *
    九月的夜晚依旧燥热,其他人都已入睡,柔兰在榻上翻来覆去许久,却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