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母亲之后霍子彥一个人坐轮椅里想事情。刚才许烟雨的那番话他都听到了,他当然不会愚蠢地相信这个女人所谓的攀龙附凤的计划。这样的女人确实有,一开始装着若即若离,想要欲擒故纵。
但通常这样的女人都装不久,尤其在面对他这种类型的金龟婿时,也不过略做做姿态就顺从了。莫立仁从前就遇到过不少,每次都用一种鄙夷的神情和他谈论那种女人。
但许烟雨显然不是,她的拒绝是发自内心的,哪怕和他在浴池激吻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带有一丝抗拒的。这个女人有让人看不明白的地方,但有些地方又是清澈见底,一眼就能望透的。
比如她和莫立仁恋爱,就是临时凑起来蒙他的。他不揭穿不代表不知道,要不然他不会一直处处找机会撩/拨他。朋友妻不可欺,若她真是对莫立仁用情至深,哪怕他心中不舍也绝不会纠缠不休。
而今天母亲和她的一番对话,似乎又让他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许烟雨明知道他没有睡,却依旧那么大声地和母亲说那番不利于自己的话,显然是故意让他听见。她的目的是什么,是让自己死心还是想让母亲放心?
如果前者还好说,若是后者……霍子彥突然觉得,有必要查查母亲和这个许烟雨的关系。她们两个看起来毫无联系,但仔细一想都和他有关。若她们真有些什么,自己必然也要牵扯其中。
霍子彥放在轮椅上的手越捏越紧,显然在心中有了更深的计较。
而许烟雨这会儿还在餐厅里和莫立仁吃晚饭,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人已是对她虎视眈眈。
因为饿得狠了,她吃起来有点不顾形象,加上吃汤面的缘故,呼噜呼噜的声音从头响到尾,她竟也没有不好意思。
直到大半碗下肚她人舒服了一些,这才满意地抬起头来。然后就见莫立仁认真地望着她,他面前的面碗似乎没动过。
“还要吗?我的给你吧。”
莫立仁不客气地把面碗推了过来。
许烟雨脸上一讪,不好意思笑了:“累了一天可把我饿惨了。”
“没关系,你多吃点,不够我再叫。”
“不用了,够了够了,再吃得肥死了。”
“你肥吗?”莫立仁坐她斜对面,离得并不远。说了这话后就下意识伸手去捏她的手臂,“没有四两肉,瘦得跟排骨似的。”
这动作有点亲呢,但许烟雨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没推开他。莫立仁见她不反感就又把手移到了脸上,捏了捏她的脸颊:“太瘦了,以后我给你多补补,得养得胖点才好看。”
这下子许烟雨终于不好意思起来,她悄悄别过脸,躲开了对方的手,挑了根面条慢慢吃,借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莫立仁感觉到了她的排斥,不免有些讪讪,收回手后一言不发看窗外的景色。许烟雨以为他生气了,偷偷拿眼打量他,冷不防对方一个扭头看过来,两人四目相接避无可避。
“看我什么,怕我生气?”
“没有。”
“别撒谎。我确实有点生气,你跟子彥整天这么不清不楚的,我这个名义上的男朋友当然会不高兴。说起来我还没她跟你亲近,许烟雨,我们两个有做过什么情侣间该做的事情吗?约会、看电影、接吻甚至上/床,我们有吗?”
他越说越严重,听得许烟雨冷汗直冒。
仔细算算除了上次一起去看发布会外,他们确实没做过什么亲密的事情。连去欧洲拍照也是为了工作,一天忙下来她连话都懒得讲,也没心思当个称职的女朋友。
可真的是因为太累吗?扪心自问,许烟雨觉得有些自欺欺人。她不是还抽空跟霍子彥来了一场“鸳鸯浴”嘛,若真想跟莫立仁做点什么,怎么找不到机会。
说到底,还是不爱罢了。
原本就是利用他,现在说穿后更是不好意思。她把头几乎埋进面碗里,小声道:“对不起。”
“说对不起远远不够。”
“那你想怎样?这样吧,我们分手,我不能再耽误你了。你该找一个真正喜欢你的女生。”
“许烟雨,你这算是逃避吗?”
“不是逃避,只是……”
“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爱我。”莫立仁强行打断她的话,“但当时你也说,你愿意试试。现在呢,你试了吗,你连试都没试就想把我打发了?你觉得我是这种光吃亏不占便宜的人吗?”
许烟雨一脸纠结:“那你想要怎么样?”
“至少得试试。你连努力都没努力过,就要打退堂鼓?”
“我怕我努力到最后,还是会令你失望。”
“那也好过从未努力最后后悔来得好。”莫立仁又把自己的面碗往她面前推进一些,“行了,多吃一碗,回头多点力气跟我努力。”
许烟雨被他的话逗得一乐,今天整日的阴霾也消散了不少。
但这毕竟只是暂时的,回到家中后她依旧满腹心事,特别是看到小哲时,那感觉真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过。
今天在街上lerasa明明认出她了,可她却选择了拔腿就跑,显然是怕见她。她们在法国是同屋,算是不错的朋友,多年不见本该欢笑拥抱才是,可她的表情却大大出乎人意料。
其实是意料之外吗?许烟雨苦笑。当年她抛弃小哲一个人离开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做出决定了吧。孩子是她的绊脚石拖油瓶,会妨碍她追求美好的生活。所以她毫不犹豫抛下了。
现如今再见她,只怕她心里虚得很,所以才会那样反应。
许烟雨突然不知道还该不该再去找她,哪怕找到了她就会要孩子吗?可若是不找又是对孩子的不负责任。那是他的亲生母亲,总不能不明不白一辈子。就算要收养也得办理手续才行。小哲还是法国身份,在中国想要长期生存下去会有很多麻烦。他的出生证明上母亲那一栏不是她,她甚至没有合法的收养手续,必须找到lerasa当面说清楚才行。
若她真的放弃了,自己就要想办法托关系去办收养证明,哪怕无论让小哲入中国籍也要给他办个长期暂住证才行。以后还要上小学上中学甚至上大学,孩子的未来不得不考虑周到。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睡不着,翻身起床打开电脑查看收养的必要条件,越看越觉得沮丧。像她这样的未婚单身母亲,是不符合收养条件的。而且小哲又是外籍人士,这里面的规矩就更多了。
最后她把电脑一合,只能想到一个办法。
那就是——钱。
当所有的路子都走不通的时候,她就只能用钱来搞定一切了。这么说起来她真该谢谢莫立仁,谢谢他给了自己一个发财的机会。
可即便心里感激,她依旧无法产生爱意。和他在一起并不难受,有时候也很开心,可那只是朋友间的情谊。一旦谈到情啊爱啊之类的东西,她就打从心底里抵触。
他和霍子彥对她来说是两种极端。一个相处起来舒服却爱不起来,另一个哪怕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再难受再别扭,却偏偏爱得无法割舍。
许烟雨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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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钟潜从一家饭店出来,脚步有些虚浮。
今天老朋友聚会,他多喝了几杯,车子不能开了,只能打的走。饭店门口早已停了一排等待载客的出租车,一见他出来打头的那一辆立马启动,不偏不倚停在了他面前。
钟潜没有犹豫,拉开车门就坐了上去。前排年轻的司机问了句:“先生去哪里?”
钟潜就报了自家的地址,随即闭目养神。车子在路上微微颠簸十分舒服,不多久他便沉沉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当他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了,司机坐在前排一言不发,既不叫他也不问他要车钱。
钟潜有点迷糊,手抖着去掏钱包,冷不防看了眼车外的景色,瞬间打了个激灵,酒也醒了大半。
这里看起来不像他的车,陌生黑暗的环境,像是某个小区,但一时又看不清楚。一股恐惧感从脚底油然而生,钟潜喃喃道:“师傅,这、这是哪里?”
“是我们少爷的家。”
“你们……少爷?”
正说话着,他那边的车门一开,门口站着个高大的身影,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钟潜不敢下车,默默往另一边挪了挪屁股。
司机就开口道:“钟先生别怕,我们少爷没有恶意,只想找您谈谈。”
“可我不认识你们少爷。”
“您怎么会不认识呢,身为弘逸的员工,连董事局成员都不认得吗?”
钟潜的酒彻底醒了,脑子一转明白过来:“是、是霍少爷找我?”
“请下车吧。”司机扭头冲他一笑,伸手指了指外头漆黑的夜色,“少爷就在楼上,别让他等久了。”
钟潜没办法,只能慢吞吞挪下车。如果真如对方所说是霍子彥找他的话,倒不用担心安全问题。霍家是生意人不是黑/社会,自然不会对他动粗。
可深更半夜假冒的士司机把他骗来这里,显然要谈的话不可告人,钟潜又有点犹豫,生怕自己无意中做错了什么得罪这位大人物。一时间他情绪起伏,不免有点垂头丧气。
小区环境十分安静,他跟着开门的那个高个子男子走进大厅搭电梯,一直上到顶楼。顶楼只有一户,领路的男人走到门前摁响了门铃,片刻后就有人过来开门。
钟潜探头往里扫了一眼,空荡荡没什么人,心里略微安定一些。等走进去后一看,客厅里只坐了霍子彥一人,正在那里慢悠悠喝茶,连他进去也没抬头,似乎并不关心似的。
一直到钟潜走到他面前,恭敬地叫了声“霍少爷”后,霍子彥才抬头看他,冲他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请坐。”
听着虽客气但语气十分冷淡,钟潜心一凛,默默在对方的逼视下坐了下去,屁股只堪堪沾了一点边儿。
然后霍子彥就不说话了,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的身边各站了一个男人,一个是刚才领他上来的,另一个则是来开门的,显然都是心腹。虽不知霍子彥找他何事,但钟潜明白,对方肯定有私密的事情要问他,否则不会选在这么个地方。
可他能有什么向这位大人物吐露的呢?
无尽的沉默是一种折磨,钟潜开始还能平心静气地分析,可越分析越没有结果,心里也越是忐忑不安。最后他终于忍受不住,主动开口道:“霍、霍少爷,您今天找我过来……”
“有件事情想问问你。”
钟潜现在就怕他不开口,只要对方肯说话,他就安心不少。于是立马点头道:“行行,您问您问,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霍子彥也没打算跟他绕圈子,开门见山道:“大约半年前,你的设计组里来了一个叫许烟雨的设计师。”
钟潜眼前一亮,隐隐觉得自己当年的猜测是正确的。许烟雨来的时候毫不起眼,走的时候却是大动干戈。当时他就想这女人来历肯定不简单。现在一听果真如此。
“是,是个这么个人,但她很快就走了。”
“怎么走的,辞职还是开除?”
钟潜心里明白,霍子彥既然找上了自己,肯定已经调查过一些外围情况。许烟雨是自己走的还是被开除的他必定清楚。现在这么问不过是想看看自己老不老实罢了。
于是他痛快道:“名久上说是辞职的,但那只是为了好听,实际上行业里很多大公司都知道,她是被逼辞职的,其实也就是开除的。”
霍子彥点点头,显然挺满意钟潜的识时务。
“为什么要开除她?”
“当时她的一张设计稿出了问题,涉嫌跟我们组的副组长向东的一张没用过的旧稿撞上了,换句让说就是有抄袭的嫌疑。弘逸在这方面看得挺严,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肯定不能再待下去,所以只能走人。”
“你看过那两张稿子吗?从你的专业角度来看,有相似之处吗?”
钟潜有一说一:“确实挺像的,哪怕不是我们这种内行,换个稍微懂画画的人来看也能看出来。”
“那向东的旧稿是什么时候画的,有人能证明他的稿子先于许烟雨的稿子吗?”
“有,当时几乎全部门所有同事都声称见到过向东的这张旧稿,都说比许烟雨的那张来得早。”
霍子彥一挑眉,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几乎,声称?我注意到你用了这两个词,挺有意思。能跟我说说吗?几乎所有同事,那是不是意味着还有人没有从中附和,那个人是谁?”
“是我。”
“哦,居然是你?那声称又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他们真的见过向东的旧稿,还是只是为了挤走许烟雨?”
钟潜不由紧张起来。刚才的谈话都只是试探,到这会儿才是动真格了。少爷有心要调查出当时那件事情的真相,所以才会找自己过来。显然他是站在许烟雨那一边的,为了讨好对方或者说为了保护自己,他也应该向着许烟雨说话。
可他又在弘逸工作,那件事情显然是上头的人授意,一旦说了出来,他的职位恐怕不保。弘逸财大势大,自己哪怕离开去别的公司,也难保不会被对方下绊子。
该怎么抉择是件困难的事情,钟潜一时有些难以开口。
霍子彥一早就想到了他的顾虑,这会儿也不忙着逼他,而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状似无意地提到:“我听说你一直想寻求去国外发展?”
钟潜一愣,赶紧否认:“没有没有,我在弘逸做得挺好的。”
“我看过你的履历,名牌大学毕业,当年高考的时候英语考了148,我想你要是去国外发展,应该前途不错。”
钟潜本来以为少爷是在刺探自己,现在再一听倒好像在暗示什么,于是稍稍转了转口风:“我从小对英语还比较感兴趣,算是除了设计外的第二个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