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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仆妇进屋通传后,董娘子在外屋接见了他们。董娘子穿一件掐花金丝琵琶襟上裳,绣玛瑙盘扣,内衬一条红底白纱百褶裙,裙裾以珍珠点缀,粒粒圆润饱满、光泽无度,再配上她发髻中的赤金彩凤步摇,华珠差点儿以为自己看见哪家的千金小姐了。
    董娘子招呼几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几位爷请坐,年小姐请坐。”
    她还不认识廖子承等人,华珠便向她一一介绍,“我姐夫,燕世子,廖公子。”
    董娘子忙向众人行了一礼,“不知贵客前来,有失远迎,失敬。”
    颜博客气地笑道:“是我们唐突了,没提前与董娘子打个招呼。”话虽如此,却是当仁不让地坐了下来,“对了,你怎么住在我三……三年都不会逛一回的街上?太偏了,平时去店里不方便吧?”
    董娘子就道:“这是我家小姐留给我的院子,我走投无路时动过卖掉它的念头,但终究舍不得。”
    华珠等人纷纷落座,董娘子开始沏茶。
    桌上的托盘里放着八个茶杯,都面朝下盖在柔软的红色绸布上,绸布边角,有一滴被水渍侵染过的深色。
    廖子承有意无意地用手指一一点过茶杯的底部,在最右边的两个茶杯那里多点了几下。
    华珠注意到了廖子承的动作,趁着董娘子转身取茶叶之际,麻利地翻开了那两个茶杯,发现它们还是热的,且其中一杯的边缘有淡淡的口脂。很有可能在他们进门之前,董娘子刚招呼过某位客人。华珠抽回手,笑着问:“我们有没有打扰你休息?”
    董娘子将沏好的茶端来,又从托盘里挑选了五个茶杯,看似随意,却避开了那两个用过的:“没,我刚在里屋绣花。”
    “一个人吗?”华珠问。
    “是啊,我没什么朋友。”董娘子笑着回答。
    华珠冲赫连城比了比手势,赫连城会意,摸着胸口道:“糟了,我的玉佩不见了!那是皇祖母送的生辰礼物呢!怎么办怎么办?”
    华珠就问:“你是不是掉在李府了?”
    “有可能!我得赶紧回去找!”说着,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华珠与颜博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廖子承不喝别人家的杯子,便没动。
    董娘子看向华珠的裙衫笑着道:“我做的时候挑了好几种颜色,最终选了红与白,很配年小姐。”
    “你的裙子也是红白搭配,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两种颜色。”华珠指了指董娘子,“不知当年的柳姑娘,是否也偏爱这种搭配?”
    提到柳昭昭,董娘子的表情怔忡了一瞬,随即苦涩一笑,“是啊,小姐她最爱寒梅,说寒梅飘雪乃人间仙境,故而很喜红白之色。”
    “董娘子与柳姑娘感情真好。”华珠感叹了一句。
    “我的命是小姐救的,没有小姐,便没有我。”董娘子喝了口热茶,“你们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华珠放下茶杯正色道:“实不相瞒,我们在东一街发现了一具焦尸,死亡时间在本月,初步怀疑是你的主子柳昭昭。”
    董娘子一愣,继而失笑,“那你们一定弄错了,我家小姐六年前就下葬了,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华珠狐疑地蹙了蹙眉,“但是我们在她身上闻到了麝香、冰片、灯芯草与木香的气味,尸体烧焦后糊味太重,若非长期使用是闻不出来的。而我们查过你的记录,你也的确购买了这些东西。”
    董娘子叹了口气,“是,我是买过,但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而且我买了之后便直接放进了小姐的棺材里,然后又给她涂了厚厚的蜡。小姐生前爱美,我知道她一定不愿自己的躯体败坏腐烂,所以才求了这么个偏方,让她永驻佳颜。”
    华珠学医多年,却并不晓得这一偏方,她看向廖子承,见廖子承的俊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便明白他早已猜透其中关键,难怪他说“就内脏的腐化程度来看,不超过三天,但有很多东西能够影响尸体的腐化,比如温度,比如……”当时他想说的应该就是防腐药材或条件。
    华珠放缓了语气:“柳姑娘性格如何,生前与谁结过怨吗?在琅琊。”挖墓焚尸,这不是一般地恨啊。
    董娘子的长睫颤了颤,放在桌下的手缓缓地拽紧了裙子,“小姐很善良,性格很好,没与谁结怨。”
    华珠眯了眯眼,“说说你与柳姑娘的认识经历。”
    董娘子答道:“七年前,小姐去皇宫献艺,庆贺太后娘娘的寿辰,回江南的路上碰到我被一群劫匪侮辱,她救下了我,从此,我便跟着她了。”
    华珠又问:“同年冬,你们来琅琊寻亲,寻谁?”
    董娘子低下头,“小姐没告诉我。”
    “柳姑娘死前是不是怀有三个多月的身孕?”
    董娘子的手一抖,茶水洒了出来。
    “孩子是谁的?”
    董娘子垂下眸子,颤声道:“我……我不知道……”
    “她真的是病死的吗?”
    董娘子摇头,“不是。她……她喝了毒药。”说着,起身走到内室,取了一封泛黄的信件出来,递到华珠的手上,“这是她的遗书,她自小有弱症,不宜受孕,她偏不听,努力怀上了,却……”
    却一不留神滑胎,自此心灰意冷,选择了轻生。华珠看完遗书,心底却有了一个新的疑问,“当时她的胎完全落下了吗?我们在她腹中发现了胎尸。”
    董娘子忍住泪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我晕血,请了产婆过来便晕了过去,等我醒的时候……小姐已经自尽了!”
    “你晕了多久?”
    “大概……一个时辰。”
    华珠追问:“产婆是谁?”
    董娘子按住太阳穴,神色很是痛苦,“不记得了。”
    ------题外话------
    咱们国家出土的千年女尸坟墓中,的确有发现过麝香、灯芯草、冰片、木香这类可以杀菌、吸潮、消毒的药材,还有尸体上的蜡,它们具备防腐的功效,虽然不是防腐的全部原因。
    这篇文是言情小说,不是科普杂志,会尽量尊重事实,但也会在事实的基础上做一部分艺术的升华,最常见的例如轻功。所以,考据党请勿深究。
    ☆、【第四十三章】别舔我
    “她还有别的亲人吗?”
    “应该没有。”
    华珠看向廖子承,见对方点了点头,她又对董娘子正色道:“根据目前的情形来看,是有人盗走柳姑娘的尸体,然后进行了焚烧。你真的想不到谁和她有仇吗?”
    董娘子的眼神开始闪躲,不敢与华珠对视,“想不到。”
    又撒谎!华珠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们需要开棺,做最后一步的确认,请你告诉我们柳姑娘的埋葬地点。”
    董娘子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那个地方很隐蔽,我太久没去记不清路了。你们给我时间想想,明天把地图画给你们。”
    廖子承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柳姑娘是梅庄五女之一,她生前有没有和你讲过梅庄的事?或,留下与梅庄有关的东西?”
    怎么又问起梅庄了?华珠疑惑地看向了廖子承,发现他在提及梅庄时,表情里有一种她看不懂的肃然。
    董娘子吸了吸鼻子,“没有。”
    廖子承的眼底掠过一丝暗光,“我想看看她的房间。”
    董娘子带路,绕过回廊,推开右手边第三间房,说道:“我没怎么动过她的东西,除了日常打扫外,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与董娘子房间的典雅不同,这间屋子布置得非常华丽,所有器皿家具皆有大气繁复的图腾,屏风上绣了美人图,神韵超逸、容颜倾城,穿着苗族女子的服饰。董娘子就解释道:“那是画师为小姐画好,我再亲自绣上去的。”
    “原来董娘子是江南湘西人,真美。”华珠赞许了一句。
    廖子承犀利的眸光扫过房间的每一处,最后定格在一个颜色略暗的红木箱子上,“这是你们从江南带过来的?”
    董娘子一惊,“廖公子好眼力。”说着,打开了箱子,“这个箱子小姐锁得比较紧,平时不许我看,后面她过世,将钥匙与遗书放在一起,我才有机会打开。”
    里面装着一些苗族女子的衣物,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廖子承劳烦董娘子将衣物取出,然后借着光线,在箱子的一角发现一块地方,比周围的颜色浅。他摸了摸那里,“这儿应该放过一个巴掌大的圆盒子,去哪了?”
    董娘子想了想,摇头,“我打开箱子为小姐整理遗物时,没看见什么盒子。”
    廖子承仰头,深吸一口气,仿佛把什么濒临爆发的情绪压回了心底。
    华珠与颜博面面相觑,为何他们觉得比起案件本身,廖子承更紧张那个盒子?
    尽管华珠与廖子承都非常急切地想开棺一查究竟,但董娘子执意要等明天,二人便与颜博离开了小别院。
    上了马车,华珠捂了捂小腹,颜博关切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华珠微红了脸,“有……有点内急。”
    颜博捶了捶腿,“内急你就去上茅房啊!”
    “我……我不习惯用别人家的茅厕。”除非憋得不行了,但现在,貌似还能忍。
    颜博无语了,看了看廖子承,又看了看华珠,“你们俩,一个不习惯用别人家的杯子,一个不习惯用别人家的茅厕,真是绝……”
    “咳咳!”华珠轻咳一声,打断了颜博的话,一本正经道,“董娘子总是推三阻四不肯告诉我们柳昭昭的情郎是谁,也不肯说柳昭昭与谁结了怨,她和柳昭昭的关系好像并不像她描述的那么好。不然的话,她应该不遗余力帮我们抓获真凶才对。还有,她说太久没去埋葬地点所以记不清,我确定她在撒谎。会不会是她与那个男人合谋杀了柳昭昭?现在我们打草惊蛇了,所以她要拖延时间,连夜潜逃?”
    奇怪了,他们与王三爷又有什么纠葛呢?这件案子牵扯得东西越来越多,变得越来越千头万绪。华珠又想咬笔,一张口,却咬到了一块麦芽糖,除此之外,还有个其它的东西,华珠几乎是下意识地用舌尖扫过,就听得廖子承轻轻一叹,“别舔我。”
    谁、谁、谁……谁舔你?华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咬到廖子承的手指了!他干嘛?一直盯着她吗?居然给她喂糖吃!华珠尴尬死了,一把推开他的手,恨不得挖个坑把他埋掉!
    廖子承却撇过脸,眼底,闪动起一丝似有还无的笑意,尔后推了推一旁的颜博,语气是少有的轻快,“派人盯紧董娘子,她今晚会有行动。”
    “啊?”想事情想得太入神,被廖子承一推,吓得脸都白了,廖子承又重复了一遍,他随手拭去额角的冷汗,“知道了,我会派人过来的,我有事先走了!”
    “姐夫!你干嘛丢下我一个人?”华珠挑开帘幕,委屈地吼着颜博,眼神一瞟,却看见那名仆妇拉着装了垃圾的篓子出来。
    华珠心头一动,跳下马车拦住了仆妇的去路,“这位妈妈,你在这里做了多少年的事?”
    仆妇不理她,埋头前进。
    华珠忙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
    仆妇依旧没反应。
    华珠咬咬牙,拿出一锭金子。
    仆妇终于有了反应,一把抢过金子塞入宽袖,尔后笑容满面道:“柳姑娘一搬进这里,我就来了。后面柳姑娘死了,我被辞退。几个月后,董姑娘又把我请了回来。”
    华珠又问:“她们俩,哪个比较好伺候?”
    仆妇一口答道:“当然是董姑娘咯,那还用说?不是老婆子我要讲死人坏话啊,你问我才说的!柳姑娘看起来斯斯文文,发起火来,简直像个疯子!我这么卖力都被骂过!唉!最惨的就是董姑娘,经常被欺负啊!”
    华珠问:“怎么欺负?”
    “打骂是家常便饭,最可气的是她居然要把董姑娘卖到青楼去!”
    “说详细一点。”
    仆妇很认真地思虑道:“就是在柳姑娘去世的前几天,我收了工回家,谁料掉了东西便回来找,刚走到后门就看见柳姑娘在扇董姑娘的耳光,说什么‘你以为自己是哪根葱?连我的男人也敢碰?想男人是吧?好哇,我送你去青楼!’唉!她自己生活不检点,不知怀了谁的野种,就以为所有人都跟她一样!董姑娘那么正经的人,会勾引她男人?笑话!”
    “你怎么知道柳姑娘怀的是野种?你见过那个男人?”
    仆妇摆了摆手,“我没见过,但有一回我听见柳姑娘的房里有男人的声音,他说‘我得回去了’,柳姑娘就很生气摔了杯子,‘你心里只有你妻子,没有我!’”
    华珠捏了捏眉心,“今天这里来了客人,你都看见没?”
    “看见啦,不就是你们几个咯?”
    华珠叹了口气,告别仆妇上了马车,“柳昭昭去世前,曾经辱骂董娘子勾引她男人,还打算把她卖入青楼。遗书有问题,因为柳昭昭不会给一个如此厌恶的人留下遗书和房产。董娘子一直不肯告诉我们柳昭昭与谁结怨,有可能,她才是最恨柳昭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