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说，他原本就不是个擅长与人辩论的人，而傅星澜在这方面，显然比他厉害得多。
    傅星澜陈述事实一般道：你应该可以理解，如果确保不了你的立场，哪怕再需要你的技术，我也无法让你今天走出这扇大门。
    傅星澜目光森冷。
    顾晏之是科研人员，其实并不一定非得站队，目前的暂时合作换做其他情况下也不是不能达成微妙平衡。
    但问题就在顾晏之知道的太多了。
    不仅是傅星澜的躁郁症，还有潮汐的具体情况，哪怕顾晏之并非出于本意知晓一切，也早已不可能再全身而退。
    顾晏之手心有些发凉，喉头轻轻滚动了一下。
    他强迫自己闭了闭眼，这才终于发出了声音：是的，如果有那样的条件，我会很心动。
    但也只是心动而已。顾晏之道，我跟您一样，并不想做违背潮汐意愿的事。
    我的确对人鱼非常感兴趣，甚至这种兴趣，有时候能够超越我本人的安危和利益。他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掩盖住自己的情绪，但是我的兴趣，源自对这个物种的由衷热爱，我并不想伤害他们。
    傅星澜的表情依旧没有松动：我没办法相信你现在的一面之词。
    他解释，你为尹北辰的研究室工作时，也一度伤害了你口中并不想伤害的人鱼。你会妥协第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
    顾晏之脸色一白，面上的镇定也终于有些维持不下去了。
    他清楚傅星澜并不是在威胁他，也丝毫没有跟他开玩笑的意思，所说的都是事实设身处地想一想，傅星澜的不信任的确有理有据，并不算过分。
    顾晏之抿了抿唇，几乎是有些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更多理由。
    傅星澜摊摊手：我也考虑过关你个几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的躁郁症可以由人鱼治愈，到时候再重新还你自由。
    但这样一来，这几年里我就更不可能让你接近潮汐了。傅星澜道，我不能给潮汐留下任何安全隐患。
    甚至，从这种角度考虑，因为顾晏之在人鱼研究方面的能力太强，放他自由这件事本身就是对潮汐的巨大威胁。
    傅星澜微微皱眉，很快又摇摇头，他是将领，做决定的时候不能凭个人喜恶，也做不到完全的正义。
    他有些抱歉：我收回前言，大概只有永远把你关起来，我才能彻底放心，确保你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背叛
    却听身后一个微喘的声音骤然打断：他不会背叛。
    那声音隔着一扇门，然而不论是傅星澜还是顾晏之都瞬间分辨出了来人的身份。
    屋内静了片刻。
    门外的人等了等，很快喘匀了气，再次伸手敲了敲门，喊道：报告。
    傅星澜微微皱眉，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没好气道：进来。
    季澄风推门进来，飞速看了眼顾晏之，继而便冲傅星澜行了个军礼，道：既然人是我带回来的，自然归我负责。
    傅星澜面对他的时候明显态度随意了不少，横他一眼道：你拿什么负责？
    季澄风面不改色：我标记了他，只要我还是第一军团的人，他就没有办法背叛。
    傅星澜挑了挑眉。
    季澄风和顾晏之当初汇报的时候，只着重说了与mk药剂和人鱼研究相关的内容，倒是没有将所有细节都一一说明白，此时当着别人的面说起意外标记这件事，顾晏之本能地脸上有些热，微微垂下眸子。
    傅星澜轻嗤一声：临时标记而已，过几天就没有作用了。
    季澄风道：我会定时补上。
    呵，傅星澜似笑非笑看他，你说你负责就你负责？你说要咬人就咬人了？人家同意了吗？
    季澄风这才微微一顿，转头看了一眼顾晏之，状似征询。
    顾晏之明显没料到还会当场询问自己的意见，一时愣了。
    两人从一开始到现在，虽然他已经被咬过不下一口，也因为信息素影响，做过稍微更加亲密的事却从来没有互相说明白什么。
    季澄风糊里糊涂，他也糊里糊涂。
    两个人误打误撞地有了超乎正常的紧密联系，现下又像是被事态推着一般，要做出长期绑定的承诺
    大约是他犹豫的时间太长，季澄风明显脸色变了变，终于没忍住轻声问：你不愿意？
    也不是顾晏之还有点恍惚。
    他面上是一贯的冷冷清清，也看不出来到底在想些什么，季澄风居然罕见地有些忐忑了。
    他冲傅星澜使了个眼色：这么逼人家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傅星澜装没看见。
    季澄风只好又去看顾晏之，他清了清嗓子，正要说句要么还是多让人考虑几天打圆场。
    就见顾晏之点了点头：我愿意。
    他这么一低头，季澄风便看到了他被鬓发遮挡的通红耳根。
    季澄风微微一愣，只觉胸口轻微噗地一声，像是被什么彻底击中了
    傅星澜又认真地审视了顾晏之一阵，像是在确定他是真心出于自愿同意，半晌才终于算是答应般转头看季澄风，冷冷道：如果出事，我拿你是问。
    他顿了顿，很快继续道：我刚刚还没有说完就被这小子打断了，我没有要折磨你的意思
    在我这里，你除了没有自由，想做什么实验都会得到全力支持，想要什么、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可以尽情说，你甚至也能在征求潮汐同意后请他配合研究，不过所有实验需要先经过我批准，确定不会对他本身造成伤害
    他看了眼顾晏之，这个条件仍然有效。
    顾晏之眸光闪了闪，应道：谢谢元帅。
    他清楚这是傅星澜给他选择权的意思，oga毕竟处于弱势，如果不愿意被季澄风标记，他还可以选择傅星澜给的这另一条路。
    他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之前网上铺天盖地说傅星澜不尊重oga的新闻。
    然而在他看来，是否对oga特殊优待，从来不应该是鉴别alpha态度的标准，反而像是傅星澜这样，同等地给予机会、困难和抉择，将他当成真正有实力的个体，让oga可以选择摆脱信息素束缚做回单纯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平等和尊重。
    顾晏之转头看向屋内的年轻男人，季澄风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很快带着人告辞离开。
    两人走后，骆云洲从半开的门口探进一个脑袋，确认只有傅星澜一个人在屋内，才溜溜达达走了进来。
    骆云洲皱着鼻子嗅了嗅空气里残留的信息素，啧啧道：澄风受什么刺激了，这地盘标的怎么？顾博士身上都是澄风那小子的味道，你别告诉我你没闻到。
    傅星澜嗤笑一声：当然闻到了，否则我早八百年就把他轰出去了。又哪里还会让他有机会知道自己躁郁症的情况，更不可能让他接触潮汐一分一毫。
    傅星澜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就是看不惯wd那家伙磨磨蹭蹭的，这么多天过去了，连句话都不跟人家多说，临时标记都要淡没了。
    骆云洲笑笑：你以为谁都跟我俩似的没脸没皮？
    季澄风这人，心思缜密，考虑周全，常年负责将过于急躁的傅星澜从冲动的悬崖边拉回来，却也因此考虑得更多。
    傅星澜撇撇嘴：我之前还当这俩人你情我愿，这两天看wd忙得脚不沾地，把人顾教授扔沈砚那就不管了，昨天就顺口问了一句。
    结果季澄风垂着眸子说顾晏之醉心研究，对我多半没有那个意思，而他完全是趁人之危，才会在研究所里标记了他。
    傅星澜当场满头问号。
    那顾晏之是傻了才会一次一次给你咬？！
    季澄风一副颇有主见的样子，换了别人大约就被他这两句糊弄过去了，全当他对顾晏之也不太上心，才会找这么个蹩脚理由敷衍拒绝，傅星澜认识他这么多年，却一看就察觉了不对
    季澄风应对多么复杂的状况都游刃有余，做决定时也一贯干脆果决毫不拖泥带水，明明是个八面玲珑的超级特工却唯独面对顾晏之，这么多天都是一副束手束脚却又没法放手的样子，哪里像是没想法？！
    只怕是自己都没察觉自己已经动心了。
    再看看顾晏之得，好像比季澄风还懵。
    傅星澜语气如常道：所以我就随便试试，看他俩是不是真打算一拍两散了。
    骆云洲噗嗤一声，差点将正喝着的一口水喷出来：啥？！我擦你就瞎刺激吧，澄风知道了不得跟你急？他好不容易遇着这么个动心的
    傅星澜凉凉瞥他一眼：你当他看不出来？那就真是白跟我这么多年了
    骆云洲：
    元帅府外的车上，季澄风刚刚关上车门，转头就觉一股力道猛然压了过来。
    那人揪着他的衣领，用胳膊肘将他抵到了门上，呼吸就贴着他的侧脸。
    只是一瞬间，鼻尖萦绕的熟悉气息就激起了他颈后的一层战栗。
    季澄风放松下身体，声音很镇定：怎么了？
    顾晏之眯着眼看他，片刻后终于缓缓开口：我刚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才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傅元帅要怀疑我，一开始就不会让我碰潮汐。
    所以你俩刚才，是故意演戏诓我呢？
    季澄风缓缓勾起一边唇角，伸手搂住他的腰：那你要回去找元帅反悔吗？
    第39章 第39章
    潮汐很快从傅星澜那听说了季澄风和顾博士的事。
    他有些好奇：那顾博士要是两个都不选,你会真的拿他怎么样吗？
    会。傅星澜揉揉他，但他会选的，他从一开始答应尹北辰的时候,就已经选好了。
    潮汐很快想明白了,顾晏之其实很早就明白，只要答应进入大皇子的地下研究所,就不可能再有绝对的自由了。
    他曾经是有机会彻底远离这些，但为了林霜响,顾晏之还是心甘情愿被关了起来。
    就算傅星澜现在愿意放他离开，尹北辰也不会任由他自由生活在某处,傅星澜说是要限制他的自由，从另一个层面上，其实也是在保证他的安全。
    就算不为了那些事,傅星澜伸手捏捏潮汐的脸，只要你还在这里,他就不会离开。
    而顾晏之就算当场没有想明白这些事，回去之后稍微琢磨一下也能想明白。
    潮汐想了想：那他现在还没有来找你反悔之前的选择,是不是就说明也是喜欢wd呢？
    沈砚在旁边顺便也听了一耳朵,闻言插话道：那也不一定，他说不定只是打抑制剂打烦了，顺便找个免费人形抑制剂,无毒无害无副作用,心情好了还能解决个人需求。
    潮汐微微怔了怔，很快恍然地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听说抑制剂打久了就不太起效了,直接找个alpha的确是比较方便。
    沈砚点头肯定：顾晏之看着也不太介意被谁标记,反正wd之前也标记过他,而且还深得元帅信任,继续找他明显方便、快捷又效率。
    一旁的傅星澜和骆云洲：
    傅星澜默默将自家单纯可爱的宝贝拉过来抱进怀里蹭了蹭，同时给了骆云洲一个同情的眼神
    顾晏之是不是这么想的不知道，反正你家沈砚是当真彻彻底底的人间清醒，一时半会是骗不回来了，你自己慢慢努力吧。
    骆云洲：
    潮汐：？
    傅星澜等着沈砚收拾完东西，转头去整理数据了，才小声在他耳畔问：如果不是我标记你，随意换个其他alpha，你也都能接受吗？
    潮汐摇摇头。
    傅元帅刚刚暗自松了口气，就听潮汐理所当然道：你跟我契合度那么高，我为什么要找别人？
    傅星澜胸口骤然一口老血，勉强压下道：那如果，有另外一个跟你契合度高的alpha出现呢？你要换吗？
    潮汐陷入思索。
    傅星澜：
    傅星澜：
    傅星澜瞬间咬牙切齿，扛起他往房间走。
    潮汐在他背上终于没绷住咯咯笑起来，剩下沈砚和骆云洲对视一眼，很快摇头笑着退出了屋子。
    屋内很快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求饶声，没多久便又变成了小人鱼一声接一声的告白，夹杂着哭腔和傅星澜低哑的回应，在漫长的夜里一遍遍重复，仿佛要刻入胸口最深处。
    因为身份泄露的事，潮汐暂时无法正常回学校上课了。
    虽然不可能因此就永远不出门，但不论是沈砚还是顾晏之都觉得，最好还是等一切情况稳定下来。
    一方面，因为要等结合期完成标记后才能达到激素稳定，出于安全考虑，在那之前自然不适合出门。
    另一方面，傅元帅的躁郁症尚在反复，两人不久前才受到过袭击，幕后黑手还没查明，自然不能再掉以轻心。
    不论是联邦还是帝国现在都情况复杂，有些人没办法动傅星澜，说不好就会将主意打到潮汐的头上。
    不过这样的情况应该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傅星澜已经着手接管第二军团的事宜，竞争统帅的提案也开始准备。
    毕竟是两个军团的融合，冲突和矛盾在所难免，傅星澜跟季澄风、libra以及还在第一军团驻地的roar开了个难得长的视频会，讨论各项接管工作细节。
    沈砚拿他没办法，好在检查结果确实不错，便也没有再多说，只道：虽然躁郁症指标暂时下来了，但这么一上一下的也实在不算保险，你和潮汐还是尽快完成终生标记吧。
    傅星澜点点头：我没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