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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8)
    淋淋漓漓地熬了许久,两个月前宋钰还是走了。
    正好是童瞳出来拍片的前夕,他只来得及去看了一眼哥们比四年前更灰败的脸,安慰的话太无力了,他跟冷超说:无论如何你坚持一下,等我回来。
    摄制组的车还在山里盘桓,道路崎岖且漫长,手机信号好了之后,沈沉一直在跟人通电话,不知道在聊什么,电话打得没完没了,一会看他兴奋,一会看他严肃,直到到了机场,手机和充电宝都没电了才作罢。
    上了飞机,沈沉坐在童瞳旁边跟他说:刚才电话那边是帮我们运作商务的朋友,说已经有视频平台和赞助商联系他,对咱们吟唱者这个项目感兴趣,平台想买版权,最底限也想联合出品,赞助商做冠名和植入,这下咱们不愁没钱拍了。
    童瞳也真心感到高兴,爱固然可以发电,但钱可以让电发得更足、更久。
    沈沉无比正经的侧头望着童瞳,说:咱们成立个正式的团队吧,不,咱们一起做个工作室吧,我不想做你的老板,想做你的合伙人,这纪录片的版权咱们共享,怎么样?
    这是一根很有诱惑力的橄榄枝,当然机遇与危机共存,纪录片行当里用爱发电是常态,真正能赚到钱,又还能有口碑的少之又少,毕竟跟电影电视剧相比,这仍算冷门小众的类型,也并不被资本热捧,也因此,它的制作流程并不规范和工业化。
    一切都有利有弊,有更大的创作空间和自由,也更清贫。
    出好内容是目标,但一直苦熬清贫也并不是个好状态,沈沉和童瞳都希望可以做到平衡,持续的资源与持续的金钱,才能维持良性发展。
    他回沈沉:难得你这么看好我一个外行,我认真想想好吗?不是别的,我一直不是个有特别清晰的目标的人,工作是,生活也是,为什么我一直反复说很佩服你和梁海深,你们都知道自己是谁,很久以来我是不知道的,我需要想清楚自己是不是真正的热爱,然后大家一起去做就不容易走散。
    沈沉点头,他虽然激昂但从来不咄咄相逼,对童瞳更是,他只说:第一,你不是外行,你对好内容的直觉和敏锐度是天生的。第二,你好好想想,我等你,多久都行。
    童瞳笑了笑,这人可真是个蛊王。
    到了南京,几个人在机场领完行李,开了个短短的碰头会,距离下一次出发只有短短三天的休整期,阮飞和蓝林要赶紧把素材整理整理,童瞳和沈沉要跟工作室做剪辑和后期的小伙伴碰个头说下剪辑思路,可以开始先动起来,至于下一集要拍摄的内容童瞳之前已经整理得差不多,到时候大家按时出发就行了。
    沈沉说他会抓紧时间去跟平台和赞助商碰一下,有什么进展随时跟童瞳联系。
    童瞳从机场直接打车去了冷超家,他知道冷超家的密码,直接开门进去,还不到傍晚,屋里就像几个月没开窗透气一般,一股腐烂发霉的味道,童瞳把窗帘拉开半扇,又开了窗,才看到冷超坐在卧室角落的沙发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他仿佛在神游一般,童瞳过去轻轻推了下他,才令他回到现实,他表面看起来完好无损,但童瞳觉得这人已经只剩下一张皮囊,拿一根针轻轻一戳,立马就会彻底泄气。
    但是已经很好了,童瞳原以为会再次看到一个崩溃边缘的冷超,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控制住自己,童瞳也坐到沙发上,陪他在黑暗里做一颗植物。
    童瞳觉得有些不对劲,他问:怎么东西少了这么多?
    哦,小钰的父母过来过,把她的东西都收走了。冷超说:我没照顾好她。
    别这么说。
    冷超双手捂着脸:大概是读书时候对杜骊太差了,即使她后来跟别人结了婚,我也完全恨不起她来,她给过我那么多机会,全被我浪费了,后来对小钰,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莫名其妙会在她身上看到杜骊的影子,明明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我把对杜骊所有的愧疚和后悔都用在了小钰身上,拼命对她好,像补偿一样
    他双手用力揉搓脸,话讲得断断续续的,其实童瞳大概能猜到,冷超对宋钰不同寻常的容忍,一部分是因为爱,一部分,大概算移情吧。
    那些追悔莫及,最终都落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冷超说:我待不下去了,以前不知天高地厚地要四海为家,要去当农民工,去流浪,简直痴人说梦好累啊,我想回家了。
    童瞳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冷超说:我定了明天下午回宜江的机票,你送送我吧,小瞳。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
    第56章 原点
    来的时候只有童瞳去接,走的时候也是童瞳去送,做人做事有始有终,童瞳自嘲。
    好。他拍了拍冷超的肩。
    叫穆柯出来一起吃个散伙饭吧。冷超说,童瞳本以为到这时候他只想自己待着,没想到冷超还算平静,这么些年终究还是有变化,这样的话,童瞳也能放心他一个人回去。
    成年人了,日子就算过崩了也还是得过下去。
    半年前穆柯从公司出来,利用这几年在地产圈的人脉资源,自己去做了一家中介机构,专做二手豪宅和高端商业地产的租售,公司做得有模有样,连司机都配上,出门有派头极了。
    只是刻在骨子里的有些特性怎么都改不掉,公司招的一水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自己的司机兼助理是个跟童瞳有一两分相像的花美男,当时冷超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都膈应得说不出话来,等助理走后冷超直接指着穆柯开骂:你特么是不是这么多年吃不着找补呢?
    穆柯一口否认,又连声求饶:不不不怎么可能!超哥千万别告诉童瞳这不赶巧呢嘛。
    你祸害了多少这些年自己心里没点ac数?冷超横眉冷对。
    别这么说啊超哥,我也是个有原则的人,从来都只上你情我愿的床,大家都成年人了是不是?
    这些个人私事童瞳和冷超都只是拿穆柯打趣,并不会真的横加干涉,穆柯就这么没心没肺开开心心地过,没什么不好。
    早些年还坚持每周去踢球,后来只在脑子里踢,再后来英年发福,因扎吉彻底成了大罗。
    散伙饭穆柯找的地方,就在莫愁湖边上的一个会所,离几个人的家也近。
    这顿饭几个人并没想象中把酒话衷肠的局面,穆柯这个社会人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习惯了饭局那一套,找了些莫名其妙的小姑娘,把吃饭的场子弄得热热闹闹油油腻腻,小姑娘尽职尽责的陪吃劝酒,童瞳只觉得尴尬,跟冷超闷声吃完就告辞了。
    第二天下午童瞳开车,接上冷超后直接去机场,冷超在南京待了快四年,来时一个手拎包,走的时候一只手推箱,当真来去无牵挂。
    箱子放进后备箱,车上了高架,冷超把车窗放下来,赛虹桥高架层层叠叠,还在公司上班时童瞳几乎每天都路过,这一带到了夜晚,高架桥的灯火高低错落如繁星,是他夜里晚归的好陪伴。
    这会高架正堵车,冷超往后靠了靠说:这车开了有些年头了吧,还舍不得换?
    童瞳车内看了一圈,的确有些旧,但他说:没什么必要吧,代个步而已。
    冷超轻笑一声:同价位那么多车不挑,非要挑个过时的二手货,你也不缺那点钱,何必呢,车都非要挑当年的同款,真放不下某人,不如这趟跟我一起飞回去得了。
    好了啊,有完没完。童瞳皱眉。这辆沃尔沃的suv是他三年前特意找来的二手,当时跑到4s店要找同款,被告知那版本已经停产,现在卖的都是更新过的系列,销售努力游说他:先生你要找的那款很老气的,不适合你,你看现在的这款外观看起来几乎是一样的,要不要试驾下?
    但童瞳一眼看到不一样,怎么可能会一样,车顶圆润的弧度,内饰那么年轻,哪儿哪儿都不一样,他就要平平的车顶,老气横秋老干部一样的内饰。
    后来找到的二手车被前车主维护得很好,童瞳每天开它上下班,有时候去外地自驾散心,一晃三年。
    冷超完全不在意童瞳的情绪,自顾自地说:等我走了,你就一个人在南京,我还挺不放心的。
    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童瞳微微转头看一眼冷超,简直吃惊,罗里八嗦的。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童瞳,你还是找个人吧?不管过去如何,你要为自己打算下,身边要有个人,一个人在外地太难了,就算互相取暖,身边也有个人的好,男女都行。
    童瞳眉毛越皱越深,听到最后一句话车子差点蹿出去,他低声吼道:你神经病啊!别要回老家了就跟交代遗言似的,我过得挺好,别瞎操心。
    唉。冷超兀自叹了口气,我也觉得我不对劲,就像被杜骊附体了,加上照顾了小钰那么久,现在看谁都一副圣母心,想拯救苍生。
    您还是先救您自个吧,回宜江什么打算?
    踏踏实实找个公司上班,相亲,买房,结婚,生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童瞳听到这些一点都不意外吃惊,如果宋钰没生病,冷超大概率已经过上了这样的日子,他根本看不清自己,以为胸腔里是一颗纵横四海的心,渴望到年老后能尘满面鬓如霜,其实都是叶公好龙,要经历过这么多,才知道从一开始要的就是安稳。
    兜兜绕绕,回到原点,也还不算晚。
    冷超跟童瞳在机场拥抱告别,一个走一个留,都干脆利落。
    回去路上童瞳收到沈沉的消息:晚上有空来趟半坡?纪录片投资款的事儿有下文了。
    那必须得去啊,一看到这消息童瞳的心情都好了起来,这瞬间他想明白了,他要做这件事,他因为这个纪录片项目的停滞而难过愤怒,因为它可以启动而兴奋,这就是热爱。
    车过水西门而不停,直接开去了南大后门,时间还早,半坡要在夜里八九点以后才会醒过来,童瞳在学校附近转悠,找地方吃了点东西。
    他来南京后很少在这附近活动,南京是个高校林立的城市,大学附近更是像个学院派与文艺派扎堆的区域,童瞳自认为不属于这城市的任何一个圈子,虽然来了快五年,仍然觉得自己像个过客。
    许许多多的情侣走过,童瞳不由得想起s大侧门,每个学校的侧门后门都有同类的气质,混杂的,无序的,生机勃勃的。
    沈沉发消息:我到了,你什么时候来?
    童瞳步行走过去,沿路经过一排巷子里的小酒馆,春风沉醉的夜晚,许多老外坐在马路牙子上喝酒,空的啤酒瓶叮叮咣咣地滚在地上,童瞳跨过醉酒的人群,看到半坡永恒虚掩的门。
    虽然只是第二次来,童瞳好像已经很习惯半坡的氛围,这地儿只要开门,就有同类闻着味儿钻进来,永远年轻,永远热情,永远热泪盈眶。
    周六晚上的半坡格外热闹,推开门童瞳看见黑压压一屋子的人,仍然有中心人物被围着,这次不是沈沉,而是一个长发披肩的陌生男子,用一把低沉的嗓子如痴如狂地念着: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好像你的双眼已经飞离远去,
    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
    如同所有的事物充满了我的灵魂
    童瞳知道这首诗,智利诗人聂鲁达流传最广的作品,他靠在门边,那人念诗如催眠,很有画面感,深沉和缓的声音仿佛在唤醒他关于爱的触及。
    很久没有爱过,又恍如从来没有不爱过。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像十一月宜江山谷里平静流淌的河,过了次年四月,会冲破平静的假象,把掩藏在水底的汹涌全都爆发出来。
    人头攒动的小酒馆适合神游发呆,直到沈沉走过来抓起他胳膊,把他带到了人群中心,一个面目清秀的短发男人走过来把念诗的男子拉下场,笑着吼道:瞎扯什么,我就喜欢半坡是热闹的,都特么爱寂静我不得关门大吉。
    沈沉指着清秀的短发男凑近童瞳耳边说:这是半坡的老板,程见,是个不务正业的建筑师,南大建筑系和设计院你知道吧?鼎鼎大名,这人做得好好的突然撂挑子不干了,开了这个破酒吧,月月赔钱。
    程见似乎听到了一星半点儿,手里拿着一支1664挤到童瞳旁边,把沈沉的头掰开说:这人是不是又说我什么坏话?
    明明他跟童瞳才第一次见,但自来熟得很,童瞳还没回话,沈沉揽过童瞳的肩,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对程见说:你这种老江湖,别把咱小瞳带坏了。
    哟,小瞳,上回你来我正好不在,没见着,后来听人念叨了半个月,说老沈这幢老房子被人一把火点着了,我还纳闷谁啊,能让铁树开花?今儿见着人觉得程见半垂着头,从下往上地看着沈沉,嘴角不怀好意地一笑。
    这人真神奇,长得跟如此清秀,开口如此江湖,沈沉直接飞过来一脚:别瞎形容,讲话注意点儿。
    但童瞳有些好奇,程见话说半截,到底觉得啥?
    沈沉那一脚正好把程见没说完的话踢了出来,程见笑嘻嘻又邪性地说:觉得啊,老沈,你完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
    第57章 发电
    半坡是所有精神流浪者的家园,这里偶尔有严肃的座谈和讨论,大多时候都在喝酒瞎聊,童瞳的身后有人在聊剧本,有人在聊圈里的八卦,此起彼伏的闹腾声从四面包裹而来。
    童瞳看向沈沉,沈沉对他怎样他心里有数,只是也没怎么上心,到这个年纪,人与人之间的欣赏甚至喜欢都很平常,沈沉的这份心思在童瞳这里并不会像个烫手山芋,他坦荡荡地,对程见笑笑:搞艺术的天生多情,沈老师只是个性情中人而已。
    程见咂咂嘴,跟沈沉和童瞳碰了碰酒瓶:你瞧瞧小瞳这话说得,四两拨千斤啊,老沈,哥们只能祝你好运。
    沈沉爽朗一笑,他也坦然,虽然不至于跟童瞳借着场合和酒劲当场表白,但他也并不藏着掖着,童瞳的态度他看在眼里,并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何况还要一起做事儿呢,一个难得的好搭档,和一个可能会被吓跑的表白对象,自认为比童瞳更成熟的成年人沈沉暂时决定选择前者。
    不一会,童瞳身后那拨聊剧本的人都围了过来,他们都听说沈沉策划良久的纪录片项目已经开拍,纷纷过来取经。
    人一多,沈沉潜藏的表演型人格一秒上身,他开始讲关于吟唱者的初衷,为什么要做,甚至讲到是怎么找到的童瞳,费了多大的劲才搞定这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很厉害的文案策划,以及在贵州山里拍摄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