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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袁璐听了便道:“那你早些回去吧,注意保暖。这几日正是忙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能病倒。”
    “夫人放心,奴婢可不敢多懒。”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袁璐就让青江去了。她今天下午和晚上一直都在忙明日会客的事,因是头一遭没有经验,事无巨细都得在手下过一遍,从奉什么茶到插什么花都要一一研究过,晚上又找了吕妈妈来,给她讲讲这些夫人家里的关系。
    明日要来的夫人一共有五家,除了镇国将军夫人王氏,兵部右侍郎夫人高田氏,还有刑部左侍郎夫人、左都御史夫人和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郑氏。
    侍郎是正三品,左佥都御史是正四品。镇国将军是爵位,待遇相当于正二品到从二品之间,而世子夫人郑氏,虽然说起来还算不上是大家夫人,可她家齐国公府却是本朝开国第一大功臣。走到哪里,也不会有人敢把她小瞧了去。
    五个人里,袁璐完全不知道的是刑部左侍郎夫人和御史夫人。
    史妈妈道:“刑部左侍郎和左佥都御史是国公爷的旧友,国公爷掌都督府事,三人多有打交道的时候。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您大病刚愈那会儿,这两位夫人也是送了几次拜帖要来府上的,只是那时您说府上事儿忙,便给推去了。”
    袁璐没料到史妈妈连这些都知道,史妈妈便解释道,“来之前,太子妃娘娘特地多打听了一些事让老奴仔细记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夫人能用上。”
    “劳娘娘挂心了。”袁璐轻轻叹了口气,到底是自家人,心里总是互相牵挂着的。
    翌日下午,下过拜帖的几位夫人如期而至。几位夫人地位虽然差不多,辈分却是差着的。像兵部右侍郎夫人高田氏,年纪只比老太太小上一点,却因为丈夫的品级并没有高出多少,也不能在几位官夫人中托大。
    也因为这样,虽然知道是约了其他几位夫人的,心里却是不太高兴,想着早知道是跟这些个年轻的夫人一道,还不如只让自己的儿媳来。却也不想想以她现在和成国公府的关系,能被这样请进来已经十分不容易。
    袁璐一品诰命在身,也没有必要在门口候客,便派了青江在门口迎接众人,五位夫人先后到达,被丫鬟一路带着去了花厅。
    袁璐已经让人准备了热茶,自己也坐在花厅里候着。
    先到的两位夫人相携而来,两人俱是二十五六岁模样,看起来颇为熟稔。袁璐便猜想这二人应该是刑部左侍郎夫人和左佥都御史夫人。只是这二人具体哪个是哪家的,就实在猜不到了。
    好在这两位夫人并不刻意为难,其中一位穿茜素青色衣裳的便对袁璐道,“我家大人刑部左侍郎,我身旁这位是左佥都御史御史夫人。说起来,咱们三人的夫君还是多年的旧友了。”
    袁璐让丫鬟奉茶,对她二人笑道:“我多年卧病在床,眼拙得很,竟认不出两位姐姐。让你们笑话了,这里以茶代酒赔罪。”
    两位夫人对了一个眼神,意思是本以为几次要来拜访都被打回去了,这位常年不路面的成国公府人肯定是个性子冷、难相与的,此时看着倒是温和的很。
    袁璐又道:“今儿的茶也就是普通的雀舌,泡茶的水却是我附庸风雅,让人收集的院中梅花上的雪水。喝起来倒是别有一番味道,还望两位姐姐莫要嫌弃。”
    两位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还未尝出茶味,就已经是满口的清香。再看花厅里的布置,亦是典雅大方,不落俗套。
    这里刚说了没几句,镇国将军夫人王氏和齐国公府世子夫人郑氏、兵部右侍郎夫人高田氏,也都在门口遇上了,一同进来了。
    几位年轻的夫人见了面先是见过礼,又是姐姐妹妹地亲亲热热喊过一遍,这才纷纷落座。
    只有高田氏最是尴尬,这些夫人当她女儿都嫌小,却因为丈夫官位差不多,也只能按平辈坐到一处。
    几位夫人品过雪水泡的茶都说不错,其中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却十分纳罕,“我在家时也用过这法子来泡茶,可是泡出的香味竟没有你这里的一半。”
    袁璐便有些赧然地道,“说来几位姐姐定要说我焚琴煮鹤了。我这梅花雪水收集了几次,一共六七罐子,我自己尝过一罐子,却觉得味道太淡,于是便在雪水里放了些洗干净的梅花花瓣,泡上几天,
    ,煮茶前再把这放了花瓣的雪水一起煮过一遍,味道却是浓上了许多。”说着她又轻笑了下,“想来这外头的文人雅士喝的便是其中的趣致风雅,到了我这儿就……”
    这番话一说,几位年轻的夫人都跟着笑了起来。镇国将军夫人王氏算是跟她最为熟稔的,便笑道:“文人是借了梅花的香气来入茶,那是大雅!到了你这儿,是直接把梅花都折了放到了茶里,那就是大俗了。”
    袁璐便作害羞状,“姐姐可别说了,我这都要臊死了。”
    齐国公府世子夫人道,“昨儿你回帖是说府上老太君大好,我家婆母还在担心呢,如今看来有妹妹这样的妙人,老太君就是每日笑一笑,那也是立时能好的。”
    袁璐道:“劳诸位挂心了,老太太日前醒过来,大夫看过一切都好。如今虽然卧床养着,却是一日比一日好了。”说到这里她复又叹息一声,“老太太身子素来康健,若不是前几日进宫了一遭,也不至于突然发了这样的病。”
    老太太进宫后回来就病倒,本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只是其中的内里纠葛,却是大家不知道并且十分关心的。这也正是袁璐把几位夫人一同请过来的主要原因。
    她这话一说,众人便立刻问起来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袁璐便一脸悲戚地把那日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最后总结道:“老太太和我都想着本是好事,她老人家还特地陪着入宫一趟,就是怕哥儿御前失仪。可谁知道她进去了见到的却是那番场景呢,我们府上你们也是知道的,老国公爷去得早,老太太就只有一个儿子现在也在前线无法分丨身,家里孤儿寡母的,竟也没个主持公道的……”
    她顿了顿,叹息一声,片刻后又勉强笑道,“好在现在老太太身子并无大碍,哥儿也没冲撞了圣人。事儿总算过了。老太太劳各位夫人挂怀,特地请了诸位来,说与你们听一听,也好教你们安心。”
    几位夫人眉一挑,眼珠子一转,心里虽也有帮着十分不值,嘴上却是什么都没说。仍凑在一起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喝过一盏茶,袁璐道:“说起来我们府里还有个姑娘,也是我这做嫂子的不好。府里老太太年纪大了,我往日自己身子又不好,深居简出,竟也累得她未有出门交际。”
    镇国将军夫人王氏便道:“你府上的姑娘,我们自然是要见一见的。不仅要见,以后咱们聚着,你可不许把她藏起来。”
    袁璐便让人把高斓请了出来。
    高斓身穿一件莹白色彩绣菱锦对襟鸡缎子袍,逶迤拖地水绿色弹墨万字不断头纹襦裙。云髻峩峩,插着镶丝喜上眉梢白银步摇,腰间系着一个百蝶穿花锦缎香囊,行动间那香袋随着她身姿摇曳,那绣着的蝴蝶竟逼真地像在飞舞一般。
    几位夫人虽然都知道国公府有个不得宠的庶女,却没想过她会是这副模样,光看衣着打扮,就是权贵家的嫡女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高斓和她们见过礼,坐到了袁璐身侧。
    袁璐便恼了似的道:“这丫头昨日还说自己柜子里的衣服都旧了,没有好衣服出来会客,央我给她做两身新衣服。我说这临时做也来不及,就让她随便穿身半新不旧的衣服来,这可倒好,她这衣服一穿,倒显得我身上这条石榴红的裙子再艳俗不过了。”
    她这话带着玩笑,众人也并不当真,只是心下却想,这庶姑娘身上的衣服竟只算半新不旧的家常衣服?难道从前她不得宠的传闻有误?
    袁璐又对高斓道:“这可不行,你必须要给我绣个香囊。”说着又对其他几位夫人道,“她身上的香囊,几位姐姐都见过了吧。那图案是再逼真不过了,她自己绣的,我第一次见就十分欢喜,可这丫头爱拿乔,说什么也不肯多送几个给我。这下好了,几位姐姐给我作证,可不许她赖了去。”
    刑部左侍郎夫人都笑得合不拢嘴,“不就一个香囊,竟教你这样了?”
    话是这么说,几位夫人的眼睛却不约而同地往高斓腰间望去。高斓曾经给澈哥儿绣过一个大黄的香囊,还别说,真的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昨日袁璐让碧溪过去之前,就交待过她让高斓拿出一个最得意的香囊,今日挂在腰间戴出来。
    袁璐便笑道,“好东西难得哩。”
    高斓出来前已然后堂等候了一会儿,本有些不适应,此时几位夫人都开始聊起了绣工之类的话题,她反而觉得也不是那么插不上话,遂也跟着说上了几句。
    兵部右侍郎夫人高田氏,就等于是完全被晾在一边。如果说之前她还以为这成国公夫人找她们来只是为了倒倒苦水,那么现在她可以肯定了,不管她请其他几位夫人是为了什么,请自己来就是为了来打自己的脸的。再想到那日这成国公夫人上门讨要玉佩时的高傲蛮横,一时再也坐不住,站起身告辞道,“既然老太君已经无恙,我便也安心了,府中还有事,先告辞了。”
    袁璐眼睛都没抬,一扫之前同其他几位夫人攀谈时的热情模样,只神色淡淡地道,“青江,送兵部右侍郎夫人出府。”
    刑部左侍郎夫人和左佥都御史夫人眼神一对上,十分默契地朝对方眨了眨眼,意思是这里头还有戏嘿!
    ☆、第44章 热脸
    第四十四章
    那高田氏被袁璐的态度一激,心中更是气愤难平,虎着脸拂袖而去。
    袁璐歉意地对其余几位夫人笑了笑,“兵部右侍郎家同我们府上素有渊源,两家大人私交甚笃,恨不得两家人变成一家人,什么订娃娃亲的玩笑话都往外说过。只是如今么,呵,有些个人家做了那些个破落户的事儿,却还腆着脸上赶着来我们府上。只怕到时候真的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不讨好。”
    高田氏刚走到廊下,正好把这段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可一来,确实是他们家有错在先,二来,成老国公对他们家恩重如山,来之前她家大人还叮嘱她千万不能和成国公府闹僵。尤其是当今太子的小姨子,现在的成国公夫人,那是万万不能开罪的。是以,高田氏便只有生忍下了这口气。
    袁璐有道:“倒教几位姐姐看笑话了。”
    兵部右侍郎三公子和翰林小姐的婚事,满京城都传遍了。这其中的原委,就更是流言蜚语,难辨真假。
    镇国将军夫人王氏叹息道,“竟不知道府上还有这样的事。如今这世道也不知怎么了,人心竟已变得这么坏。”
    “姐姐们心善,自然便觉着天下间都是好人家了。算了,本是个难得相聚的好日子,提那些糟心事作甚。”袁璐又笑了笑,“不知几位姐姐平时爱吃什么,我这厨房里准备也一些糕点,说来都是府里姐儿爱吃的。你们尝尝,也好指点指点我。”
    齐国公世子夫人环顾了一周,才笑着问道:“说起来,我也来过府上几次,还没见过汐姐儿。”
    袁璐便拿了帕子掩嘴笑道,“喊了晚辈来,姐姐们可是要出见面礼的。”
    几位夫人当然不会小气,都说要见见小姑娘。
    袁璐便让人把汐姐儿喊了过来。
    汐姐儿穿了件蜜柑色花纹繁复的水田衣,戴着袁璐给的红珊瑚手串。头上梳了个花顶型的发髻,倒是无甚装饰物。她见了许多生人,也是有些害怕,袁璐在一旁对她示意,让她莫慌,然后牵着他的手一一给他介绍。
    她喊过人,行过礼。几位夫人也是真心觉得眼前得小姑娘玉雪可爱。便一人摘下了几样首饰当做见面礼。
    见过人以后,点心也被端了上来。
    袁璐的点心也是精心准备的,有用梅花入味的、且做成梅花样子的梅花糕,有外头裹了面炸过的、里头是软糯芋头的芋头糕,还有哥儿姐儿都十分喜欢的奶糕。
    梅花糕上缀了花瓣,胜在其形。芋头糕工艺复杂,胜在其味。奶糕就是匠心独运,胜在创意了。都是袁璐花了心思命人做的。
    几位夫人尝过以后都是赞不绝口,将她夸了又夸,还玩笑说就算只为了这么碟点心她们日后也是要常来成国公府叨扰的。
    妇人们聚在一起也就是说说衣服首饰,谈谈各家八卦,喝喝茶吃吃点心,本也没有许多事。前头八卦她们都已听到了,自然也有想往外说的。其中左佥都御史夫人就像说笑话似的,说了那么一件事:
    “忠勇伯的大姑娘想嫁给荣国公府最小的公子,还派媒人上门说合,被他们家老太太举着拐杖撵了出来。”
    这女方托人去男方家里说媒已经够惊世骇族了,却是个被人撵出来的下场,就更可乐了。
    左佥都御史夫人又笑道,“听说那姑娘出来拜佛的时候遇上了那家公子陪着祖母去进香,因缘巧合之下见了一面,竟从此难忘。可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忠勇伯家里这二姑娘心高气傲的很,一直没看的上眼的婆家,过了年就是十八岁的老姑娘了。可那荣国公府的小公子可才十五岁。”
    这个八卦可谓是精彩非常,不过也只有御史家的夫人什么都敢说。
    在场一群人都是想笑却忍着,这忠勇伯是当今皇后的亲哥哥,那大姑娘可是皇后的亲侄女。皇后的娘家不显,父母兄弟的官都不大,也就是运气好,当今起事的时候跟着干了一票,捞了一个爵位。
    而这荣国公府,虽然是开朝的国公之一。却是已经不知道排到了哪里的人家。而且现在的荣国公没有实权,他死去的老爹以前更是太孙党,还跟当今打了好几场硬仗。也就是有了个眼神好、会站队的好儿子,在后头给擦屁股,一家人才没在当今登基的时候给一锅端了,还得了个国公的封号。
    坊间传闻,荣国公他爹可不是得病死的,而是被当今赐下的一杯鸩酒给毒死的。也因为这样,荣国公府的老太太虽也有诰命在身,这么多年却从未进过宫。
    一通八卦说完,日头西移动,几位夫人也纷纷告辞。
    袁璐便亲自送她们出去,又是说说笑笑了一路,宾主尽欢。
    送走她们以后,袁璐才跟着放松下来,揉了揉脸上笑的有些僵硬的面皮,便让高斓和汐姐儿都回去休息了。她自己仍回了花厅,将今日的所见所闻回想了一遍。
    刑部左侍郎夫人和左佥都御史夫人一看便知是多年的闺中密友,两人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默契。且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夫君和成国公是好友,这两位夫人对自己也是颇为亲热的。
    镇国将军夫人王氏就更不用说,那是最给面子的,每次自己把话递出去,她会主动接下话头。
    只有一直说话不多的齐国公府世子夫人,倒不像齐国公夫人那般平易近人,神色虽然温和带笑,却是透着一股疏离。
    再想自己今日所说的话,应该是没有错处的。她们回去肯定是要说道的,你一言我一句的这事儿也就传开了,反正迟早也瞒不住,倒不如自己掌握了先机,让京里的人都知道,那是皇后故意踩成国公府的脸,而并不是成国公府真的哪里做错了。
    同样瞒不住的也有高斓被退亲的事,当年两家定亲,老国公还在军中,那同僚里知道这事儿的人就不少。如今只饭后闲谈似的说出来,也不争论谁对谁错,只以高傲的姿态让人都看看灰溜溜被赶出去的人是谁……
    花妈妈看她想事情想得入神,就出声提醒道,“时辰不早了,您看是不是先去一趟老太太那里。”
    袁璐便收了心神,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老太太一整日都躺在床上,也是无聊的紧,白日里哥儿姐儿都来瞧过她,她却都给挡了回去,让他们每隔三日过来一次。孙嬷嬷更是不许她去院子里了,差点把她闷出病来。
    袁璐一进屋,就听到老太太对她身边的丫鬟绿意横挑鼻子竖挑眼,“我这还病着你怎么穿这样的艳色衣裳?可是觉得我这老婆子倒了,是件十分可喜的事情。”
    绿意那真是冤枉死了,她上午穿了件荼白的小袄,老太太见了便对她冷哼道,“我这还没死呢,你就披麻戴孝似的,可是见不得我好?”这下午才换了件胭脂色的,谁知道老太太喝完药,睡了午觉起来,又是这一通说。
    袁璐一看绿意那有苦说不出的样儿,就知道这又是老太太找事呢,于是道:“今儿瞧着您的精神倒是比前两日好上了许多,我也就放心了。”
    老太太便放过了绿意,把矛头指向了袁璐,“一天没见着你,你倒是约几位夫人喝茶聊天的,过的惬意嘛!也不想着你婆母我还躺在床上呢!”
    袁璐便只能苦笑起来,“您这又是哪儿的话,您自个儿让我早上不要过来。今日下午来的都是来关心您病情的夫人,我也就是陪着寒暄片刻。哪里来的说法是不顾着您,只顾着自己惬意呢?”
    老太太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你嘴巴厉害,我不同你说话。”
    袁璐这下是真没了办法,求救地看向孙嬷嬷,孙嬷嬷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老太太这脾气是闲的发闷,闷出来的,发出来也就好了。
    袁璐便乖乖地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