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了霍衍的当。
    他就是看准了她厌恶他的近距离碰触，才故意做的更过分，想要看她失态，失去冷静的理智。
    “不能这样。”
    洛心雪拿起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滴，如果一直排斥霍衍的接近，只会处于被动和下风，霍衍发现了这一点，就像是抓住她会跳脚的开关，以他的个性，不但不会老实，反而会像上瘾一样越来越过分。
    她越抗拒，防备的越紧，反而更容易露出破绽，让他得逞。
    多年心理训练，洛心雪很快调整好应对方法，她知道自己哪怕再厌恶，为了最终目标，也一定能做到处之淡然。
    霍衍到洛家来后的两天，洛心雪没有再见到他。
    一是他没有出现在基金会，二是在评选会正式开启之前，洛心雪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待在基金会，她还有学校的事要处理。
    这天，洛心雪接到左岩的电话，学校来了一个想见她的人。
    生日宴和姜寸雪之事，再加上直播里暗示姜贝贝的好朋友事后，每天去学校门口以及进学校里面想见洛心雪的人数以千计。
    这种情况左岩都会妥善处理好，不会将电话打到洛心雪这里，能让他打电话的，一定是和计划有关的人。
    左岩在电话里没透露是谁，洛心雪在车上猜测了一番，也确定不下来是谁找她。
    进了办公室，看到来人的脸，洛心雪晃了晃神。
    太像了。
    五官恰到好处的甜，恰到好处的娇，一身白裙，气质我见犹怜，活脱脱姜寸雪再世。
    洛心雪看了她好一会，都没找出一点区别，但当这个人开口说话的那一刻，感觉便变了，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许是因为她哭得过于娴熟，许是她的表情不敢做的太过，否则会泄露整容后的痕迹，许是她眼尾透露出一股不易让人察觉的算计...从而将她和姜寸雪割裂开来。
    洛心雪走到办公桌后面，坐在办公椅上，平静听着熟悉又陌生的哭声，没有任何打算先开口。
    女人抽泣着，余光偷偷瞟了眼办公桌，哭声逐渐减弱，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情绪，缩着肩膀又抽泣几下，终于开口：“洛小姐，我害怕，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找上你。”
    洛心雪微微一笑，“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董忻欢。”女人抽抽涕涕地说，举止言行，说话方式仿佛都在刻意模仿他人，“洛小姐，我是好不容易才偷跑出来的，你一定要帮帮我。”
    一旁的邱薇忍不住了，“你总让我们校长帮你，又不说你遇到了什么事，就算校长想帮，也不知道从哪里帮起啊。”
    “我...”董忻欢小心翼翼环顾四周，确定没摄像头后，拿起纸巾擦掉泪水，“洛小姐最近在网上引发的事情我全看了，其实你们看到我的长相，应该就已经猜到我是谁了，当初姜家人误认姜小姐...”
    董忻欢说到这欲言又止，洛心雪却明白了她的意思，上半身微微向前倾，“你是霍衍带回来的？”
    “是。”董忻欢点了点头，表情有一丝动容，“谢谢洛小姐为我留面子，我就是霍总带来京市的替身，姜寸雪的替身。”
    “既然是霍总带你来的，为什么又让我救你。”洛心雪看着眼前这张脸，描绘不出心里的感觉，除了怪异，还有一种与霍衍这些天接近她时相似的感觉，那种找不到根源的愤怒，无法彻底排解的郁躁。
    董忻欢慢慢抬头，认真看了看洛心雪的脸，眼里闪过挣扎，就像是站在抉择人生最重要路口的关卡，错一步万劫不复。
    一分钟过去了，办公室里没人出声催促，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她的挣扎，屏息等待。
    洛心雪不由自主放轻呼吸，心里无端出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预感眼前的人会说出对她至关重要的话。
    董忻欢将手里薄薄的纸巾捏成团，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终于开口：“我...我和霍总的相遇没那么简单。”
    洛心雪心里有很多猜测，却耐住性子没有出声打断，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洛小姐，我不知道你做那些事的背后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不论是为了正义，还是为了霍家，我都不想管，我只想要一个保证。”
    洛心雪平静问：“你这么有自信你的话值得我给你保证？”
    董忻欢语气突然变得急切，“我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但你既然对姜寸雪的事感兴趣，我接下来的话和我的存在，一定能为你提供一些线索，我想要的保证对洛小姐来说很简单，我想让你尽快把我送出国，离开京市。”
    洛心雪沉默一会，“送你离开不是什么难事，但你是霍衍带回来的人，他要是对你很在意的话，我就得费上很多功夫，站在霍氏对立面，意味着要沾上很多麻烦，这就要看你接下来的话值不值得我冒险了。”
    没得到准确的满意答案，董忻欢眼里出现失落之情，然而事已至此，走到这里没了回头路，只能孤注一掷往前闯一闯，“其实早在四年前姜寸雪还活着的时候，我就应该出现在京市，出现在霍总面前了。”
    洛心雪心头一跳，双手骤然抓紧，盯着对面的人道：“什么意思？”
    刚才董忻欢说出她和霍衍相遇没那么简单时，她以为是霍氏的合作伙伴，或是想讨好霍衍，麻痹霍衍，给霍衍吹枕头风，从而谋利的人准备的。
    没想到董忻欢会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是四年前就该出现，那意味着什么？
    是意味着早就有人想杀她，还是意味着有人早就想拆散她和霍衍？
    她一直认为霍衍是在姜寸雪死后才因愧疚发现一些情愫，不认为在姜寸雪死前霍衍就明白他自己的心意，但董忻欢这么一说却让她糊涂凌乱，一时间难以理清。
    “姜寸雪活了一辈子，都不知道真正了解她的人是谁。”董忻欢抚摸自己的脸，似哭似笑，“我长这么大也早就忘记我自己原本该是什么样的，洛小姐，我不知道训练我的人到底是谁，但我知道四年前姜寸雪肯定会死，只是她死的很突然，本来应该死在冬天，却提前死在了夏天。”
    左岩与邱薇面色闪过震惊，对视一眼，看向办公桌。
    洛心雪的拳头越攥越紧，指甲几乎陷进了掌心，双眼传来酸涩的刺痛，说话时声音却极其平稳镇静，“你既然找上我，不可能只是信口开河，拿不出实质性证据，说不出关键人物吧？”
    “我每一次整容，都是在温氏潮市整形分院的顶楼贵宾手术室进行，每一次我都会先被打了麻醉再推进去，但次数多了，可能是产生了轻微抗体，有一次我看到了电梯停留的数字，五十六楼，整个潮市，只有一所医院超过四十五层，就是温氏旗下的潮市华蓝整形医院。”
    董忻欢深吸一口气，“我也听到了主刀医生的声音，他们能选中我，训练我成为姜寸雪的替身，我自然是有些旁人没有的本事，后来经过我暗中查证，确定主刀医生是温氏现任董事长的弟弟，温潭。”
    洛心雪目光微凝，温潭，江卓的父亲。
    这一瞬间她想到这些年来的调查，当初校园暴力的伊始，想到江卓的态度转变，想到霍家人的分支关系，想到霍家与温家的隐秘。
    但还没来得及细想，董忻欢便又开始滔滔不绝。
    “最后一次手术结束后，有人来到病房告诉我，明年这个时候就可以去京市，光明正大站在这个世界上所有女人都想嫁，最完美的男人身边享受荣华富贵，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可以肯定我最后一次手术时间是在冬天，出院的时候外面正在下雪，我也听到外面过年的气氛，应该是卡着年关。”
    “告诉你明年可以去京市的人是谁？”
    洛心雪暂时将凌乱的思绪搁置一边，办公室里不但有隐秘无死角的摄像头，还有精密的录音设备，董忻欢现在所说的话之后都可以反复再听，当下最重要的是要问出关键性节点与人物。
    “不知道。”董忻欢摇了摇头，“他们平时说话都加了变音器，听到主刀医生的声音都是属于罕见的意外情况。”
    洛心雪轻轻点头，“你是当时就知道姜寸雪死了，还是来京市后知道的？听你的描述，之前像是被限制了人身自由，知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训练？”
    董忻欢脸上露出苦笑，“我刚才说了，已经不记得我原本该是什么样子，完全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训练的，这个很有可能是他们给我注射了药物，至于姜寸雪的死，当年我听到照顾我的护工接电话，说是计划有变，人死了，那时候我不知道是谁死了，但后来再没有收到姜寸雪的最新视频录音，反而让我继续之前的训练，计划冬天前往京市，天冷了也没有行动，我才猜测可能是姜寸雪死了。”
    “姜寸雪的视频里，就她一个人？”
    “不是，视频包括她和姜家人，和老师，和霍衍的相处，她面对不同人的态度，我全都要模仿。”
    洛心雪感觉到自己汗毛竖起，空调里的热风顺着张开的毛孔吹到骨缝里，不但没让她感到一丝温暖，反而遍体生寒，头皮发麻。
    短短几句话，让她再次推翻之前的猜测。
    现在听起来像是准备无声无息杀了她，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找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取代她。
    这人会是谁？能够监视她的一言一行不说，还能够监视到霍衍的一言一行！
    究竟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霍衍来的，或者说，是冲着霍氏来的？
    霍衍又知道多少？
    洛心雪难以控制呼吸，说话时声音微微颤抖，“之后了？”
    作者有话说：
    恢复稳定更新，感恩还在等这本文的小天使，鞠躬~
    开个抽奖，祝小天使们新的一年大吉大利，运气爆棚~！
    第31章
    “之后我一直生活原来的住处,照常训练，不过再也没有出现过新的视频，无论是姜寸雪的还是霍总的都没了。”
    董忻欢环抱住双臂,“那四年，护工像是一个机器人,只会送饭，看着我训练，没有别的人出现，我无数次以为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要死在那里,不管我怎么发疯,不管我用什么办法都逃离不了,连死都不死不了，当我彻底绝望时，我被带到了霍衍面前。”
    董忻欢眼里极快闪过一道光亮,快到可能她自己都没察觉到，但却被洛心雪捕捉到了。
    正是这道光芒，让洛心雪突而真正冷静下来,脑子里乱成一团的思绪逐渐变得有条理,恢复清明,僵硬到开始发酸的双肩慢慢松懈下来，静静看着对面的人陷入回忆。
    “他们算错了，但我算对了。”许是屋里空调太热,董忻欢两颊变得红润,“霍总见到我,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会有很大反应,同样一张脸,同样的神情举止，他看姜寸雪就像是大夏天的太阳似的，那么炽热，炽热到想把她融化了藏到身体里，看我却像是大冬天里的冰锥一样，被他看一眼，又冷又怕，那种感觉胜过四年叠加在一起等死的恐惧。”
    董忻欢突然打了个冷颤，双眼里瞬间流下眼泪，又像刚刚进门时一样对着洛心雪哭道：“洛小姐，你一定要救救我，我第一次在视频里看到霍总，就知道他们错了，他们了解的只是霍总的表面，后来等我真正见到了他，就更确定了，我不想帮着他们害人，我也不想死在霍总手里，洛小姐，我告诉你这一切，除了想让你不要遗漏真正的凶手，也是想提醒你，你掀起姜寸雪的事，是把自己放在危险境地里！”
    不同于董忻欢的崩溃害怕，洛心雪放松身体靠在座椅上，嘴角往上扬起淡淡的弧度，左右转了两圈，“依我看，霍总这个人一向我行我素，不会管其他人的看法，既然把你带回来了，对你一定是在意的。”
    董忻欢哭声顿了顿，很快抽泣声又响了起来，“洛小姐这是打算过河拆桥了？霍总要是在意我，怎么可能把我带到京市以后，一次都没来见过我，就连一个电话都没有，反而对洛小姐...”
    话说到此，房间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洛心雪表现得像是没察觉出对方声音里的异样，淡淡笑道：“我是个收了礼物就一定会回馈的人，今天听了你提醒的话，心里很感动，不过单凭你的一番一论，不能就此定夺，事实还有待查证，董小姐先回去等着，如果事实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董小姐想要离开京市的条件，我一定帮你办到。”
    “我不能回去！”董忻欢声音激动，“洛小姐，我今天真的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跑出来的，一旦回去肯定要别关起来，再也出不了门了。”
    洛心雪盯着她不语，盯了足足有两三分钟之久，盯到董忻欢的着急濒临破碎了，才笑问：“那你想怎么样？”
    “我能理解洛小姐因为不相信去查证，但在你查明的这段时间里，能不能先收留我？”董忻欢一副怕极了的样子祈求，“我回去真的会死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洛小姐，谁都帮不了我，我的要求不高，就在这个学校找一间能住的地方就可以了，求求了。”
    洛心雪淡淡看了她一会，缓缓点头，“左岩，在教师公寓给她安排一间房间，真相查明之前，务必保证董小姐的安全。”
    董忻欢如释重负，笑中带泪连声道谢，看向一旁的男人。
    左岩摁耐住心里的疑虑，对着董忻欢伸出邀请的手势，两人一起走出办公室。
    等人一走出门，洛心雪便打开办公桌抽屉，轻点几下，抽屉里出现led屏幕，输入密码后，对面雪白的墙上出现学校监控，一路跟随董忻欢和左岩。
    看着屏幕上连走路姿势都和姜寸雪一模一样的背影，洛心雪眼神逐渐变得复杂，不可避免想到当年。
    如果安稳度过那个夏天，冬天又会发生什么事？
    “她说的一些事情，和我们调查的一些说不通的疑点反而关联上了。”邱薇皱着眉头，“但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这种不对劲一定不是我职业病所带来的。”
    洛心雪问道：“新闻上出现我和霍衍有关的事情了吗？”
    “没有，霍氏严防死守，媒体那边也没人让泄露。”邱薇一怔，“你是想到董忻欢刚才的反应？我也正奇怪，外界都不知道，一个被限制人身子自由的人怎么可能知道霍衍怎么对你，她后半句话虽然没有说全，但很明显知道最近霍衍做了哪些事，这人真的奇怪。”
    洛心雪淡笑：“除了这点，她在陷入回忆里的时候，喊的不是霍总，而是霍衍。”
    邱薇面露疑惑，“没错，但这里有什么不对吗？霍总，霍衍，都只是对那个人的称呼罢了。”
    洛心雪没有回答，她现在心里有很多条猜测的线，但都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
    董忻欢的出现，所说的话，虽然打乱了她内心的平静，却没有破坏原本布置好的计划，若说有影响，也是在原计划上进行拓展和改动。
    再说，董忻欢是否来者不善，所提到的事，是不是诱他们深入陷阱，是不是拿他们当枪使，她又是不是真的想走，和她刚才说的话一样，全都有待考证，并不能立马就下定论。
    左岩回来后，身后跟着六七人一齐进来，这些人都是即将出现在评选会活动中的证人，也是侦探公司重关重要的伙伴，刚才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
    “这是温潭的个人资料。”左岩的弟弟左崖将手里的文件递到办公桌上，“温潭曾经是名声赫赫的外科医生，和温河一样，从小便被当成温氏未来继承人培养，曾经短暂当过温氏总裁，十八年前因为私生子曝光，被罚到潮市一所面临倒闭的医院，一落千丈，但他确实有点本事，很快便从外科医生转行当了整形医生，凭借一己之力让潮市分院变成了温氏旗下最赚钱的整形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