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地方……”冯卿道，“……其实说起来也真的不算太远，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青面鬼还想继续追问，结果这时候后面忽然传来了声音。
    “掌柜的。”
    李七端着一个盘子走了出来。
    他的语气里似乎是有些古怪，但是里面的所有情绪都被他那面瘫的表情给遮掩了过去。
    “刚才有人给你送来的这个，说是你要的，他们尽快送来了。”
    冯卿心想谁这个时候给她送东西啊，一转头看见那盘子才想起来了。
    哦……是她用美团点的那二斤打折荔枝。
    李七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过来，然后把盘子放到了桌子上。
    “吃荔枝啊。”冯卿招呼面前的债主，“那个，也没想到您来，要是知道您来的话，我就提前准备点更好的东西了……”
    青面鬼看着盘子时，吞咽了一口口水，忽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啊……说起来这个美团送外卖，冯卿想。
    其实还真的挺有趣的，的的确确就是外卖小哥送来的，
    只不过他们平平常常的开车到门口，然后又平平常常的把外卖放下，一点也没在意外面那些奇怪的景色，就像自己正在横店的拍摄地送餐一样。
    冯卿其实也很想问这群美团小哥为啥把头盔戴的都那么严实，连脸都遮上了，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头盔戴的这么规范的美团骑手。
    但是她生怕自己一句话造成什么可怕的后果，毕竟这些看起来很“正常”的美团小哥身上也充满了不正常的感觉，就跟她那个老板给她的感觉一样，她选择不去触碰那些很危险的东西。
    反正东西送到了，管它怎么送的呢。
    出于谨慎，虽说冯卿知道现代的东西在古代人眼里都会被转化成符合年代的样子，但是她还是多嘴问了一句，“谁送来的啊？”
    “一个……没看清脸的人。”李七道，“刚才从后门进来的，态度挺好，还让掌柜的你一会给他一个……五星？”
    “行了，我知道了，放这吧。”冯卿，她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桌子，瞬间脸上又堆起了笑，对着面前的这位债主道，“吃啊，多吃点。”
    话说古代人吃荔枝方不方便啊……冯卿一边剥一边想。
    其实她地理学的不好，对于一个地理不好的东北人来说，全中国除了东北以外的所有地理概念都算作南方。
    在冯卿的概念里，南方就应该有荔枝。但是冯卿自己也知道自己这破地理水平，所以内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忐忑的。
    不过她看了眼李七，发现他看见这荔枝好像也挺淡定的，冯卿就放下了心。
    估计是挺方便的吧，她这乡下来的小伙计看着荔枝都这么淡定呢，这孩子以前种地的，对农作物什么的应该都比较熟，要吃荔枝不方便，她这个伙计不得大呼小叫的吗。
    那些荔枝被李七洗了一遍，装进了一个又白又薄的瓷盘子里，看起来格外的诱人。
    实际上……
    ……刚才李七故意隐瞒了一件事。
    他没说的是，送荔枝的那个人轻功极其的高超，脸上还带着一个奇怪的面具。
    那个面具和衣服还都是一套制式的，似乎来自于某个组织，李七从来没听说过哪个组织是这样穿戴的，他放下荔枝以后就一溜烟的走了，那轻功在中原怎么说也是个一顶一的高手。
    然而那样的高手，在掌柜的手下居然只能负责送荔枝。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诗句天下人皆知，只是这场面李七之前也只在诗句里听说过，今天居然亲眼见到了。
    单单这一盘荔枝，看它的新鲜程度，恐怕得是十几个轻功高手没日没夜的奔波才能送到这里来的，能做到这一点的可不止是有钱就行，背后还得有一个强大的组织，妃子想吃个荔枝尚且得如此大费周章呢，倾尽千人之力，恐怕才能得来这样一盘荔枝。
    这是掌柜的手下的组织吗？
    李七暗暗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摸到了掌柜的一点点背景。
    美团……吗？
    ……
    冯卿拿起一个荔枝，她把荔枝的皮剥开，这时节荔枝正当季，新鲜的广东产荔枝，皮薄核小，一剥开就有一股香气飘了出来。
    “还行……”冯卿看着这荔枝想到，“没烂的……我还以为打折荔枝不太好呢，谁想到还挺新鲜。”
    她刚讨好的想把剥好的荔枝给对面的债主，就忽然看见那人嘴角裂出来了一个古怪的笑意。
    “那什么，在下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事，就先不在此久留了，还请掌柜的恕罪。”
    青面鬼抬腿就想走。
    “唉？这就走了？”冯卿诧异的同时大喜过望，“不再多待一会？”
    她其实想问的是这李七不还欠着帐呢吗？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青面鬼听见冯卿的话后脸上的笑容一僵，笑得比哭的还难看。
    “你……你是想让我还在这里待一会吗？”
    他刚才确实是想要用天一阁压一压这人的，谁想到人家反手就是给他开了一个下马威。
    好家伙，他寻思人家确实是没让他看见一个手下，可偏偏用这盘荔枝警告了他一下。
    青面鬼现在满脑子都是想死的情绪，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了一句话。
    ——你……既然都能有这么大的能力，千里迢迢的来送一盘荔枝了，为什么还要在这个小客栈里面当掌柜的呢！
    虽然青面鬼没有说出口，但他脑海中想这句话时脑补的语气是十分悲愤的。
    冯卿虽然口头上拦了一下，但其实肯定是想让青面鬼走的，她这一兴奋，脸上的笑就越发的深了一些。
    “没有。”她就带着这样的笑容道，“您如果非常迫切的希望回家，那么我还是非常高兴的，您准备什么时候走，李七啊，赶紧收拾一下……”
    “不！不不……”青面鬼站起身来，那僵硬的笑容就像镶在脸上一样，他疯狂摆手说：“我暂时还不是那么的……想回家。”
    ……尤其是回老家。
    “不不不，别客气。”冯卿一听自己这还谦让出毛病了，不管对方究竟因为什么原因突然想走，她赶紧把人送走不就得了吗，就在她脸上还挂着这样无比和善的笑容时，旁边的李七突然拦了她一下。
    “掌柜的。”他认真的看了过来。
    “嗯？”冯卿一愣。
    她其实被吓了一跳。
    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这又土又黑的伙计认真的看过来时还有点帅。
    当然那一刻冯卿认为这就是一种错觉，毕竟……一个一直被债主追债的，穷的叮当响的伙计怎么会突然间这么帅呢。
    “就让他走吧。”李七道。
    唉？她确实是想让人走来着啊。冯卿茫然的想到。
    为什么她伙计的表情就像是她不准备放人一样。
    “谢谢！谢谢！”青面鬼猛地站了起来，对着李七连连道谢，激动的差点热泪盈眶。
    他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只留下了眼神逐渐幽深的李七，还有一脸懵逼的冯卿。
    以及……站在门口，兴致勃勃看热闹的父老乡亲们。
    第9章 江上独舟 账房出场
    “师兄，那个家伙……那个天煞孤星的命数怎么样？”
    ……这是江南的某处江面上。
    这里不得不说是一块风水宝地，满天的星星挂在空中，水面上也全是星星的倒影，映照的半个江面都像是跟天空连起来了一样。
    船只飘在湖面上，就像是飘在一处虚空之中。
    一个人半躺在船上。
    那人的一头长发散落了一船，长长的发丝纠缠到了一起，就像是解不开的缠绵，他那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睛盯着头顶的天空，眼睁睁看着一颗星星忽然从空中坠落，这星星坠落的样子灿烂又凄美。
    流星在男人那黑的莫名的眼睛中反射了出来，让看见的人纷纷心里为之一颤。
    “天煞孤星……活下来了啊。”
    他语气里带着种兴致盎然的味道，“真是意想不到，从星象上看，像是有位高人救了他一命。”
    “师，师兄？”旁边的那个人语气有些发虚的问到，“你，你这些也都全算出来了？”
    那观星人惫懒的坐了起来，然后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身穿着一袭黑衣，头发用一根简单的红绳扎了起来，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装束，却偏偏让人移不开眼。
    当他坐在这艘小船上的时候，几乎会让任何一个不小心看见他的人误以为他是九天之下落入凡尘中的仙人。
    “其实我刚刚想说来着……听说那群名门正派的人没有办法出手，所以就雇了天一阁的杀手去杀他，去的还是乌头堂的堂主青面鬼。”
    “原来如此。”观星人小声的道。
    “师，师兄，你看出来了什么嘛？”旁边的小师弟语气忐忑的问到，他这次来也不是单纯为了给师兄汇报情况，而是为了从师兄那里带回去情报的，毕竟现在整个门派只有师兄一个人最擅观星。
    所有人都认为天煞孤星死定了，只有自己的这位师兄一个人默不作声的看了三天星星。
    然后，就发生了今天下午的那件奇事。
    ——那刀客，竟然被人给救了下来。
    一件事只在他们门派的内部流传着，那就是刀客乃天煞孤星转世，所有人都知道天煞孤星这次不会活多久，而眼下如果他活下来了，就意味着天下可能有大变。
    “算了，你回去转告师傅他们。”那观星人过了很久以后才说道，“天煞孤星活下来了……那位救了他的人对江湖来说可能是场灾祸，我会去那里看看那位前辈究竟是什么来头。”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让他像是谪仙一样。
    一身的风流。
    ……
    冯卿站在柜台后面吃荔枝，一口一个，一口一个，一会一大盘子荔枝就快吃完了。
    门口的父老乡亲们捧着李七刚刚给他们倒的免费茶水，发的免费瓜子，吃吃喝喝，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阳光透过柜台上的大裂缝照了进来，照到了吃荔枝的冯卿身上，冯卿看着就头疼，一会这柜子还得找人来修。
    还有这地面啥的，都被踩的脏脏的……冯卿想着想着，却忽然看向了不远处的李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