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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案本 第159节
    “喝点热水吧。”很久之后,谢清呈开口了。
    他起身给她倒了点水,递给她。
    水还是温热的水,杯子却不是她从前的杯子了。她捧着那待客用的一次性纸杯,怔怔地,又掉下了一串泪。
    谢清呈把沙发让给她坐了,自己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椅子和她之间有一个很礼貌的距离,他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李若秋摇了摇头,不停地擦着泪,半晌才道:“谢哥,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今天是这个场面,我没有想让你为难的……”
    “……没事。”谢清呈说。
    他这人是这样的,他有很强的性别固化观念,他总认为女性是弱势的,并且认为她们不可以这样,不可那样,有很多的封建观念。
    可他同时也因他的大男子主义,几乎不会和女性计较些什么。
    而李若秋一直是个非常理想主义化的女人,喜欢偶像剧,爱做白日梦,感情上面确实不太有底线,但除了这方面之外,她这个人在其他地方心眼并不算坏,甚至在某些方面非常心软善良,不然谢清呈当初也不会和她结婚。
    只是因她素来喜爱浪漫,会幻想些不着边际的东西,而以前谢清呈没有达到她的预期,她就总是忍不住和他争吵。
    那时候谢清呈就习惯了不反驳,不管她说的有没有道理,由着她闹就是了。
    他不会随便和一个女人,尤其还是自己老婆起争执。
    也许正是因为他的这种忍让,纵容了李若秋内心深处某种贪得无厌的欲望。她潜意识里似乎是觉得不管她做什么,谢清呈都是会理解她的,都是不会和她吵架的。
    可谢清呈当然不会容许她东食西宿。
    两个人走到镜破钗分,扯了离婚证后,再也没联系过。
    直到这一刻她忽然出现,带着脸上的伤,满面的泪。
    她把事情的原委,完完整整地和谢清呈说了。
    谢清呈看着她,沉默良久后问:“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我是实在没地方可以去了,大过年的,我心里特别难受……”
    “……我能理解。”
    李若秋又哭了:“你说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
    谢清呈抽了根烟出来,想按打火机,看了看她,又没按下去,把烟放下了。
    “你总是活在你的幻想里,李若秋。”谢清呈和从前无数次,在她遇到困难时,和她冷静地讲道理一样,“但现实并不一定是能和你的想象达成一致,甚至完全是相悖的。”
    “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该做的是想一想自己接下来要怎么打算,你是不是还愿意这样过下去,如果愿意,你得回去好好和他谈一谈,如果不愿意,你需要保存好能够保护自己的证据,然后找一个靠谱的离婚律师。”
    李若秋:“那、那你说我该怎么选……”
    “我不能为你的决定提任何的建议。”谢清呈安静地看着她,没有落井下石,但也没有更多的温度。
    “李若秋,你要知道,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李若秋的身子颤了一下,她良久无言,而后抬起头,慢慢环顾这个曾经也是她的家的地方。
    恍惚间,她好像瞧见了自己第一次以妻子的身份走进这个屋子时的身影,少女在窗台前抱住他,踮起脚吻他,笑嘻嘻地看着他淡淡的面容,说:“老公,我好喜欢你。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但现在什么都变了。
    她的痕迹在这个屋子里被抹去,只有结婚照相框摆过的位置,还有一点浅淡的痕迹。
    眼前的男人曾经让她从一个少女变成一个女人,她初时觉得他什么都好,后来却又觉得他什么都不好。
    她一直觉得谢清呈给她的东西太少了,从来也没想过是不是她所要求的太多。
    李若秋看着看着,想到了他们之前在这个家里的种种过往,又想到了自己如今那段风雨飘摇的婚姻,她想着,如果自己没有出轨,是不是依然可以和谢清呈在除夕夜一起包饺子煮八宝饭?谢雪还是会叫她嫂子,还有……还有……
    听到外面孩童嬉戏打闹的声音,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情绪,李若秋忽然很伤心地和谢清呈说了句:“谢哥。”
    “怎么了?”
    “……要是之前,我们能有一个孩子就好了。”
    “……”
    “那事情也许就不会……”
    她没有再说下去,大抵也是觉得自己失态了,掏出精致的手帕,擦了擦泪,轻声道:“对不起。”
    这最初好像是老天给她的考验,后来又成了老天给她的惩罚。
    她和谢清呈在一起时因为没有孩子,心思更易活络,最终出轨了另一个男人,觉得自己的人生还能重头开始。她庆幸自己因此得到了自由。
    可后来又是因为难以有子,她竟因这种可笑的缘由被另一个年轻女孩比下去,她又成了被出轨的那一个。她伤怀自己因此失去了婚姻。
    所谓造化弄人,或许正是如此。
    谢清呈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看了下手腕上的表:“时候不早了,我让谢雪陪你去酒店开个房间休息吧。”
    李若秋:“我……”
    “走吧。”
    他起身,也是要送客了。
    李若秋满眼的难受,最后看了看他桌上未动的烟:“那你要少抽一点。”
    “……嗯。”
    “这样对你身体不好。”
    谢清呈点头,再也不说什么了。
    他打开门,准备送她到黎姨家里找谢雪,结果没想到一推门,就差点撞到了一个男生。
    “……”
    是贺予靠在门外。
    男生静静站着,手插在兜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听了多久。门开了,他和谢清呈的视线对上,谢清呈眸色一沉:
    “你在这里干什么?”
    贺予目光不善地端详着他,眼睛里很有一种压抑着的兽性。
    但还没来得及答任何话,李若秋已擦了擦泪,收拾了皮包走出来,女人遇上了这个十九岁的男学生。
    贺予把目光移到她身上时,又瞬间变得很淡了,他安静地看着她。
    李若秋起先没认出这个青年来,毕竟贺予和她那时候招待的初中生已经差太多了,过了一会儿才猛地回过劲:“啊,是你?”
    第102章 只有我最懂你
    李若秋起先没认出这个青年来,毕竟贺予和她那时候招待的初中生已经差太多了,过了一会儿才猛地回过劲:“啊,是你?”
    她脸上多少有些尴尬。
    贺予却不尴尬,笑笑:“李阿姨,是我,您好。”
    “……”小兔崽子嘴太毒了,李若秋这个年纪,顶多叫一声姐。
    但他偏管她叫姨,好像在提醒她什么似的。
    李若秋:“你、你都那么大了。我当年见你,你还是个小孩子……”
    贺予依旧浅笑不语。
    李若秋:“我们这都多少年没见了。”
    贺予:“是很久了。”
    李若秋和那男孩子对视一会儿,她这个人感情上很细腻,一下子就觉察出贺予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甚至是有些眼熟的。
    她想了想,想到了——竟和那个上门闹事的年轻女孩有几分相似。
    李若秋觉过味儿来,就蓦地一愣。
    她不知道这男生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你……你今晚不和你爸爸妈妈一起过年吗?”她犹豫着,试探着问他。
    贺予回答的非常简单:“不和。我和谢哥一起。”
    “可……”李若秋还想再问些什么,谢清呈打断了她。
    谢清呈:“你跟我来。”
    李若秋只得作罢了,谢清呈侧过眼,警告地盯了贺予几秒,然后往谢雪那边走去。
    谢雪虽然恨死了李若秋,但她和谢清呈一样,都不是会在别人落难时踩上一脚的人。知道李若秋被那狗渣男打得厉害,嘴角都肿了,还有一颗牙也松动,她到底还是答应了带李若秋去附近的酒店,照料她两天。
    安排完一切后,谢清呈独自坐在屋内抽烟。
    没人再进来打扰他,黎姨很识趣,贺予也被那些大妈爷叔叫去聊天了。
    外面人群在温柔地喧闹着,尽可能地当做刚才他们什么都没瞧见,尽可能地把一份安宁留给他。夜深的时候,天空中又开始飘雪,渐渐地窗户都被暧雾所模糊,只有贴在玻璃上的红色窗花是清晰的。
    谢清呈的眼神和雾气一样朦胧,他修长的手指按灭了最后一支烟,起身去淋浴房洗漱。
    房间里很闷,他抽了太多烟,又喝了些酒,精神状态也实在很差,费了好久才朦朦胧胧地睡过去。
    大约是总台开始唱《难忘今宵》的时候,房门开了。
    他模糊间以为是谢雪回来了,直到那个人走过隔帘,来到他的床边,他才意识到那原来是贺予。
    谢清呈躺在床上,也不想说话,只微微睁开一点点的桃花眼,淡漠地看着他,眼神空荡。
    他在李若秋面前没有发火,但他确实觉得——非常的耻辱。
    非常的丢人。
    李若秋自己或许没有太多感觉,因为是她背叛了他,她在那么多人面前又回来向他哭诉,谢清呈觉得自己的疮疤被赤裸裸地掀开,给了所有人窥看。
    其中也包括了贺予。
    他觉得自己挺失败的,连自己的妻子都挽留不住,这换任何一个大老爷们都会很受伤,那伤口过去那么多年,他以为不会再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