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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节
    香儿刚刚跟仟夕瑶哭过,眼睛还红红的,这会儿看到仟夕瑶睡了过去,心里很是不安,一会儿站在门口往外看太医有没有过来,一会儿又吩咐宫女去准备茶水,还有仟夕瑶爱吃的食物,保不齐仟夕瑶一会儿就醒了,却是没有东西吃。
    兰竹在一旁说道,“香儿姐姐你放心,那小厨房灶台的火就没熄过,熬着娘娘爱喝的老鸭汤,还有几样糕点也都热在蒸笼里,太医叮嘱过,这会儿最好还是先喝点稀粥,我早就吩咐膳房的厨子了,他用新下的稻米熬了一锅,汤稠米白,正是吃的时候。”
    香儿很是惊慌,等着都问清楚了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心里安稳了些,她又走回床边,看到仟夕瑶睡梦中皱着眉头,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子,心疼的把蚕丝薄被稍微挪了挪,只盖住她的肚子,又拿了一把团扇过来想要给仟夕瑶扇扇子,万福刚把皇帝送走,见香儿这模样,赶忙拽住她的手说道,“傻丫头,娘娘现在身子虚,就算是冒了汗也不能扇风。”
    “啊,对啊。”香儿恍然大悟一般拍头,因为很是懊恼,力气用的挺大,那饱满的额头,竟然红了一片。
    万福拽着她的手往回拉,等着拽到自己身边就低头摸了摸额头,恨恨的说道,“你上辈子是不是一头熊啊,有这么拍自己的?这是额头,不是东西!”
    香儿见万福靠的这么近,虽然语气严苛,可是难掩他的关心,忍不住心里甜蜜,低着头说道,“我就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说道后面眼眶又红了起来,扑簌簌的掉眼泪,用脚跟踩着自己的另一只脚的脚趾头,说道,“娘娘遇到这样的大事,一点忙都帮不上。”
    “你哭就能帮上忙?”万福拿了帕子给香儿,“赶紧擦一擦,要是娘娘看见你哭了,不是就更难过了?”
    香儿拿着万福的帕子胡乱擦了脸,仰着脸,看着万福,怯生生的问道,“万福哥,刚才娘娘知道齐昭仪的事情……”
    “你告诉是齐昭仪下的毒?那你有没有告诉她齐昭仪已经被赐死了?”
    “我不想说的,但是娘娘逼问的急。”香儿悔的肠子都绿了,有什么比被一个最信任的背叛而让人感到痛苦不堪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玉门关的春天总是来的很晚,所以京都这边已经换上了薄衫,但是玉门关这边却还是穿着秋装,伍泉第一次见到齐瑾萱的时候正好是风沙漫天,有些寒冷的春天,他爹带着他去拜见玉门关守备齐武,那是一个被关外塔塔族听闻都要闻风丧胆的一名猛将,为大祁镇守玉门关足有二十年之久。
    守备府很大,布置的跟京都的格局差不多,进入了后花园就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的江南景致,让伍泉有种回到京都的感觉。
    齐武叫管家来迎父亲,说是正在武场教孩子们习武,齐家的武艺很是出名,却从来不外传,这会儿能让伍泉和父亲伍家大郎一同过去,算是给了十足的面子了。
    伍泉过去的时候正看到一个少年正在舞剑,青衣宝剑,轻柔如风,又凌厉如刀,映衬在半开的梅花花苞下,如同一幅画一样的赏心悦目。
    父亲和齐武寒暄的时候,那个少年停了下来,朝着他挤眉弄眼,说道,“我瞧你手上那把剑也不是俗物,怎么样?咱们切磋一番?”
    伍泉那时候年少,又是跟着师父习武多年,早就想找人试一试身手,见这少男这般爽朗,隐藏在心底的好胜心被挑起了起来,只是想到初到齐府,又是做客的身份,很是有些犹豫,那少年见了嘻嘻的笑,扬着眉毛说道,“喂,你是不是害怕了?就知道你是个胆小鬼!”
    少年长着一副好容貌,弯弯的柳叶眉毛,明亮的眼眸,还有像是和身后半开的梅花如同一般的枚红色的嘴唇,漂亮的就像是少女一般。
    伍泉到底还小,经不住激,很快就抽了宝剑冲了过去,等着伍泉的父亲和齐武寒暄完毕,正要回到待客的厅堂喝茶的时候,结果却看到两个小的正在比试。
    齐武笑吟吟的,显然很是喜欢这样的场景,对着很是忐忑不安的伍泉父亲说道,“小孩子们就是要多比试比试,这到了敌人面前才不会怯场。”
    伍泉的习武天分很高,他师父是江湖中有名的高手,当初不过是看在钱的身上接了这件差事,想着拿了钱来糊弄,后来实在是喜欢伍泉,这才把自己的绝学倾囊相授,这一把名的朗月也是他师父所赠。
    那少年虽然动作灵巧,但这武艺差不多的情况下终究比的是一个力字,时间久了少年的动作就慢了下来,一旁少年的几个哥哥很是着急,各自为弟弟出主意,甚至有个人还很是厚脸皮的提醒着少年。
    伍泉心里很是不屑,觉得这齐家的几个子弟都有些不够正大光明,竟然这样的使手段,手上的剑法却越来越快了起来。
    不过几个回合,伍泉以一个长虹击浪眼看就要制住少年,那少年慌忙之中以剑抵挡,却是忘记了伍泉手上是一把削铁如泥的朗月宝剑,只听哐当一声伍泉直接劈断了少年的剑不说,锋刃的剑又朝着少年的脖颈而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伍泉硬生生的收回了剑,而那少年也是侧身避开,最后却还是让朗月宝剑摸到了少年的发鬓,顿时发带被削成了两段,一头乌黑的情丝也滑落下来,披散在少年的肩膀。
    等着两个人喘着气分开的站定的时候,伍泉直接就愣住了,对面的少年哪里是个少年……,分明就是一个女子。
    伍泉的父亲气急败坏,喊道,“你小子,谁给你的胆子?怎么就欺负起齐将军的爱女来了。”
    齐武显然也是有些心惊,不过看着女儿安然无恙,却是哈哈大笑,一边扶着女儿的头,一边对着伍泉的父亲说道,“这小子是个好样的,我喜欢,以后就让他经常到我这里来,正好跟我这几个小子一起比比武艺,互相切磋。”
    伍泉的父亲没有想过就这样得了齐武的青眼相看,很是有些高兴,又看到那少女对着伍泉做鬼脸,说道,“我叫齐瑾萱,你叫什么?”
    早就听说齐武有个幺女,爱若珍宝,结果谁能想到竟然放纵到……,当做男孩子一般养着。
    伍泉这会儿完全惊呆了,见她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好不避讳,又想起他们说西门关很是好一会儿才脸色通红的说道,“我叫伍泉。”
    正在这时候一个穿着绿色比甲的小丫鬟疾步跑了过来,看到披着头发的齐瑾萱吓了一跳,跺着脚说道,“姑娘,夫人正找你呢,你怎么又在这里练武?”
    齐瑾萱无所谓的耸肩,说道,“我这就回去,真是讨厌……,女人为什么要学女红啊,请几个绣娘不就好了?”
    “姑娘,你快别这么说了!”小丫鬟又急又气,显然齐瑾萱的话让她很是不安。
    伍泉看着齐瑾萱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她那针线的样子就想笑,总觉得他根本就不适合做针线。
    齐瑾萱回头对着伍泉说道,“我要走了,不然我娘又要唠唠叨叨烦我了,你下次来记得找我玩啊,我下次一定要赢你。”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和一旁走路小步温柔的丫鬟不同,很是洒脱轻快。
    伍泉想着……,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爽朗的女子。
    “喂,你一定要来!”等着快到拐弯的亭子边上,齐瑾萱回头对着伍泉招了招手,笑容明媚的喊道。
    耀眼的阳光映衬在齐瑾萱的脸上,像是镀了一层金一样的,朦胧如画,却是深深地印在伍泉的心里。
    “大爷,你快醒醒。”
    伍泉的耳边传来丫鬟的声音,他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头疼欲裂,他倒吸了一口气,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丫鬟是伺候伍泉婢女,这会儿恭敬的说道,“已经是申时了。”然后小心翼翼的又补了一句,“夫人来过好几次,都叫奴婢挡在门外了。”
    伍泉扶着剧痛的额头坐了起来,随意扫了一眼屋子,案桌上摆满了空酒瓶,那菜肴也都因为放得久了变了颜色,他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喝酒,到底喝了多少也不清楚……,似乎又回到了得知父亲去世的那一天,就好像这世界都抛弃了他一般,那么愤怒,孤独而绝望。
    丫鬟倒了杯温水给伍泉,又回头指挥几个小丫鬟在收拾凌乱的案桌,伍泉听着那碟子碰撞声音,脚步声,还有那些小丫鬟有意无意的眼神,只觉得很是心烦意乱,吼道,“都滚出去。”
    “大爷……”
    “没听见我说的话?”
    那丫鬟见伍泉脸色实在是不好,不敢不从,拉着几个小丫鬟急匆匆的退了出去。
    屋内又恢复了平静,伍泉起身推开了窗户,外面阳光明媚,生意盎然,他却觉得窒息的要立即死掉了。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皇帝和珍妃娘娘也从别院回到了京都的皇宫里,太后被削发送到了皇觉寺,那里向来都是接受历任后宫犯了错又不好关到冷宫的嫔妃,进去就等不剥层皮也会死半条命,只是面上会好听些。
    皇帝顾念太后养育之情,这才送入了皇觉寺礼佛,瞧瞧,这么好听?可是谁都明白,送入皇觉寺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太后娘家的许家全部被株连,一族四百多口,小到满月的婴儿,大道太后的老母也都被判了个斩立决,除了太后……,许家已经是被抄家灭门了。
    至于同犯齐昭仪,却是赐了毒酒而死。
    她死了,就这样死了!
    伍泉猛然的抓着胸口,他觉得呼吸困难,就好像心口被人放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样,这石头不仅压着他的难以呼吸,更让他浑身酸痛,直不起腰来。
    那样的难受,那样的憋闷,真想就这样立即的死了算了。
    梦境里的齐瑾萱还是那样青春年少,天真烂漫,就是偶尔发脾气的时候都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娇俏可爱,让总是难以自拔。
    母亲说,齐家女儿不是良配,她口口声声说什么要一心一意双人的,你是家中独子,需要开枝散叶,怎么能不纳妾?
    当时他就想着,母亲只是不了解齐瑾萱,只要给母亲时间……,母亲就会明白她是个天下的难得的好姑娘,性子洒脱爽朗,做事果决利落,有着不输于男子的才华,又时而娇媚,时而英姿勃发,时而正气凛然,会把你说的哑口无言,时而却是温柔似水的让你心甘情愿的沉溺在她编织的情网里。
    这样她竟然……就惨死了在后宫那杀人不见血的阴暗里。
    怎么会这样?
    顿时,排山倒海的海水就把伍泉淹没在了窒息的潮涌里。
    丫鬟守在门外,时刻听着里面的动静,忽然间就听到屋内传来男子沉闷而压抑的哭声,如同失去了伴侣一般就是自尽的大雁的悲鸣声。
    ☆、第一百三十章
    拱卫司的衙门有两个,一个在皇宫内院,那是指挥使处理事物的地方,还有一个……自然就是比大理寺天牢还要令人闻风丧胆的拱卫司的刑讯部,在城郊外的一处高墙内。
    对于这个地方,众人议论纷纷,不过都是什么那边的墙都是用死人的骸骨堆积起来的,又或者说里面怨气熏天,常年闹鬼,环绕那宅子的溪水上游的时候还是清澈见底,下游的时候却是猩红的血色,至于拱卫司的天牢,那就是有去无回,还没有人能活着……噢,不对,应该是四肢健全的出来,进去时候是个大活人,兴许回来的就是一个人彘。
    伍泉从家里骑着马跑出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初秋的雨说下就下了,他淋了一身,衣服贴在身上,浑身湿冷的很,却面无表情,似乎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黑色的骏马在主人的驱使下,犹如闪电一般来到了一处宅子前。
    高高的墙壁足有九尺来高,门外有兵士把守,虽然下着雨,却是身姿笔直,大檐帽下的面容很是肃穆严苛。
    “什么人?”
    “我是伍泉。”伍泉机械性的把腰牌拿了出来。
    片刻之后,伍泉就被小兵士带到了一处厅堂内,一整套红漆描金的檀香木家具,太师椅,八仙桌,正中的墙上挂着前朝吴道子的真迹,靠墙角的长几上则摆着两盆宋梅兰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家的主宅,这般奢华的不动声色,其实不过是拱卫司待人的厅堂而已。
    屋内点着火盆,驱散了外面的潮气,显得很是温暖,这让伍泉终于感觉到*的衣服贴在身上很是难受,可是他却浑不在意,甚至有种自虐的快/感,齐瑾萱死了,他却独活着,这种说不来的愧疚感,失去的爱人的茫然,撕心裂肺的让他痛苦不堪。
    也只有这么自虐的时候,他才会觉得稍微对得起齐瑾萱。
    邓启全很快就就走过来,他穿着一身红底洒金的拱卫司官袍,走路生风,很是急促,显然有些忙碌,腰上的佩剑上的宝石在屋内微弱的灯光下,闪耀出异样的光彩来。
    “你怎么过来了?”邓启全和伍泉是兄弟,小时候恨不得穿一条裤子,长大后更是亲如兄弟一般,所以邓启全在伍泉面前毫无遮掩……,这会让他正皱着眉头看着一脸失魂落魄的伍泉,心底的不满越发浓重。
    “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伍泉深深的吐了一口气,背靠在红色柱子上,眼中带出说不来的痛苦压抑。
    邓启全终于按耐不住怒意,他朝着半空中狠狠的挥了挥手拳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太后谋反,朝中一片混乱,正是用人之际,你却称病请假,浑浑噩噩的在家里喝了一个月的酒,整日的醉生梦死!可是陛下怪罪过你吗?那侍卫司的指挥使的位置还好好的给你留着!你这样对得起谁?”
    伍泉眼中上过痛苦之色,他揪着头发蹲在地上,像是一个茫然无措的孩子一样,说道,“我知道不应该这样,可是我这里空了,你知道吗?”伍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活着却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的。”
    “你这个蠢货!”邓启全见不得伍泉这模样,上前就狠狠的踹了他一脚,这一脚丝毫没有留情,揣的伍泉向后仰倒在当地。
    “我知道我是蠢货,根本就不应该招惹她,可是我那天在后宫里看到她之后就跟着了魔一样的。”伍泉索性趴在地上没有起来,他抬头看着邓启全,眼睛里有种莫名的火焰,“小三,你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你不知道那种感觉,就好像明明知道是飞蛾扑火,却奋不顾身的要跳下去……”小三是邓启全的小名,也只有伍泉会这么叫他。
    “够了!闭嘴!”等齐全脸上闪过一丝恐惧的神色,他蹲下来用手拽着伍泉的脖领子,把他拉了起来对视着自己,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来,“你要是还想活命,就不要再说下去了,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力气才把你保全下来?你又知道她……”邓启全像是说错话了一样很快就停住,随即稳住心神,又说道,“总之,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如果你还想活命,如果你不想你母亲这么大年纪还要因为你受牢狱之灾,你就给我闭上你的嘴,把所有的一切事情都给忘记了。”
    伍泉想起灯下为他做针线的母亲,想起她知道自己被委任为侍卫司指挥使之后的与有荣焉的神情,心里一阵阵的难过,母亲这一辈子就是指望着自己过活,他怎么能让她再次失望?
    如果自己出了意外,母亲恐怕也不会独活了吧?
    伍泉起身,眼睛里神采慢慢的消失,僵硬的抄邓启全打了招呼,脚步茫然的消失在了夜幕中,邓启全站在原地半天,恼怒,担忧,郁闷,最后都化为了无奈。
    有些话两个人都没有说破,但是他们都知道,伍泉想知道的是什么,而他不愿意说的又是什么。
    一个女人?至于吗?
    伍泉从来就不懂爱,他也不想知道什么是爱……,像伍泉这样失魂落魄的,几乎要失去了自己的本性吗?
    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人,个子高,偏瘦,肤色很白,穿着一件石青色的直裰,一双眼角细长的长眼睛里透着几分冷清,显得有些冷冰冰的,不是别人正是仟召陵。
    “他对那件事毫不知情?”仟召陵忍不住挑了挑眉毛说道。
    邓启全点头,“是的。”
    仟召陵目光深沉,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根本挡不住他,找人盯着他吧。”仟召陵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他预感伍泉绝对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他的性子坚毅果敢,平时多为理智,但是不动情时候还好……,一旦动情将会是天崩地裂。”
    “怎么可能?大丈夫不说金戈铁马去马革裹尸,但是又怎么能因为一个女子的之死而让整个家族陷入难堪的境地,甚至让生养自己的母亲受到牵连。”邓启全母亲早死,所以对陈氏有着莫名的依赖,甚至觉得在妻子和母亲之间,自然是母亲更为重要,毕竟妻子是娶来伺候母亲的不是?更不要说那个女子连伍泉的妻子都谈不上。
    仟召陵摇头,说道,“你还是找人盯着他。”
    自从仟召陵从舞弊案中察觉出太后的阴谋之后,邓启全就对他的莫名的尊重,听了这话,沉思了下,回头对着外面喊道,“来人。”
    外面黑漆漆的,官道上没有路人,只有伍泉一个人……,四周的树木在风吹下发出沙沙的声音,有种说不来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