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庾信瞧着那一群人离去,心下的石头安稳放下,对车夫督促了一声:“快走!”带斗笠的黑衣人不好惹,他肯放过他们或许只是一时情绪而已,这种人喜怒无常,他们能做的就是快点离开。
听到官路上骏马长嘶及马蹄急去的声音,黑衣人未曾在意直向那人闪身离去的地方追去。
车夫应了一声后赶紧一挥马鞭后,驾着马车离去。
官路野外,路旁数匹精壮马在噘着九月里的老草,官路旁不远却是刀光剑影。
举剑而立的男子,幽冷的目一扫被他打趴下的一群黑衣人,漠然道:“这就是大雍太子处心积虑培养的勇士?”
凉薄的唇吐出四字:“不堪一击。”
孤高冷傲的男子一收宝剑,立在那里如同一座冰冷的丰碑。冷风吹拂着,众黑衣人不满的暗哼,有冲动的捡起被打落的剑欲要再度冲了上去。
“退下!”孤苏郁厉声吼道,缓缓地朝周子谦走去。
“师兄的剑法还是那么行云流水、精准的毫无破绽……”孤苏郁浅淡道,他伸手将头上的斗笠除去,夜风吹起他的青丝,月光之下他精致俊秀的脸暴露出来。
还是那么美,美的动人心魄,只是那双散发着阴寒之气的凤眸,依旧带着他惯见的狠戾,还是那个喜欢同他一较高下,不肯服输的孤苏郁。
周子谦轻闭了眉目,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孤苏郁,他与他一样接受的任务豁出性命也会去完成,所以今日,不是他死就是他亡,可是他不能死,他死了将会死更多的人,不仅是阴寡月和顾九,还有更多的无辜的人……
“拔剑吧。”周子谦淡漠道。
孤苏郁身影一颤:“好。”
——
百来个回合后。
“你输了。”剑尖直指向那人喉间,暗红色的衣摆风中飘扬着,他依旧淡漠的说道,“郁儿,你本不适合习剑,你腹中万卷书册,本是文治之才又何苦将一心铺就于杀伐之中,黑衣不适合你,但愿来世你能弃杀伐,褪黑袍……”
周子谦顿了顿:“来世我们依然可以做兄弟……”
弃杀伐,褪黑袍?
苦笑间,孤苏郁弃掉手中的剑,平淡道:“师兄,能死在你手上苏郁很满足……”
满足?
周子谦一震,还未等他开口说出心中想说的话,胸前似乎是痛了一下,随即剑从手中滑落,倒地前他凝着孤苏郁,淡漠的眉目中是深深的疑惑与复杂。
少年时的孤苏郁也有和他比试,从未赢过,可是从未使过卑劣的手段,不是么?这次,他算错了,倒地的一瞬,他无奈的轻闭了眉目!
“啊——”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不是倒地男子发出的,却是一个黑衣人,方才那袖箭就是从那人袖中射出的,这人却被孤苏郁一剑给解决了,所有的黑衣人接不解的望着他们的主子。
“韩溪!”
“在。”一个黑衣人从地上爬起。
“将他带上,喂解药,封住大穴。”孤苏郁咬牙吩咐道。
——
寡月在破庙中呆了多时不见周大哥来,只是这夜里又不敢就这么离开,他抱着顾九坐在远离那两个死人近大门的地方。
他抱着顾九,只是到现在顾九还未醒,他一颗心悬着,七上八下的,无法安定。
正当他微凉的手微抚着怀中女子的小脸时,门外传来了震的人发寒的马蹄声,虽有一定的距离因他内力尚算深厚听的清楚。
官路上有人来破庙投宿也不一定是奇怪的事,只是这一下来这么多人,倒是有些让他人疑。
他秀眉微蹙,正欲起身出庙门的时候就听闻距庙门数十米外浅浅的交谈声。
“长安衙役的马停在这里,我想那阴寡月就在这里面吧?我是要他出来还是,直接放箭进去收尸呢?”
☆、055、有朝一日,看小人灰飞烟灭!
阴寒的声喉里的字字带着冰一般的温度,寡月抱着顾九颤颤地起身,后退数步。
孤苏郁冷目望着庙中的动静,习武之人视力极好,他是一眼就看到那庙中略褪的人。
很好,没有离开,都在!似乎还是两个!
的确是长安阴氏该有的见识与行事风度,一个普通人竟能这么远听到他们的谈话,并在第一时间熄灭了灯笼。
他也不想多添罪孽,要怪就怪他们命不好,得罪了他们得罪不起的人,还是一而再再而三。
“孤苏郁……”虚弱至极的声音响起,“我周子谦一生从未求过人……只求你今日能放了他们……用我的命换他们的……”
孤苏郁冷哼一声:“你的命若是我想要早取了!”
黑暗的庙宇中,阴寡月慌乱的拿起包袱往破庙后跑,短短数句他已从他们的交流中获取了大量的信息:来人是来杀他的;来人与周大哥是旧识,周大哥为了护他受了伤。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
无论怎样第一时间离开。
“包围这里!”
寡月还未找到这座破庙里的其他出口的时候,就听到这个足以令他绝望的命令!
他体力不支的背着顾九,因他本是大病初愈,又常年痼疾,背着顾九尚有些乏力,他心紧,将包袱里的薄薄的棉布取出一条,将顾九和他一捆,打了个死结绑在一处,这样他行动也能方便一点,顾九也不会老掉下来。
“回大人已经团团围住了!”
“阴寡月想活命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孤苏郁冲着庙门唤道,“出来我可以好好谈谈。”
寡月心里冷笑,依旧在破庙里寻着出路,黑灯瞎火,犹如盲人摸象。
孤苏郁阴沉的凤眸里并不见什么情绪,他冲着被绑着的周子谦一笑道:“师兄,师弟可以不杀他。”
周子谦淡漠的眼底闪过一丝情愫,猛地望向他。
孤苏郁笑意更深,“大哥还是太天真了些,你既一口……你既知我小人之心,比试都能使诈,那我又何尝肯放了他?”
周子谦看不清他斗笠下的脸,却瞧见他斗笠下唯一看得真切的薄唇高扬起,阴寒的声音萦绕于耳:“来人,点火烧了这破庙!”
“是。”
煤油焦灼的味道扑鼻而至,发寒的话语迎耳而来。
破庙内,忙碌惊慌的少年呼吸都窒了。
火烧破庙……他想过很多死法,却唯独没想过这种,额际的汗水滑落,此刻他畏惧死亡,更多的是因为背上的女子。
终于有一天,不是单纯的为了报仇雪冤而活着的时候,终于有一天他寻到十六载冰冷生命里的一抹暖阳的时候,他却没有时间长久的拥有这温暖……
他甚至萌生一种消极的想法,若是能和她一起死去,也是好的。他又怎能如此自私的替顾九做决定?
庙门的四周都有火光燃起,木头燃烧的味道迎风入鼻,庙门外,周子谦哥嘶声唤了一声后被人击晕。
什么是绝境,于阴寡月现在就是。
他有些庆幸顾九是睡着的,不用像他这么清醒的面对死亡,很恐惧,是的很恐惧。
以至于多年以后他还依稀记得,漫天的火,扑面而来,烧毁的房梁落下,他背着顾九,热汗淋漓,一步一步的后退……
终于,他痛恨了深陷绝境的感觉,深恶痛绝!半月前他的无力在目睹顾九身上的鞭痕时,之后他的无力在长安阴暗的牢房里,此时在破庙漫漫的大火之中……
无力、绝望、惊恐……这是身临绝境时的感受,他却一次一次体会……
没落的贵族,罪臣之子,在旁人眼里活的像条狗一样,任人宰割,捏死他何其容易?
火光染红清澈的凤目,世人皆视他若刍狗,所有人都容不下他,如果只有权力顶端,万人之上才能保全他在乎的人,他何不据理力争年一雪昔时耻辱、护妻儿、看小人如何灰飞烟灭!
他不甘心,不甘心……
慌乱间他早已将顾九从背上放下,重新护在怀里。
剩下的水壶都被他打开他将水全部倒在一件外袍上,将那湿漉漉的外袍裹着顾九的下巴鼻子系在颈上。
烟灰的气味如此呛人他不适应的猛咳嗽了几声,他自来肺不好,这回全是靠忍着的。
他抱着顾九避开火,一路往中央退,终于退到了破庙未被损坏的塑像前,整个破庙就此处一个空地了。
阴寡月抬首一看,借着火光,他这时才细细的看出这尊塑像——女娲。
他一时悲恸,“噗通”一声跪地。他从不信神佛,此刻抱着顾九却重重一叩。
头正好叩到女娲娘娘的腿上。
“咔擦”一声,那声音他无疑是陌生的,倒是像刀剑击石的声音。
一瞬,女娲像底座裂出一道口子来。
阴寡月大惊,想也不曾想这下面还会有什么机关暗器,款着包袱抱着顾九就往哪暗道里走。
之后的很多天后,他才从他在葛翁那里拿的书中其中一本书上所记载的《五岭志·鬼神》中看到这样一断文字:大雍开国之初,战事频繁,各郡庙宇毁坏无数,唯梅关外五十里女娲娘娘庙,塑像丝毫无损,庙中祀奉者无一人丧生。
女娲像下是庙中祀奉者为逃生所建的秘密通道,只是年代久远,寺庙空置,已无人知晓了。
落入塑像下的密道中那塑像已自动关闭了通道,火折子还在,他点了蜡烛,因为通道里有气流,蜡烛燃烧不会熄灭。
至次日清晨的时候他走出了密道,只是眼前的景象,荒芜的让人陌生。不是比邻官路,也没有城镇。
——
卯时的时候天空中便下起了雨,一直到现在未停,火熄灭后,孤苏郁的手下当真从破庙里抬出了两具尸体。
只是离开的时候韩溪诧异的望了眼那经过昨夜一夜的火,依旧完好无损的女娲像。
周子谦跪在泥地里,凝着那两具尸体悲恸的落下泪来,以往他为剑士,尊师曾言:他一生为情所困,虽是剑法一流,终不能成为一个好的战士。
悲恸中他抬眼望了一眼那女娲像,大雍建朝百年经五帝,这庙宇伫立于此已是百年,只是这女娲娘娘的脸,此刻凝着却颇有熟悉之感。
大雨之中,靛青色纸伞下的凤眸阴寒的男子,凝着周子谦的身影和那冰冷的两具焦灼的尸体,眉目一黯。
“回都。”冷漠的二字溢出那人薄唇,依旧是来时的一身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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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的大伏笔近期要揭晓。
☆、056、先救我妻子
寡月是正午刚过的时候看到官路的,雨水将他的头冲的发昏,他背着顾九,走的极为艰难,他知道自己就快要倒下了,却不能倒下,没安全之前他绝对不能倒下……
他边拖边拽着顾九撑到官路上将顾九放在官路旁,本想站在官路上等,可是现实不允许,他还没有站稳,便体力不支的趴伏在了大路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