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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夏侯世廷见她不讲话,表情十分复杂,脸色先白再红,身子还颤了一下,估计还真是哪儿不舒服,可到底哪里受伤了也瞧不出来。
    裙背后沾血,难不成昨儿晚上被高骏推倒在地时,摔到了?
    他一疑,昂长英伟的身躯弯了几寸下去,眯起俊眸,研究裙子后摆缀着那几朵红梅:“血流得不多,但也不算少,鲜红带乌褐,倒不像是正常出血……”
    他的瞳仁透彻晶莹,虽深不见底,又全无杂质,宛如流淌着的深河。
    她都快被说得尴尬死了,却也总算确定了,这男人,真的是不知道她这是小日子来了!
    云菀沁退后两步,避开他盯着自己裙子:“三爷,我没伤。”
    “胡说!”夏侯世廷身子一直,斥了一声,“都流血了还没伤?死鸭子嘴硬。”
    云菀沁无奈了,皇家的性教育、性启蒙不是很好很全面吗?不是年纪小的皇子,就开始有专人给他们看那些画册啊娃娃啊什么的么。
    他虽然还没娶妻,但王府的美婢多得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偏偏夏侯世廷还真是没见过猪跑,三岁便送出宫,先在青灯古佛的相国寺,后来在远离闹市的北城,被护得紧紧,王府的婢子和嬷嬷怎么会主动告诉主子什么叫月信。
    对于女子私事,他只在书中偶尔见过,却从没亲眼见识过。
    后来蕊枝成为王府一等侍婢,更是对下人严厉,事事精心,当值伺候的婢子若是身子不干净,便会酌令换上其他人顶班。
    “三爷,”云菀沁叹了口气,由她来教导他女子生理知识,似是有些怪,可现在也没人,“我是小日子来了,真没受伤,找些手纸和棉絮就好了。”当务之急是找着干净的月事带,岳五娘的卧室应该是有这玩意儿,可月事带这东西,毕竟太私人,不方便共用,再说了,人家主人不在家,她也不能去翻箱倒柜地找,只能就地取材地先找东西顶着了。
    小日子。
    这三个字在夏侯世廷耳畔边回响了两圈,才醒过来。
    俊脸刷的涨红,一直蔓延到了耳根子。
    他盯住云菀沁,就像看怪物一样,高挺的鼻梁渗出细微的汗,纤薄的唇轻微颤抖起来。
    云菀沁不敢相信这副表情的秦王,真的是昨晚那个站在高家走廊下,冷冷旁观着高骏将自己灭口的男子吗?
    还有,前世他帝王的模样也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道……
    那么高高在上的尊贵不凡,竟会被女子月事给绊倒?
    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她居然控制不住,噗呲出来。
    他浓重地哼了一声,闷声不响地调过头,走了。
    恼羞成怒了?算了,还是赶紧去找东西吧,云菀沁暂时管不着他了。
    回了侧屋,她翻开抽屉,拿出一叠手纸,又从床单下抽出一小坨软软的棉絮。
    可是裹在外面的带子,却犯了难。
    如今的月事带其实差不多,都是用一段布条包着草纸、棉花或者草木灰,然后垫在小衣内。唯一的分别在于,有条件一点儿的人家,闺女会用柔软又透气、吸水性强的绸缎,里面裹棉絮,像普通农户妇人可能就是用布条裹草纸和木炭灰。
    云菀沁找来找去,也没找着合适的布条。
    屋子里唯一一把椅子倒是垫着一块布……那粗糙程度,布着黑漆漆的可疑脏痕,云菀沁还真是不敢用。
    去外面瞧瞧吧。
    门一开,差点儿撞上一堵肉墙。
    夏侯世廷脸色黑黑的,应该在门口站了很久,手上端着碗东西,长腿几步跨进去,将碗“噔”一下搁在桌子上,转身出来时,又不小心看到女子裙子上的小红莓,鼻颊再次一热。
    该死的,还没换?
    云菀沁瞟了一眼桌子,是一碗红糖姜汤。
    夏侯世廷久病成良医,也看过些医书。
    书中说,天癸期,不可贪凉,不可受冷,不可浸水,不可惊惧,不可嗔气,否则于女体大不利,严重起来,可能会落下终身不孕之症或各类妇科杂症。
    山间本就气温低,这几日更是阴雨连绵。
    虽然惊讶他心思细腻,可眼下云菀沁最需要的却并不是这个,见他要转身,忙喊:“三爷!”
    男子脚下一驻,似乎看出她的为难:“是不是还要什么?”
    虽有点儿不人道,可是有资源不用,过期作废,云菀沁不好意思地一指他腰带:“差个布条,要系在腰上……没找到合适的。”他这一身衣裳的料子不用说,绝顶好货,细密却又硬挺。
    夏侯世廷听明白了,这是看中了他的衣服。
    他莫名鼻根渗出些汗,又发了几分燥热,背过身子,将腰带抽了出来,拿起来度量了一下,“刺”一声,手比剪刀还利索,撕下一截,递给云菀沁。
    那个长短,宽度,弧度,倒还真的正是适合……这下轮到云菀沁整个人有些不好了,脸一烧,赶紧抱着他的腰带进去,用清水搓了两道,拧干后,在炉子上烘干,填了棉絮手纸,再找出针线缝制好,最后垫进了小衣内,换了条裙子。
    整个人总算踏实了。
    这一闹,两个人都有些不大好意思,各自装作没这事儿,灰溜溜躲进各自屋子去。
    晌午,云菀沁的窗棂才被外面某人敲了两下:
    “吃饭了。”
    没声音。
    夏侯世廷忍不住,从窗户眺进去。
    她靠在床上,上午还红润的脸,现下有点儿发白,额上晶莹闪烁,是汗水,娟秀的眉拧成个小山峦,身子还在微微颤着。
    “不吃了。”云菀沁一手扶着腰,一手捂着肚子。
    她是去年来初潮的,还有些不大稳定,日子掐不准,说来就来,还有些经痛症,每次来月信时都得疼个一两天,这回遭了一劫,不知道是不是动了血气,疼得更厉害,现在哪有胃口吃饭,腰儿都伸不直。
    夏侯世廷知道女子每个月有小日子,知道小日子不能受凉,却不知道会疼,还疼得这么厉害。
    “要不,”窗外的男子扬起下颌,慎思,“再弄一碗——姜汤?”
    云菀沁哭笑不得,面部表情一抽,又疼回去了,倒吸口凉气:“不用了,神仙汤都管不了用,三爷自己去吃吧,这毛病只能躺在床上歇着,一会儿可能会好一些。”
    稍一沉默,他没说什么,先走了。
    待云菀沁腹痛稍好了些,晌午已经过了。
    到了堂屋那边,饭菜纱罩盖着。
    他到底是王爷还是厨子?倒是挺会做菜的。
    纱罩揭开,云菀沁莞尔一笑,原来他是程咬金三板斧,晌午做的还是老三样:馒头,稀饭和咸菜,不过饭菜好似加过温,热乎乎的。
    肚子疼消耗体力,早上到这会儿也时间很久了,她也顾不得形象,将桌子上的饭菜风卷残云,一会儿吃光了。
    高氏夫妇还没回,雨却小了,天际还有些放晴的兆头。
    脚伤好了许多,云菀沁被关了好几天,有些按捺不住了,这会儿肚子也舒服多了,想出去转悠转悠。
    正嘎吱一声推开栅门,夏侯世廷的声音飘过来:“干嘛?”
    真是神出鬼没!
    她吓了一跳:“出去走走,看看路通了没,若是通了,三爷也能早些回去。”一转头,却差点儿笑出来。
    他袍子上的腰带没了,松松垮垮的,在高家不知哪里找了条麻绳系在腰身。
    不过,再一想他的腰带被自己当成了月事带,云菀沁又笑不出来了。
    夏侯世廷瞟了一眼她的那只伤脚,眼睛里写满了不信任她能单独行动,跨步过去拿过她手心的伞:“走。”
    什么意思?他要陪自己一起去?云菀沁见他已经提步,只得跟在他伞下,一起出了去。
    雨下得不大,淅淅沥沥。
    有点儿像是江南杨柳岸的绵绵细雨,充盈着妖娆风情。
    高家村确实是个世外桃源之地,没有被外来开拓过的痕迹,刚被暴风骤雨侵袭过一阵,反倒像是被泉水洗净过的一块碧玉,更加鲜活明艳,笼罩在烟雾轻纱一般的夏雨中,空气里散发着洁净的纯天然泥土清香。
    云菀沁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跟身边这个举着伞的男子,在小山村里的农户家中,度过了一天一夜。
    高家村猎户多,以狩猎为生的人家居多,有冒雨的农人上山狩猎,刚回来,两个披着斗笠的年轻汉子抗着抢弩和猎物,边走边笑:
    “俺媳妇儿还不放心俺今儿个上山,瞧见没,这么肥一只山鸡!幸亏没听那娘儿们的,这雨呐,下了这么多天,要等放晴,还不晓得等到哪天去了!”
    “可不是!瞧雨也有停下来的意思了!等山路通了,改明儿正好去旁边市集卖了,换两吊铜钱,给俺家婆娘买个头钗子!”
    ……
    云菀沁听了一喜,从伞都下奔过去:“两位大哥,进出的山路都通了?现在有没有路去南山脚下的佑贤山庄?”
    一个汉子见这女孩儿脸生,不像是本村的人,一愣,再见她穿着的竟是高村长家媳妇儿的衣裳,不免问:“你是谁?俺咋不认识你。”
    云菀沁知道有些村民独居山林久了都有些警惕外人,微微一笑:
    “大哥,我这几日住在高村长家,因为风雨冲垮了路,暂回不去,这不,问问看修好没。”
    汉子见她村姑打扮,年纪看着挺小,本来没多在意,这会儿见这妹子嫣然一笑,春风化雨一般,衬得一身的粗麻裙衫也亮丽了起来,竟是一呆,语气好多了:“哦哦,原来你就是五娘前些日子救回来的那个女孩儿啊!妹子放心,道路基本畅通了,不过你也别急,多住几日也没事儿啊,俺们高家村有吃有喝,风景也好……”
    另一名汉子见着云菀沁,眼珠子也是一亮,拍拍胸脯,热情地说:“可不是,妹子多住几日,不妨的,别慌,到时俺们随便哪个帮你去递信……”
    夏侯世廷见云菀沁跟几个袒胸露背的糙汉子在那儿唧唧歪歪,两个男子一口一个妹子,三人说得眉飞色舞,喜笑颜开,浓眉扎紧了,走过去,将伞打在云菀沁头上,缓缓地靠近,不易察觉地插到中间,分开了她跟两个男人的距离,打断了三人的对话:“在聊什么。”
    声音温柔得几乎滴出水来。
    云菀沁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
    两个汉子见到又一个陌生男子走近,一来便给妹子举伞,看着他们的眼光也不怀好意,心里大概有数儿了。
    一名汉子试探:“哟,原来妹夫也在啊,来接妹子的?妹子和妹夫两个一起住高村长家?”
    云菀沁听得一个激灵,悄悄斜着眼儿一望。
    他倒是淡定得很,没怎么解释这个美丽的误会,唇角略一动,含糊其辞:“马上要走了。”
    两汉子见这妹子已是名花有主的,这“主儿”看似还挺不耐烦,也不好再多逗留,正想打声招呼走人,村口那边传来脚步声和呼叫声。
    四人循声一望,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被个老大叔背着腾腾过来。
    “是阿泽!哎呀,这是怎么了!”两个汉子丢下云菀沁两人,急匆匆跑过去。
    阿泽是个孤儿,与瞎眼的奶奶住在高家村的最北角。这两日天气不好,奶奶染了风寒,他今天跟两个汉子一起冒着雨,上山采些药草回来给奶奶煮药汤,因为还没采完,叫两个大哥先走,两名汉子想他熟悉山路,也就放心先下山了,没想到阿泽独自采药时,不慎被蛇给咬了,撑着意识勉强走到山下,刚到高家村的村子口,人就倒了,幸亏被一个老村民见着,给背了回来。
    小少年背上还挂着个竹篓,里面装了不少割好的药草。
    几人将他竹篓放在一边,把他抱到旁边一家的屋檐下面,平躺在地上。
    这会儿,阿泽已是面若金纸,嘴唇乌青,气若游丝!
    云菀沁过去,见阿泽的小臂被咬了,应该是割草药时没注意,被蛇钻了空子,患处肿得像个球一样。
    “不成,怎么肿得这么吓人,得赶紧的叫个大夫来!”一名汉子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