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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节
    议论过首饰又谈起了宴席,“她只一尝就知道汤羹里放的是什么。”
    “对了,她说京城现在最流行一种用茶做的点心。”
    “她还把孟右军最新的诗文读给大家听。”
    直到薛刺史进来,大家发现他的脸色并不好看,个个识趣地停了下来,纷纷行礼走了。
    薛刺史沉着脸坐了下来对夫人说:“淮北王是来弄粮食的!”
    夫妻多年,董夫人是最懂得薛刺史的人,见他的神情,就明白了原因。薛刺史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大方豪爽,但其实从骨子里是极吝啬的,淮北王来买粮还没什么,如果借粮可就麻烦了。
    自从得知这个表侄奉旨北上,刺史就担心他过来打秋风,还好听人说淮北王手下有钱有粮,还有不少的盐,他总算放心了,但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六十二章 卢八娘首饰换军粮薛刺史联姻许庶女〔一〕
    董夫人让下人给薛刺史换了衣服,亲手将解酒茶递了过去,问:“大人不想借淮北王粮食?”
    “今天他只是露了个口风出来,说是军粮不足。”薛刺史不屑地说:“这么些年,没少见一拨拨往北去的,嚷着要恢复中原,最后哪一下成了事!要我说,封什么淮北王,不过是先皇糊涂了,老老实实地在淮南就很好,北边的胡人哪里是好惹的!再者我在楚州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攒下了这么点家底,凭什么就借了他打水漂去了呢!”
    “那他要买呢?”
    “卖些粮当然行,正好把前几年的陈粮卖出去!”薛刺史的脸色总快好看了一点。坞堡里藏着的粮虽然不断以新换旧,但总归是入的多出的少,所以就有不少的陈粮,但价格嘛?他可不想便宜卖了!
    董夫人迟疑了一下低声说:“怎么也是亲戚,面子还是要顾的。”
    “那当然,”薛刺史终于露出些笑意答道:“小十七还是有些本事的,就是先皇也赞过他,这些年来我看着他从一起不起眼的庶子到现在封了淮北王,倒是做了不少件大事。万一他真能在淮北成了事,这样的亲戚我们怎么能得罪呢?我想我们不如嫁个女儿过去。”
    “也好,听说淮北王原来只有一个侧妃,还早早去了,我们家的女儿要是过去,进门就要封侧妃的。”董夫人也赞成,送一个女儿过去,把亲戚间的关系拉得更进一些,也是好事,“而且,淮北王妃这么多年才生了一个儿子,恐怕是不好生养的,万一……”
    薛刺史见夫人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嫁那个过去你再仔细看看,九娘十娘十一娘都到了年龄了。”
    九娘十娘和十一娘都是庶出的,她们竟也能得这样好的姻缘,但自己生的两个大些的女儿都已经嫁人了,只剩下一个小的又不能出嫁,董夫人心里堵了一下,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但只有答应,“我想想吧。”
    与此同时,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也在一起低低地说着隐密话儿,“宴会上我向表叔提了军粮不足,表叔却拿话岔了过去,那么多人的面前,我也不好再多说。等只有我们叔侄时,我再向他提一提能不能借我们一些粮。”
    这种回避的态度,差不多就是拒绝的前兆。卢八娘感觉不妙,而且她也明白司马十七郎一定看了出来,于是她说:“薛家肯定会有余粮,而且还不会少。今天我让大家都注意到了我的首饰,有机会我就会向表婶她们提出拿首饰换粮。”
    “好,我们一起想办法多弄点粮食回去。”尽管在宴会上饮了不少的酒,但司马十七郎依旧很清醒,心里沉重的负担使他就是再喝下去也不会醉,“我还想从楚州招些人过去,若是楚州世家子弟们肯去淮北,粮食的事也会好办多了。”
    “恐怕不容易,楚州人久不经战事,安逸惯了。”
    “正是呢,我见表叔家的部曲只是摆个样子,真打起仗来肯定不行。”
    “反正他们在淮南,也不必担心打仗的事。”
    司马十七郎面色严肃起来,“正是这样,大家只管觉得胡人不会到淮南的,依旧纵情声色,其实只是坐等,胡人早晚会南下,那时华夏衣冠危矣。”
    看着司马十七郎忧国忧民的脸,卢八娘没精神偷笑,她从不忧国忧民,但为了自保,便与司马十七郎的目标也是一样的。于是她看看睡着了的旭儿,帮他掖掖被角,掩住了一个哈欠说:“早些睡吧,各家都要设宴,明天还要去应酬,免不了还要喝酒。”
    第二天,刘家设宴请淮北王夫妇,卢八娘再次盛妆出场,当然所佩戴的首饰全部换了,但一样还是富贵荣华。她拿出士族女的风度作派与楚州的女眷们打着交道,虽然带着她一贯的孤高自许,但说话间优雅中透着足够的温和,更让与她接触的所有女人既感动得无以复加,又深觉自惭形秽,还免不了依旧如扑火的飞蛾般围着她。
    关于卢氏女的展示宣传是完全成功的,楚州家家都在谈论着她,无以仑比的气度,生而俱来的高贵,惊为天人的美貌……
    卢八娘还发现,她现在出入各家会见女客时,时常还会偶遇一些男子,当然都是有合理的借口,比如给长辈请安,又比如送东西进来,完全是这个时代规则允许的情况,但她知道,所有人也都知道,这些人是专程来看她的。
    对此,卢八娘的表现她完全不知情,礼貌而疏离地与遇到的人打着招呼,然后就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举止自若。
    另一边司马十七郎就没有她这样受追捧了,他打算鼓动一些青年才俊去淮北军,成效非常一般。偏安的楚州少有热血青年,就是有,也会受到家里的阻止,很快就有热血青年不再露面,打听一下原来被家长关了起来,只等淮北王离开楚州后才会放出来。
    这天从陈家的宴会回来,司马十七郎带了些懊恼说:“我正说着北伐的事,陈春煊竟然离席了,半个多时辰后才回来,孺子真不可教也!”
    陈春煊就是陈家的家主,他出身不显,但走南闯北,见识过人,几年前开发了一个铜矿,靠着炼铜发家谋官,被朝廷封了左军将军,仅立之年就挤入楚州的最顶层,司马十七郎所说的半个时辰,应该是他到内院向董夫人行礼了。卢八娘对这个楚州有名的才俊之士印象还不错,便说:“他丧妻多年,内院是他的寡妹在照应,那时候他去问候董夫人,我也见到了。”
    司马十七郎也知道陈春煊的亡妻是薛氏女,出于薛表叔的二弟一支,所以陈春煊去给岳家伯母请安是极应该的,叹道:“楚州的女眷们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可男人却没几个想追随我,我真不如王妃!”
    岂止是女人,男人也一样对我迷得很!就说陈春煊吧,看起来是个非常冷静自持的人,但是见到卢八娘后眼里也满是惊艳,只是他控制得好,不像那些看到她走路都会摔跤的傻瓜们。但今天他去给董夫人请安,一定有想多看看自己的原因,卢八娘非常肯定。
    于是卢八娘不知怎么生出了一种女人的得意来,然后她马上自嘲地笑了,又不是没被人追捧过,她怎么能这样浅薄呢!于是转过话题说正事,“时候也差不多到了,明天我就提卖首饰的事。”
    果然在第二天的宴会上,当薛家二表姐笑着说:“王妃头上的这支莲花蜻蜓钗好别致!”时,卢八娘笑着拨了下来递过去说:“这支钗的用料没什么特别,手工却是极难得的,蜻蜓倒还罢了,用碧玉细细地雕出来而已,最难的是这朵莲花,用粉色的宝石一点点磨成薄片,打上小孔,再一片片用金丝线固定,听说十片有九片会磨废了。京城只有一位从先前皇宫里出来的老匠人会做,如今儿子四十多岁了还没能出徒呢,一年也不过做一支两支的,全送到宫里,外面根本看不到。我这只是当年宁贤妃,也就是如今的宁太后赏的。”
    大家一一传看了,赞不绝口,真真是皇宫中都少有的东西呢,也不知是怎么做的,那花那蜻蜓都跟真的似的,不,比真的还精致漂亮!
    淮北王妃到楚州,给大家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不只是高贵的卢氏女迷住了大家,还有她随意间流露出来的那些细节,比如宫里的事,崔卢两家的事,京里的风尚,这些真让所有的女人疯狂地想往。什么时候都有追星脑残粉,只看能不能包装出众人心中的明星来!
    卢八娘觉得时候到了,叹了一口气说:“我原是最爱这些玩意的,又有娘娘和长辈们赏赐、同辈们馈赠,积累甚多。不过,眼下淮北军军粮不足,我准备将这些首饰全部拿出来换军粮。”
    说着恋恋不舍地脱下光彩夺目的首饰放在面前的案几上,“只是这些心爱之物,我却不忍送到不认识的人手中,那样也是白白糟踏了。我想这里的姐姐妹妹们若有喜欢的,便拿了去,只拿陈年的粮食来换就好。”
    刚刚还安静的屋子里嗡地一声就乱了,此起彼伏地声音问着:“这支钗要用多少粮换?”
    “我喜欢你昨天戴的金步摇,那个也换吗?”
    “那对手钏难道你也不留了!”
    卢八娘沉静地笑着,“我的首饰还多着呢,每样都有帐目,合多少粮食,也有专门的姑姑们管。大家看中了哪个,只管使人告诉我身边的姑姑就行。至于粮食,直接送到码头,我们有船在那里。”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只一会儿,大半的首饰就都有人看中了,楚州毕竟是偏僻的小地方,人们的见识比起京城的繁华可相差甚远,卢八娘又亲自戴着这些首饰做模特,早将这些妇人的心迷得神魂颠倒。
    有些特别的首饰还出现了几个人一同抢的状况,但毕竟今天到的都是亲戚,又有刺史夫人在场,也没闹出什么大矛盾。很快,宁姑姑和成姑姑帮大家一一查明每一样东西的价值,再核算成粮食,只等大家到码头兑了粮就可以拿走。
    有几个性急的,竟与卢八娘商量要先戴回去,明天遣人送粮。卢八娘自然答应,她倒不怕哪一个赖帐,都是楚州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不存在拿着首饰跑了的情况,大家又都是要面子的。
    第六十二章 卢八娘首饰换军粮薛刺史联姻许庶女(二)
    在宴会上大家看中的都是最贵重的首饰,但真正成交的却不是这些。卢八娘也理解,就如她的那对著名的手钏,定价五千石粮食,确实不是哪一个女人自己能定下来买的。但她一眼就看出很多人的目光牢牢地盯在那上面,因为这些东西不只是首饰,还是地位的代表,更能完成这时人们最重视的传承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