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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不起 第34节
    他都开始说这种话了,方斐失笑:“杨老师,不要太宠我。”
    “听不懂。”杨远意难得耍赖,又问,“改天我去看你?”
    “哦。”方斐答应。
    再聊了几句杨远意那边的进度,对方最近正对着《岁月忽已晚》的一大堆镜头发愁,每天能剪十来分钟就算状态可以了。
    平时不怎么打电话,各忙各的,倒是还好。
    现在你一言我一语分享彼此最近生活,笑着,说着,尚且不觉得思念如丝线细细缠绕。等挂断了,面对不到半小时的通话记录,方斐耳畔回荡着那句黏又软的“晚安”,握住空荡掌心摩挲好一会儿,迟到地十分想他。
    想了又想,仍给他发消息:“改天是改到哪天呀?”
    杨远意没说死:“就最近吧。”
    “最近”就像“下次一定”,方斐稍有些失落了,又想:也对,他最近那么忙。
    第三五章 飞太高
    “卡,卡卡卡!”刘啸皱着眉站起来,“你怎么回事啊,今天都ng五次了!影帝,诶,赵影帝,能不能走点儿心?”
    方斐对某两个字过敏,一听他说,先条件反射地看向场景中央。
    穿西服梳油头的青年身形颀长,剑眉星目,一张脸是十分周正的帅气。
    这时他无欲无求地长出一口气,单手掩面用力揉了揉,哀嚎:“刘导,我就出道时拿过一次影帝,十年了,再无所获!你别埋汰我了,嫌刀子不够疼吗呜呜呜我命好苦啊……”
    说到这儿就开始假哭,看得一旁的跟组编剧直接笑出了声:“赵荼黎,你够了!”
    “就是!纽约电影节大奖还不算?”刘啸忍俊不禁,“长篇英文独白都能演,这点词对你有难度吗?”
    赵荼黎理直气壮:“我背台词一直是弱项,您给的这段有两百多个字,还要求一个镜头过!真的,刘导,周扒皮看了都捶胸顿足自己不够狠。”
    “这么喜欢贫?”刘啸想刺激他,于是故意冷哼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不然今天我跟你耗到底吧,一句话一句话抠,直接进到无缝接夜戏你看怎么样?”
    赵荼黎一愣,急道:“刘导!今天我老婆要来探班,你答应放假的!”
    刘啸:“那,看你状态喽?”
    再次喊了开始,刚才还萎靡不振的青年这次台词清晰,情感充沛,身形都板正得不能再挑出一丝一毫的错误,迅速地完美收工。
    “诶,见识到了吧?”编剧跟方斐调侃他,“这就是老婆的力量。”
    业内很多人都知道赵荼黎所谓的“老婆”不是女生,而是他的大学室友、金牌伙伴、能够在颁奖礼上毫不顾忌感谢的对象,沈谣。
    方斐虽不认识,但也是远远看见过这两人的。
    编剧姓吴,开完这个玩笑后肩方斐迟迟不回答,八卦地问:“哎,你知道他老婆吗?”
    “知道。”方斐笑笑。
    “连你都知道!”吴编剧小小吃惊,又笑着说,“不过也不奇怪,他俩感情那么稳定嘛!当年沈谣提名了三次才拿金橄榄最佳男主,赵荼黎给他颁奖,两个人抱了好久……如果从那时候就在一起,算来得有七八年了?在圈子里这么长久不容易哦,还是同性情侣。”
    方斐沉默了会儿,点点头:“嗯。”
    白天的进度排得很紧,四点收工后只休息了六个小时,就又全体集合,准备和大夜做艰苦卓绝的搏斗。
    最近集中拍摄在津海大学的剧情,这阶段方斐有几场戏份吃重,其他时候也要当崔旗戏份的背景板。他台词背得十分熟了,再加上播音功底,大段的文字演起来毫不费劲,有时还有出色的即兴发挥。
    因为台词好,刘啸特别欣赏方斐,并且旁边有个样样都行惟独台词偶尔不灵光的赵荼黎做参照物,纽约电影节最佳男演员惨遭刘大导演多次“拉踩”,苦不堪言。
    而方斐能沉浸其中,除了剧组纯粹的氛围,还有角色“周驰”。
    二十三岁的年轻大学生,留过洋,学业半途夭折。他有点儿愣,但热血,勇敢,不畏牺牲,是学生运动的带头人,敢于斗争且从不被失败打垮。
    方斐想,周驰身上有许多当代人都缺失的热情,包括他本人。
    于是演绎他的过程,好像也在对自己修修补补。
    正如此前对杨远意保证的那样,他演好每一部戏,这样才能和杨远意保持一致向前的步伐,不倦怠地把这条路走得如想象一般圆满。
    杨远意对电影有热情,追梦时如同鹰,长久在高空。
    他飞得太高,方斐想追上他。
    这点心思作祟,进组以后方斐就把恋爱稍微放到次要位置,不怎么去纠结离别。
    但今天他始终有点心神不宁。
    大夜从凌晨开拍,方斐做好造型来到片场先喝温水润喉。
    剧组多了个人,姿势放松地坐在副导演那边,正仰起头和赵荼黎说话。聊到开心处,赵荼黎抬脚,鞋尖一碰青年的脚踝,对方随即皱起眉,看口型好像是骂了句什么,但赵荼黎反而笑得更大声了。
    那青年扎着半马尾,有种中性化的漂亮。
    他看着面嫩神态却很老成,桃花眼,睡不醒似的半睁不闭,秀气的眉拧在一起,故作愠怒:“你烦不烦啊!——”
    方斐见过他,初次是四年前的金橄榄颁奖礼,最后一次在金玫瑰那块大屏幕,宣布“最佳男主角”得主时青年微微诧异,然后如释重负地笑出来。
    但之前沈谣的头发好像没这么长……?
    正思索着,两人视线对上。
    沈谣不闪不避,朝他笑了笑算作打招呼。
    ……啊,被发现了。
    方斐尴尬移开视线,他内向惯了,没敢直接回以同样的热忱。
    难以名状的心情,如果杨远意也来看一看他,不用那么光明正大,只给他一个眼神,他可能笑得比赵荼黎还要放肆。
    开拍第一场就是他和赵荼黎的对手戏。
    这场戏冲突多,台词密集,肢体接触频繁。
    刘啸的电视剧爱用演员同期声,《光阴如火》也一样,非不必要拒绝配音。但题材原因,又常出现大段的台词,赵荼黎和方斐都是第一次拍电视剧,最开始都压力很大。
    方斐一直有点怕这几场词多的,担心ng频繁,很少在对戏中感到痛快。
    直到今天,赵荼黎从刚开始就状态奇佳,他也像突然对你来我往的对手戏上了瘾。
    起先跟着赵荼黎节奏,后来开始了自发地去找感觉,和他飙戏,自身几乎与角色完全融合。快乐占据头脑四肢,连什么时候导演喊了停都没听见。
    一条过。
    “太厉害了!”刘啸是鼓励派的导演,坦荡荡地夸奖,“我要是不喊停,你俩是不是能即兴发挥完整场?后面都开始编台词了吧阿斐?”
    方斐没意识到,后知后觉:“啊?我忘了,只记得角色了。”
    “谦虚了方老师。”赵荼黎满头大汗,笑着随便擦了两下,“进组以后拍得最舒服一场,刘导,不是我说,和阿斐对戏确实舒服。”
    “喜欢就多合作呗!”刘啸乐呵呵地,“你俩主业都是演电影,以后还怕没机会?”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夸得方斐不好意思,只会说“谢谢”和“真没那么好”,局促无比地结束了戏份,赶紧下场。
    大夜时没谁是轻松的,方斐争分夺秒地休息,顺便围观其他主演的飙戏。
    可能受了他和赵荼黎这场的刺激,几个主演都铆足了劲儿,效果出乎意外好得很。刘啸在监视器后始终带着一抹迷之微笑,方斐坐在近处看,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注意力过于集中,于是没听见身后熟悉的脚步声。
    头发被轻柔地搅乱,方斐转过头,先看见一双长腿,裹在牛仔裤里。
    方斐一愣,视线向上移动,对上最特别的眼睛。
    夜晚剧组灯光从四面八方涌来,男人瞳孔里的蓝色被照得几乎退潮。他带着浅淡温和的笑意,肩披星辰与露水,意料之外地出现在了面前。
    黄昏时不安定的预感忽然坠地,心口有一簇球形闪电滚过——
    “嘘。”
    修长手指按在唇上止住了方斐即将问出口的“你怎么来了”,男人的灰蓝色眼睛哪怕在夜晚灯光中也独一无二。
    杨远意随手拉了个凳子,在方斐身边坐下,状似随意地在阴影里握住方斐的手。
    海滨城市,夜间降温又是坐着不动,方斐准备了一件中长款衬衫,候场时就披在身上。这时衬衫衣摆成了最好掩饰,挡住他们相握时手指交缠的影子。
    方斐心跳很快,生怕被发现表情不对,只若无其事地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人来人往,随时有被发现的危险。好在杨远意只握了一会儿,导演一喊停就放开,若无其事地朝指尖轻轻哈了口气。
    身边重又变得嘈杂,刘啸转头叫方斐时看见了杨远意的存在。
    表情先意外,随后他大笑着走过来,拍拍杨远意肩膀:“臭小子神出鬼没的!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句就跑来了?”
    杨远意在他面前是十足的晚辈:“好久不见了刘叔叔。”
    刘啸被他这句“叔叔”喊得感慨万千:“想当年,你爸跟我合作那会儿,你才到我腰那么高呢……一转眼都自己拍电影了!”
    “都是瞎拍,这不是来找您取经了吗?”
    没人不爱听吹捧,刘啸浑身舒畅,又和杨远意聊了几句后才说:“今天拍大夜,我就不招呼你了啊。找得到地方住吗?要不要给你开个房间?”
    “没事儿。”杨远意没正面回答,“您忙,不用管我。”
    刘啸并不多想,忙自己的去了。
    剧组人多,事情杂,杨远意饶有兴致地观察身边一切。小板凳坐着不太舒服,杨远意挪了挪位置,手臂被谁戳一下。
    低下头,方斐悄无声息递过来一张房卡。
    哪怕做这动作时他依然保持着专心旁观的姿势,尽管假装不成功,目光四处瞟。
    耳畔,还有个人偏要惹他:“什么意思,想把我支开?”
    方斐“唔”了声,嘴不怎么张:“今天要拍到四点钟,我怕你困……”
    “放心,困了我会直接去的。”杨远意说,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又轻轻用指节圈住方斐后颈处那一小块凸出脊骨。
    隐秘的偷来的快乐,情人相见,肌肤接触都像点燃火花。
    方斐极力压抑下去想现在就亲他抱他的冲动,手肘撑着膝盖,掌心托住脸。他在这时有点羡慕赵荼黎,谁都知道,谁都接受,谁也不会说他们不般配。
    他和杨远意完全不能做到吧。
    地位不对等,所以看上去始终像方斐别有企图。
    之后再去拍戏,一场群戏调度很复杂,场面混乱,情节也复杂。他们拍了近三个小时才勉强过关,方斐累得后脑发紧,再去看监视器附近的位置,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形容不好,有一点点失落。
    但就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