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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姚家这一顿酒喝的,叫姚连发两口子说不清什么心情。真不知是高兴还是糟心。
    姚连发坐在上首,看着下首陪他喝酒的三个小伙子,杨北京是俊气内敛,陆竞波是斯斯文文,鲍金东则是健硕英挺,个个都是出色的很。
    你要说高兴吧,杨北京是自家大女婿当然没的说,可那陆竞波根本还不知道什么个意思,有谱没谱的事儿;再看那鲍金东,明摆着的事情,可也还没订亲,名不正言不顺的。
    真不省心!姚连发心里嘀咕。
    菜一上齐,姚家的闺女们便在姚三三的带动下,都大大方方上桌吃饭了。说什么男人喝酒女人不上桌,如今在姚三三思想里根本就是个狗屁规矩,不理也罢。就只有张洪菊还没上桌吃饭,忙着给他们张罗茶水饭食。
    姚小改匆匆吃饱饭,便起身离开了,小四急忙吃饱了去上学,很快桌上就剩下姚小疼跟姚三三两个女的了,张洪菊进来时,忍不住说:
    “你两个丫头,要吃赶紧吃,别耽误他们喝酒。”
    “没耽误啊!”姚三三十分无辜地说。在她自己家里,凭啥男人喝酒,她就不能上桌吃饭?张洪菊的老思想,真是不好改。
    鲍金东对杨北京做的红烧泥鳅喜欢上了,一边吃,一边夹了块兔肉给姚三三碗里。以前鲍金东在家时,两人一块出去,也时常一块吃饭的,给三三夹菜,不过是很习惯的事情。姚三三自然不觉着有什么,那野兔肉香得很,吃呗。可桌上旁人看着就不一样了。
    这小子,嚣张了吧?
    杨北京只是笑笑,便随手也给姚小疼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菜。
    姚连发一边喝酒一边琢磨,是不是该给鲍家露个口风:要么订亲,要么滚,离我闺女远点儿!
    旁边屋里姚小改也在琢磨:她怎样把围巾要回来呢?
    ☆、第67章 姐妹行
    感觉姚连发这人的思想,基本还停留在七八十年代,或者说,这么个偏远的村庄,思想意识还是相对落后的。即便是九十年代,当地人对自由恋爱也还是有几分名不正言不顺的看法,那些恋人们好上了,也都是悄悄的,似乎只有订了亲,才能大方来往。
    姚连发的想法就是:你俩好,那就订亲,订了亲黏糊些我也不必管。他这样想,鲍家老两口其实比他还要急切,寻思着儿子赶紧跟三三订了亲才好,夜长梦多,挖到篮子里是菜。
    两家父母在这个问题上倒是很合拍的,然而两个当事人却没这么想。急什么呀?定不定亲,不过是个形式问题。
    “妈,你看,我这探亲假马上就结束了,干嘛非得仓促订亲?我不能委屈了三三,等我明年回来的吧。”
    鲍金东探家结束要回部队,姚三三倒是没感觉怎么不舍,似乎他过几天就该回来了。而鲍金东的性子,自然也没那种“折柳伤别离”的小儿女态。
    “三三,你不去送我?”
    “你家人不送你?”
    “我大哥送我上车。”
    “他去送你不就行了!”姚三三没良心地偷笑,“我是你什么人呀?我跟着送,你家人一准拿我说笑。”
    “哎?你这小丫!”鲍金东捉住她,伸出一根手指,作势要往她脖子里搔,三三吓得缩着脖子赶紧躲,往哪儿躲?最终还不是躲到他怀里去了。
    晚间约会的地点,终于不再局限于大场。那天晚上没有风,两个人出了姚家大门,顺着大场往南走,绕过土堰,围着姚三三的鱼塘绕了一圈,不知不觉又绕到了村后的田间小路。
    大冷的天,有这劲头的,也只有他们这样的恋人了。乡村里的纯纯小约会,不然能去哪儿?去姚家?三三跟二姐、小四住一个屋呢;去鲍家?三三肯不肯去不说,鲍金东也没有独立的房间。
    悲催。
    鲍金东悲催的想,怪不得农村里青年男女好上了,就急着订亲;订了亲,就急着结婚,还不是为了能有个地儿腻在一起!
    姚三三即便再能干出息,在鲍金东眼里,也不过是他一直护着的那个小丫头罢了。他心里这阵子一直在打算两个人的将来,作为男人,现在的感情,将来的家庭,都必须是他男人的责任。
    “明年退伍我就回来了,你乖乖在家等我。”
    “你没打算留在部队吗?边疆的兵,听说转志愿兵的机会比较多的。”单纯询问。
    转志愿兵,是农村很多人当兵跳出农门的希望。村里跟鲍金东一年当兵的鲍大全,家人已经在外头宣传了,说鲍大全表现好,有机会转志愿兵了呢。
    “没打算。当兵就是一种经历,我经历过了,明年退伍了就回来陪媳妇儿。”鲍金东说,三三是个有野心的丫头,她这摊子越铺越大了,他怎么能让媳妇儿一个人留在家奋斗?
    鲍金东说着,飞快地给了旁边的杨树一拳,大杨树纹丝没动,鲍金东反身往杨树上一靠,拉着三三两只小手,抬头看看天上已经变圆的月亮,半个月工夫,就这么过去了,咋就这么快呢!
    冬夜已深,夜深了天就凉,鲍金东故伎重施,拉开棉袄把姚三三揣进怀里。
    “要是能把你装进背包里带走,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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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溜达了一整晚上,睡得晚,姚三三便睡得特别香,没有相思苦,没有伤离别,农家平时习惯早起,然而天大亮了她还在睡懒觉呢。
    有什么好伤别离的?反正她忙着忙着,他很快就该回来了。
    “三三,你还不起来?天都大亮了。”
    小四上学早,都已经起来吃饭了,姚小改做好了早饭,进屋去看见姚三三还在拥被高卧。姚小改知道鲍金东今天要走,听他家人说一大早就要去赶车。
    姚小改其实想说,你真不起来送送他?
    结果姚三三却拉高被子,使劲往被窝里钻了钻,身子弓成了一只虾米。姚小改摇头笑笑,转身出去。
    然而姚小改一脚踏出门,便看见鲍金东一身整齐的军装,悄悄推开姚家大门进来了。姚小改看着他大步走过来,无奈地伸出拇指,往屋里指了指,便转身走开了。
    小四在堂屋吃饭,姚连发去看护鱼塘了,张洪菊……好像在堂屋收拾吧。算了,不管他了。
    鲍金东其实也知道,自己这行为多少有几分心虚,可是,打好了背包,收好了行囊,临到要出家门了,他忽然就……一冲动跑来了。
    鲍金东感激地冲姚小改一笑,便轻手轻脚推门进了屋。床上那小丫头弓着身子,被子盖着脑袋,只露出黑黑的头发。鲍金东悄悄在床边坐下,拍了拍她。谁知姚三三只扭动了一下,继续睡。
    呃——他还以为,她应该起来了的。
    “哎……”鲍金东忍不住,索性拉开棉被,让她露出头来。被窝里的人睡得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头发乱糟糟,零散的贴着脑袋和脖子,鲍金东一伸手,便把手掌贴在她脸上,大拇指无意识地拨弄她的耳朵。
    “喂!”
    冰凉啊!姚三三伸手想拍开那只凉手,结果那人又来拧她的鼻子,姚三三翻过身来,睁开眼,才发现鲍金东微微笑着望着她。
    “小睡猪,你怎么还没起!”
    姚三三迷迷糊糊地眨眨眼,愣了半晌,嘟囔地问了一句:“你还没走呢?”
    “马上动身。”
    姚三三抓抓头发,顿了顿,说:“那……我起来送你吧!”
    “算了吧,今天怪冷的。”
    鲍金东止住她想起身的动作,忽然凑上去,在她发际轻轻一啄,看着她发呆的样子,笑笑拍拍棉被卷儿,便又匆匆起身离开。
    这个家伙!姚三三靠在床头,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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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鲍金东该走就得走,姚三三该干啥还得干啥,她那泥鳅该卖了。
    天气一天天冷,姚三三还在犹豫今年的泥鳅怎么个卖法。大城市里泥鳅的价钱一到这时节,就一天天的高,然而自己去城里卖,路子不清楚,运输没经验。卖给何老板吧,价格上也还行,可是比起大城市的销售价格,就差得远了。
    还是规模小了,规模再大些,就足以吸引城里的客户直接来收购。她这几千斤泥鳅,自家雇车专门去城里卖,只怕也不划算,万一路上运输方法不行,泥鳅路上死掉,可就损失大了。
    周围在她家带动下,今年也有几户养了泥鳅的,可都是小打小闹,夏天收购了些暂养,收购量自然不能跟她家比,这时节也已经卖得差不多了。何况她家里繁殖了泥鳅苗,这十个鱼塘的量,今年比去年就多了不止一倍。
    姚三三便决定,她要“南行考察”一番。即便今年还是卖给何老板,但了解一下市场渠道,为以后做准备,总不是坏事。
    “去年卖了五块八,那么好的价格,卖就卖了。”在姚连发看来,这钱就已经挣得惊人了,“你一个小丫头,往大城市乱跑什么!”
    “我才不乱跑。”姚三三说,“让二姐跟我一块去,搭伴儿。”
    姚三三早计划好了的,就要让二姐走出去,所谓经多见广,见识多了,整个人自然也开阔豁达了。
    如今的姚家,姚连发这个大家长已经不能凡事做主了,最终同意了姚三三的想法。
    姚小改是头一回出远门,姚三三其实也没出过那么远的门。她的目的地,就是先去省城转转看看,人不走出去,窝在井底,怎么能有见识有作为?然而家里还是跟着担心得很,姚小疼索性说,让杨北京赔她们去吧。
    “用不着。”姚三三说,“大姐夫事情多着呢,我跟二姐,都不憨不傻的,就当出去玩了一圈,没啥大不了的。”
    她们临走之前,陆竞波匆匆赶来了,藏蓝色风衣,依旧围着姚小改织的那条白围巾。他把一张纸条递给姚小改,嘱咐道:
    “万一有啥事,打这个电话给我。”
    姚小改默默接过纸条,跟姚三三一人一个不大的背包,便踏上了行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姚小改其实很想知道,却也对这趟远门有几分忐忑。姚三三却并没多担心,她们坐着火车,都是人多的地方,除了路费花销,也没有带太多钱,只要小心防盗,小心不落单,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姐妹俩坐在火车上,望着车窗外飞快闪过的田野山峦,两个女孩都长得很漂亮出众,便有人过来搭讪,然而姐妹俩除了基本的礼貌,就很少开口,搭讪的人也只好走开了。
    姚小改今天围了一条栗色的针织围巾,衬得皮肤十分的白。她静静坐着,看着车窗外出神。姚三三不禁又想起那条白围巾。
    真想知道这里头到底怎么个情况。
    “二姐,陆竞波那围巾……”
    她话还没说完,姚小改就烦唧唧地说:“妈借给他的!”
    围巾,姚小改开口要过了。结果呢?
    “我围着怪合适的,围都围了,也不好意思还给你。你要是真不舍得,我再给你买一条?”
    姚小改想,也是,他就算还回来,我还怎么围?可他就这么据为己有,整天大大方方围着,又算怎么回事啊!
    开始在养殖场,她还是挺喜欢接触这个人的,有知识,有耐心,姚小改总有一堆问题想请教他,他便教她记笔记,抽空帮她学习。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强上进的姑娘。”
    那时候,姚小改从来没往旁的方面想,陆竞波在养殖场,对每个人都挺好的,对一帮干活的小姑娘都很亲和。
    潜意识中,不可能的事情。
    养殖场离镇区有十几里路,陆竞波经常往来于养殖场和镇上。干活的姑娘们偶尔需要买东西,便托他捎来。然而有些女孩家的东西,没法子叫他带的,便会有人跟他说,陆技术员,你捎我去镇上一趟吧。
    姚小改也被他捎去过一回,陆竞波路上说,小改,想不想骑摩托?我教你。
    他真教了,她也真用心学了,之后他便抽空找开阔的空地,教她骑摩托。半个月后,再有姑娘说,陆技术员,你捎我去镇上吧。
    “小改,你骑我的车跟她一块去玩吧,路上慢一点。”
    姚小改个子不矮,但是瘦,秀气柔弱的样子,骑在男人的大摩托上,却是别有一种潇洒。她喜欢骑摩托,在风中穿行的感觉真好。姚小改还想,等我挣了钱,我也买一辆,专门买这种大摩托。
    那时候家境好的女人,便会骑着灵巧的小踏板,姚小改总是觉着,小踏板不够帅气。
    姚小改在养殖场打了一年的工,后来她辞工来家,养殖场的人和事便渐渐淡漠了。两个多月后,陆竞波忽然出现在姚家大门口,望着她说:
    “顺路,给你捎点东西。”
    陆竞波捎来了她的笔记本,还有一些水产养殖、育苗的资料。她辞工的时候,陆竞波没在,笔记本便落在他那儿了。姚小改还寻思着抽空去拿,可那阵子忙,她还没顾上呢,他却先来了。
    姚小改也没多想,他不过顺路罢了。陆竞波是个热心好人,姚小改早就知道。
    再往后,陆竞波越来越热心了,热心得让姚小改不得不多想。
    姚小改费解地想,从什么时候,这个人的心思开始不单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