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际关系是很奇妙的东西，有些人只能是一段的朋友，有些人却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姜惠英觉得她跟郑妍是后者。她们的友情开始于一块炸猪排，却非常牢固。
    “干杯！”
    “砰”是易拉罐碰在一起的声音，蜜桃味的汽水微弱地噼里啪啦往外起泡，烤盘上的牛肋条还在滋滋冒汁，油烟全被上方的排气管吸得一干二净。
    今天是公布高中录取结果的日子，不出姜惠英所料，她和郑妍又在同一个学校。她们从小学之后，初中也是在同一个班，缘分总是妙不可言。这次郑妍以社会关怀者的身份考进这所贵族中学，虽然姜惠英知道考试对于郑妍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只在乎写或不写而已，但她们又能在一起，这是一件非常值得庆祝的事情。所以结果一出，她们就约好在这家心心念念的日式烤肉店门口碰面。
    牛肉不需要烤多久，变色不再冒血水后就差不多了。郑妍用烤夹将烤好的肉夹进碟子里，两人一起开吃。用切碎的苹果粒腌制后烤得的肉味道十分香甜，牛肉软嫩没筋，一咬下去就有汁水，由于涮的是黄油，口感滑滑的，也更香了。
    “太好吃了！”她一边咀嚼一边赞叹道，“不愧是大受好评的烤肉店——”
    “还有更好吃的。”郑妍摊开一片脆而不硬的生菜叶，把黄萝卜和米饭混在一起，再放上两片沾有黑椒粒的牛舌包成小小一个，递到她嘴边，“快尝尝。”
    姜惠英张大嘴巴一口咬下去，米饭软软糯糯，牛舌也是热不烫口的，酸甜的黄萝卜将所有的腻味都中和了，她鼓着腮帮子竖起大拇指，“美味！”
    对她来说，跟郑妍吃什么都会开心，美味的食物更加美味。她时常会冒出一个惊人的念头，就是和郑妍吃一辈子的饭。
    “啊，是姜惠英那丫头！”
    一个让姜惠英及其厌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右眉毛反射性地跳了跳。她没回头，咽下食物，喝了一口汽水，身后的一群人也走到她们桌前。
    “喂，叫你怎么不回应——”崔尚勋双手插兜，胳膊肘碰碰她肩膀。他跟成敏宇几个朋友今天约去打篮球，现在顺便来吃顿饭。
    姜惠英扬着笑脸对成敏宇打个招呼，暗地里的脚直直踩上崔尚勋的新球鞋，随着他痛呼又狠狠碾压摩擦几下，白色的球面留下灰灰的印子。
    “我说过了吧？别碰我！”
    按照大人的说法，崔尚勋是她的发小，但对于她来说，认识他就是被下了诅咒。她自认为是一个博爱的人，从小不挑吃不挑穿，平时也能和所有人好好相处。唯独跟崔尚勋不行，他像一个吵了吧唧的闹钟，斗鸡场里最花枝招展的公鸡，不仅吵还特别讨厌。而好在在长辈的安排下，两人从小学到初中都不是同一个班，甚至两班相隔七八个教室，大大减少在学校打起来的机率。
    “你！你个……唔唔唔——”崔尚勋张牙舞爪。
    成敏宇一手捂住他的嘴巴，转头一脸笑意：“你们吃吧，我们先走了。”他也是跟他们一起长大的，非常清楚这两人只要一碰面，待在没有长辈的空间里就会变成一颗威力极大的定时炸弹，所以他还是把崔尚勋拉走比较好。
    走之前成敏宇扫了一眼姜惠英对面的郑妍，她静静地不说一句话，连双眸都是冷淡的，对视一瞬间也不躲闪，忍不住避开视线的人是他。
    “真是晦气！”一行人终于离开烤肉店，姜惠英不禁嘟囔。
    郑妍拉起菜单问：“如果再加两盘肉，可以让你开心起来吗？”
    “……绝对可以！”
    她们叫来服务生加菜，店里还免费送上水蜜桃口味的冰淇淋，里面有酸甜的桃子果粒。
    姜惠英恶狠狠地挖一口冰淇淋吃进嘴里：“崔尚勋太讨厌了，最好高中也不和他一个班！”
    “妍儿一定要提防他这种人，不要被他的外表骗了，以后的男朋友不要找我讨厌的人就好了，有喜欢的人也不要忽视我……”她像想到了什么，不停念叨。
    “……”郑妍惊异地看着她瞬间把一大球冰淇淋吃光，问：“为什么说这种话？”
    “论坛上经常有类似的问题，‘有男朋友后和好朋友疏远了’之类的……当然我不是说妍儿会见色忘友！”
    郑妍沉默地将生肉放在烤盘上，思考了一会，说：“不会的。”
    “嗯？”
    “我不会忽视你，更不会喜欢哪个男生。”
    “所谓的爱情比友情高级在哪里，我不明白。大家最常说‘友达以上，恋人未满’。自动给友情跟爱情分了等级，可凭什么爱情要排在友情上面？”
    她会认很多字之后喜欢就窝在书房看书，看过不少被歌颂的爱情，却始终索然无味。童话书也说王子和灰姑娘在一起，最后王子变成国王，灰姑娘变成皇后，生了小王子和小公主，幸福美满。可她就是看不出如何美好。对她来说爱情夹杂着性，夹杂着控制、繁殖的欲望，怎么比得上她们的友情？
    “其他的都不重要，我最想的是一直跟惠英吃饭。”郑妍边说着边把烤好的肉夹进姜惠英的碗中，烤盘上热气腾腾。
    “……”
    深刻的记忆总是难以忘记的，姜惠英始终记得，郑妍那天穿的衣服是条纹图案，头发绑成小揪揪，为了方便烤肉她把衣袖捞起来。烤肉店并不算亮，是热乎乎的灯光，照着桌子上的四罐冰汽水不断冒水珠，而她已经打开了第叁罐，气太多了，以至于打嗝是蜜桃味的。
    郑妍是她最好的朋友，每到新年，姜惠英都会大声地对着烟花许愿，她和郑妍要在一起一辈子，吃好多好吃的东西，当永远的朋友。
    愿望当然灵验，高中她们又是同一个班，还认识新朋友美娜。郑妍也慢慢开始实现自己的目标，美娜获得了自由，她们一起去女校，一起坐在研善婆婆的院子里吃鸡蛋烧饼，一起参加了选优赛，一起见证‘珍珠’的诞生。
    可人们不是常说，愿望说出来就不能实现，她并不相信。直到后来亲眼目睹郑妍倒在自己面前，她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只有呼吸的声音。
    之前讲到过，姜惠英是一个吵闹的人，从小一哭就天崩地裂，可现在她哭得很安静，因为眼泪总是在她没准备好时流下来。但她始终相信郑妍，也相信‘珍珠’，她一定会醒过来。
    而这次，应该换她来保护郑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