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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又是一年春好时。
    柳铃带着小丫鬟打账房回来,到了门口将托盘端过来,把两个跟着的小丫鬟打发去做事,转身进了堂屋。
    喜鹊如今也十五岁了,虽比小时候沉稳多了,但脾气到底是有些跳脱,她正在堂屋边到座房里守着煮茶,见柳铃回来了,笑着迎上来,“这是怎么了,出去一趟取这月的分例,回来却拉着个脸。”
    柳铃将托盘放在桌子上,饮了一茶碗凉茶“我哪里有拉着脸,倒是你,怎么不守着小姐,却在这里躲闲”。
    喜鹊笑着指指她“咱们打小一起长大,我还能看不出你生没生气,小姐在书房里给表小姐写信呢,杏子在那屋里侍奉着呢,我出来煮茶的,你先进去回话吧。”
    柳铃在小杌子上坐下“我等等你,一会儿一起进去,你这没心没肺的都看出我脸色不好,小姐能看不出来,我吃点刁难也就算了,不能让小姐也不高兴。”
    喜鹊盯着茶炉的火候“唉,也是,都是一家子的姐妹,四小姐那边隔个几天就要闹点事,反倒是表小姐,比这亲姐妹要好得多,临走前,还给小姐留下了会功夫的杏子,回江南五年了,两人的信也没少过。”
    两人这边感叹着姐妹情深,另一边李琼也正在抒发自己对表姐的想念。
    李琼如今已经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了,嬷嬷还真不是哄李琼的,李琼开始抽条长个子之后,就不是团子体型了,她现在虽然没像李琼设想的那样成为一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却也是个春花般娇美的小姑娘了,只是脸上婴儿肥没褪,多多少少有点影响美貌值,但是这样子更可爱啊,李琼坚信比我美丽的没我可爱,比我可爱的没我美丽【这种奇怪的自信心是哪里来的】。
    李琼和表姐的信一贯是能累死信鸽的,当然这只是形容一下,毕竟送信是靠驿站,真要是鸽子送信,李琼他俩简直就是虐待动物了,倒不是李琼能写多长,反而是不爱说话的表姐的信特别长,关心李琼身体,心理,还要时不时给李琼上思想课,偶尔还远距离指导李琼的功课,简直的万能笔友典型代表。
    李琼第一次接到表姐的信时,简直惊呆了,原来我表姐的潜藏属性是话唠吗?当时正是太上皇退位,太子登基的第二天,表姐在信里告诉李琼听说前两天京城夜里闹匪盗,询问李琼没受到什么惊吓吧,李琼认真的告诉表姐,表姐你不用担心我,我能吃能睡非常好,你要是不说我都不知道京城里还闹小偷了,你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生病。
    要说李琼其实忘性挺大的,她五年之后没忘了表姐,两人感情反而越发深厚,这些信是起了大功劳啊。
    李琼今天惯例首先说我很想你,我这边一切都很好。
    然后和表姐说了自己最近的生活乐事,例如,嬷嬷做了一道新点心,特别好吃,殷殷【表姐纠正了自己名字的正确写法】你不能和我一起吃真是太遗憾了,我和嬷嬷要了菜谱,随信一起寄给你,你记得让厨子做给你吃。
    还得回复表姐的学业检查,例如我的字最近写的越来越不错了哦,先生都有表扬我,说我行云流水,遒劲有力,力透纸背【先生:我不记得我这么说过,我只是夸你认真整齐啊】我附上了我最近的字谱给你看。
    还有例行抱怨自己很想出去玩,不是去寺庙的那种。
    还有说表姐你送我的那个发簪我特别喜欢,你好好做生意,不用总给我买东西,我得了一块古墨,原来真的有香墨啊,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也一并给你带过去。
    还有······
    但是李琼今天的信不同于以往,李琼要和表姐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这件事与李琼的后半生幸福有关,是非常严肃认真的。【喂,你们不要笑】
    李琼是这么写的“殷殷,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那个最疼我在边关当大将军的舅舅,我上次不是还和你说这是对我最好的亲人了【啊当然你也是】,我挺想他的,舅舅前两天来信了,说他当什么军元帅五年了,皇帝让他回京述职,恩······然后······那个我的两个表兄也要回来,你明白我意思了吗?啊算了,我直接说了吧,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你要给我保密啊,舅舅希望我嫁给表哥,我想了想,我今年也十五岁了,嬷嬷说我出嫁了,夫人才好安排四妹的婚事,所以夫人一定会着急先把我嫁出去的,好像已经在相看了,我很担心,我这两天一直在想,我觉得嫁给表哥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好的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我打算等舅舅回来再说,我觉得我应该会同意的,殷殷你的意见呢?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李琼放下笔,把信和附带的菜谱字帖古墨什么的都整理好,交给杏子,“记得一会儿就把这些给表姐发过去”。
    杏子放下手中的话本“知道小姐心急,我这就去”。
    出门时,正遇上喜鹊和柳铃进来,喜鹊把茶盘放在桌上,给李琼倒出一盏,然后过去给李琼揉腕子,“小姐今天这信写了这么长时间,快歇歇。”
    柳铃将托盘放好,笑着打趣“喜鹊如今好体贴人”又给李琼端正行了个礼,回话道“这一季的分例我刚去取回来了,要用的衣服料子也交给针线房了,过几日就拿回来了,这里是夫人赐给小姐一套金底蓝宝石头面,其余布料饰品什么的赏赐都入库登记了。”
    李琼一听这话,哀叹一声,不由得软倒,趴在桌子上,懒洋洋的把挡布掀开,这套头面打的是芙蓉花饰,宝石成色也很是不错,李琼却开心不起来,不出意料的话,这套头面就是夫人给自己添得嫁妆之一了。
    李琼挥挥手“快拿走,也放进库里吧”。
    李琼这孩子吧,说的好听点就是心宽,说的难听点就是没记性,愁也愁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就又把心神投入到了更多的开心的事情中,李琼小同学相信这个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是不想了。
    李琼这边仍然春暖花开,一派明媚之景。但是与此同时,整个皇城都已经笼罩在了主人愤怒黑气之中,看着低气压下的书房,影卫们从未觉得躲在暗处不能轻易现身是个如此好的规定,简直保护人身安全啊。
    ☆、第20章 我们的口号是:为了娶媳妇
    这原本应该是难得的休闲时光。
    陛下早早将折子批完,换了闲散的常服,坐在罗汉床上,靠着媳妇为了自己研究出缓解腰疼的软靠枕,我媳妇还不好意思告诉我是为我想的,我媳妇什么都好就是太害羞,案上摆着的媳妇最喜欢的玫瑰杏仁酪,散发着甜甜的香气,搭配上她写满可爱话语的信,就像是那个圆嘟嘟的小姑娘,坐在自己对面念叨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陛下将包裹打开,恩媳妇又送了这么多东西,一定是想念我了,唉媳妇长得太慢好心急,他选择性遗忘了自己先送去的大箱子。
    影三“要不要告诉主子想笑就好好笑吧,每回一边激动一边压抑,嘴角抽搐是闹哪样”。
    影四“有种你去说”。
    陛下小心的拆开信封,抽出了信,媳妇想我了啊,我也想你啊,等我把朝堂宫里都完全掌控了,就把你风风光光的娶回来。
    又吩咐到“德喜,把这菜谱交给御膳房,朕晚膳要用”。
    陛下再接着往下看,啊阿玉的字越写越好了,这字谱写的很好啊,媳妇不会为了让我看她的进步,练得太多吧,千万别累着,一会儿写回信的时候一定得叮嘱她,你字好不好,我都不嫌弃哒。
    阿玉想出去玩,这个目前还不行,我没法陪着你,有个磕磕碰碰怎么办,等把你娶回来,我亲自带你出去玩,我们去江南游船,去草原骑马,还可以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
    阿玉还没嫁给我,就懂得给我省银子了,我媳妇简直是贤后代表,媳妇你放心用,我的就是你的,你开心我就开心了,回头得了和这簪子一套的,还给阿玉送去。
    媳妇送的墨好香,好黑,不舍得用,放到我书房里收起来,陛下你忘了你昨天还骂了御书房的侍笔太监,嫌香墨气味浮躁。
    陛下读着媳妇的信,越来越放松,身体倚在靠枕上,嘴角挂着傻笑。
    影五“赌一百两,这是圆滚滚的信”。
    其他影卫“傻子也知道”。
    影七抗议“不许你这么说主子媳妇”。影六把他翘起的头发压下去。
    此时,殿里气氛轻松极了。
    正开着玩笑的众影卫感觉一股寒意延着后背爬了上来。再看陛下,一张俊脸阴沉如墨。
    影五自言自语道“这难道还真不是圆滚滚的信,好啦好啦,别瞪我,我不说了”。
    殿下心里简直是——我了个大槽,阿玉就只有舅舅对自己好,正值吴元帅和赵家勾结,朕就升段凛【阿玉舅舅】做元帅,我心爱的小媳妇说想舅舅,我满足媳妇的心愿,然后这舅舅要让他儿子娶我媳妇,这简直就是我千方百计的帮人给自己戴绿帽子是吧。
    陛下看看媳妇的信不舍得扔,看看抱枕不舍得扔,看看媳妇送的墨不舍得扔,看看媳妇喜欢的玫瑰杏仁酪不舍得扔,最后把自己的扇子一把扔在地上,愤怒道“让段凛回边疆去,今年不必他述职了”。
    周围的太监和宫女跪在地上,低着头,没人敢回话。
    太监总管德喜壮着胆子,低声回道“陛下,上午段大人的折子,已经到了宁化县了,明后就到了,您批的诸事便宜······”
    陛下······
    自作自受这几个字形容的就是朕。
    而且我媳妇还说可能会答应,阿玉你怎么了,你一定不会移情别恋吧,一定是埋怨我五年没见你,没准她那个所谓的表哥也给阿玉写过信,勾引我媳妇。还有靖安侯,他脑子里养金鱼了吗?能不能管好你夫人,谁允许她给我媳妇相看的。
    陛下已经脑补出了李琼和表哥你侬我侬,花田月下,情到浓时,那个男的,凑向阿玉嫩白的小脸,我受够了,陛下默默的想,我就不该把阿玉放在宫外,明明知道她多么可爱,多么招人喜欢,【这个,有吗?】我就应该早早把她接进宫里来。
    陛下冷着脸,将信收起来放进小匣子里,“朕登基日久,后宫空虚,将择淑女入宫,传朕旨意,诸位臣工,凡家有适龄未婚女子,送入宫中待选”。
    德喜揣着皇上的旨意,送到前面大殿里去,明日早朝即宣告,一路上还遇到不少小太监小宫女,太后那边的啦,长公主那边的啦,德喜好像不小心得漏了几句,这消息仿似长了翅膀,一夜间飞向皇城贵族之中,皇城的胭脂都要涨价了。
    陛下端起已经凉了的花果茶喝了一大口,朕原本打算等局势再稳一点,宫里的魑魅魍魉都处理干净了,再把阿玉娶进来,如今却等不得了,再等媳妇就是别人的了。
    他轻轻敲着桌子,把每一步都细细思量,安排妥当。
    五年前,父皇太过心软,赵起罢官削爵,赵贵妃进了皇寺,三皇子软禁,太后这几年虽然颇为沉寂,毕竟还是还好好的成了皇太后,宫中还是不够安全。
    朕原本想堂堂正正风风光光的把媳妇从宫门迎娶进来,父皇送信,以经验谈,自己的胖妞身份不够,又举了母后为例,朕努力了五年,却还是做不到肃清内外,令出即行。若此次只宣阿玉一人,必然会有人要生事,朕不怕他们找事,却不敢拿阿玉去赌。
    陛下将媳妇进宫之后的每一步反复思量,衣食住行,具有安排,【影七:我被分给胖嘟嘟小姐~(≧▽≦)/~啦啦啦】
    这边陛下安排着媳妇进宫的诸般事宜,务必要让媳妇舒适满意喜欢,那边李琼睡梦中流着口水翻了个身,喃喃道“表姐你越来越好看了”。
    陛下今天也在为了能娶上媳妇而奋斗,加油,不要辜负组织的信任。
    ☆、第21章 娶个媳妇为什么这么难
    今夜月明星稀,段棠和段棣兄弟二人趁着月色大好,正在驿站小武场比试,一人持刀一人持剑,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
    “哈欠“打斗间,兄弟二人同时打了个喷嚏,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
    “一定是有人想我了”段棣揉了揉鼻子。
    段棠笑了笑“想的到美,这是有人在骂你吧”。
    二人也练得差不多了,将兵器收好,嬉笑着往房间里走,段棣坏笑着反驳,道“那你还打喷嚏了呢,有人也骂你了。”【这是皇帝陛下的怨念】
    段棠不接他这话茬,吩咐自己的小厮“去厨房喊人煮两碗姜汤,多给点赏钱,把人家喊起来也麻烦人家。”
    小厮转头小跑去喊人了。
    段棣也不回自己房里,赖皮的跟回他哥那边,等着喝姜汤,一进屋,往床上一躺,手一摸枕下,往起一跳“哦~~,看我发现了什么?”
    段棠正洗脸呢,一听弟弟这声调,将布往脸盆里一扔,过去抢“你快放下”。
    “哥,这是给哪位小姐准备的礼物啊,还压在枕头下面,我哥也有喜欢的人喽”段棣跳来跳去。
    段棠按住他,劈手抢过来,把那小木雕放进箱子里面。
    “没大没小,谁允许你随便动我东西了”。
    “哥你脸红了”。
    “······”
    段棣反坐在椅子上“哥,表妹的事爹和你说了没”。
    段棠喝了口茶,听了这话,把茶杯一放,一挑眉“你怎么知道的?”
    段棣来回摇晃着凳子“爹和娘商量的时候,我偷听到的,后来娘跟我说了,我觉得她好像不太乐意,唉,哥你怎么想的”。
    段棠一本正经道“父亲一直觉得他身为兄长,没能保护好姑姑,表妹在靖安侯府生活的也十分艰难,我愿意听从父亲安排,照顾表妹”。
    段棣再次被兄长的一本正经脸骗了,艾玛,我哥还真是孝顺啊“那你那个喜欢的人怎么办,就那个木雕~”。
    段棠已经恢复了从容淡定,认真的说“哪有什么人,不过是我雕的不好,怕被你嘲笑才要收起来”。
    段棣挠挠头,“这样啊,哥你就是太好面子,这样不好,咱哥俩谁和谁啊,我还能嘲笑你不成,不过你还真是不会雕东西啊,回头你来和我学呗······”
    段棠:“······”【我的弟弟居然真的这么好骗】
    喝过姜汤,段棠把段棣赶回他屋里睡觉,自己躺在床上,手里拿着那个木雕看了又看,想起自己幼时见过的小表妹。
    那是段棠七岁的时候,父亲带着自己去看望表妹,父亲与靖安侯聊天,自己和表妹在花园里玩,也不知说起什么,表妹就哭了起来。他当时吓呆了,傻乎乎的看着表妹的眼泪顺着粉白的脸颊,一串串滚落,等他反应过来,拼命想词要哄表妹的时候,她不但已经不哭了,眼泪都自己擦干了,又高高兴兴的玩起来了,段棠心里觉得把表妹弄哭了,很不好意思,临走的时候答应给表妹刻个小木马玩,没等刻好,就出发来了边疆,那会儿他还挺惦记这哭起来怪让人心疼的小表妹,慢慢的长大,也就忘了,这小木马也一直放在段棠的玩具箱子里,前些日子,父亲和段棠提起表妹的婚事,他才想起了那个胖嘟嘟的哭起来很让人心疼的小姑娘,从箱子里翻出了那没刻完的小木马带在身边。
    “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呢,大概忘了吧,她当时也就三四岁”段棠将那小木马放回箱子里,躺回床上,慢慢睡着了。
    一路疾行,第二天上午就进了京城,一行人回了镇北侯府,如今的老镇北侯已经眼花耳聋,镇北侯府诸人都得靠着段凛,一大早就在府里等着,在府门迎回段凛一家人,镇北侯自持父亲身份,回去等着镇北侯洗漱过后,来给自己请安,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憋着气喊来小厮“去看看大少爷,怎么还不过来,心里还有我这个爹吗?”
    三姨娘给敲着背“老爷别生气,没准是有事绊住了,大爷这么孝顺,不会不给您请安的”。
    小厮出去没一会儿转回来,回道“大爷换过衣服,宫里边来了旨,大爷进宫给皇上请安去了。”
    镇北侯脸一僵,三姨娘敲背的节奏也乱了。
    段凛已经让人去给靖安侯府送了消息,打算明天就去拜访。主要是吧,皇帝事情多,一般来说,他不会马上就能去见陛下,总的等个七八天的。这京城里,权贵一堆,谁都觉得自己的事重要,都排着队等着见皇帝呢,他估计等个七八天,都是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