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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9)
    沈沉口才好,一帮人听得津津有味,沈沉很享受众星捧月,童瞳在他背后隐在暗影里,程见低声说:老沈也不容易,别看他一副完全不知道低调为何物的样子,那都是表象,他认准了一件事,一个人,是很能扛压的。
    童瞳又想起沈沉的成名作,那条拍了十年的纪录片,他那次从半坡回去后就去找了片子来看,很长,整整三个小时,片子最开始的一个镜头就是沈沉的爸爸用一种无比坚定又激烈的声音说:我受够了,我他妈受够了,从今往后你不要叫我爸爸,我不是谁的爸爸,也不是谁的丈夫,我特么谁都不是,都滚吧,去他妈的。
    跨度了十年的记录,中间有不少父子对话,有时面对面,有时沈沉是画外音,镜头里的父亲从一开始强装维持的正常人,到决定不顾一切地离婚,与多年隐藏的同性爱人在一起,到确定更复杂的性别认知,决定做手术转性,曾经光鲜正常的生活一段段崩塌,而另一段内心里的人生却一步步艰难地建立,两者的碰撞冲突常常激烈到难以想象,童瞳光是看着那些画面就觉得喘不过气来,身体和心里上的挣扎,不仅是主角当事人,卷进这事件里的每个人都在挣扎,沈沉的母亲,沈沉自己,还包括他父亲多年的同性爱人。
    每个人都崩溃过,无数次。
    童瞳难以想象沈沉是怎么撑下来那些年的,某种意义上他也是当事人,但还要以一个冷静旁观的态度去记录,去问出那些残忍的问题。
    这片子不是奔着得奖去的,最后得了国际大奖只是一个结果,甚至,在沈沉看来根本不重要。
    童瞳跟程见说:我明白,也是因为这点,才决定加入这个项目。
    他是个很自由的人,在他心里世界根本没有规则,所有的规则都是他自己建立的,你也可以说他很天真。
    童瞳听程见讲着,虽然近些日子他与沈沉朝夕相处,但远远谈不上了解,程见和阮飞都认识沈沉超过十年,他们眼里的沈沉更接近内核。
    程见继续说:你知道他以前都干过些什么出格的荒唐事?第一条纪录片拿了奖后,他拿着奖金回国第二天就消失了,一个人骑着辆自行车,扛着个dv就溜了,从国内一直骑到了国外,从亚洲浪到美洲,在南美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护照还被偷,困在那出不去就干脆找了个农场打起了黑工,你说牛不牛,有半年根本联系不上他,我们几个每天都查新闻,都以为他出意外了,没想到最后人完完整整地站到我们面前,只是变得面目全非,扎一头脏辫,一开口讲中文舌头都能打卷儿
    童瞳听得直笑,沈沉这样的人不会老,就算有一天脸上皱得全是褶子也不会老。
    那头沈沉聚众演讲的兴致已经到了尾声,他遣散了围观的人,挪回到童瞳身边:讲什么呢这么好笑?
    童瞳一笑:讲你南美打完黑工,说中文舌头都能打卷儿。
    沈沉指着程见:哎呀你这人就是,什么都往外说
    程见见缝溜了:你们先聊,我去招呼客人。
    啧,论交友不慎,谁能比得过我!沈沉冲程见的背影喊道。
    童瞳收敛了神色,还有正事儿没聊呢,他问沈沉:平台和赞助商投钱的事儿到底怎么说?
    沈沉又要了支福佳白,说:采买的事儿已经定了,这是平台给的保底,至于是单纯采买还是联合制片,他们要看到片子质量再做决定,但不管哪种,这项目的评级已经是s级,流量扶持都会给够,另外赞助商的品牌也是平台帮忙接洽敲定,他们找了一个主打纯天然的快消饮品,调性跟咱们能匹配,品牌那边意向挺好,现在谈的是冠名,下周会把第一批首期款打过来。
    的确是个好消息,没想到这么快会有这么确定的结果,童瞳问:首期款有多少?
    50w。
    童瞳算了算:如果是冠名,整体费用在多少?
    沈沉似乎犹豫了下:冠名500w,但是要跟平台五五分。
    那也就是给我们的制作费只有250w。童瞳担心:这够吗?
    虽然这个创业小团队没有专业制片,但童瞳凭毛估估也觉得这钱够呛,沈沉却呵呵一笑,说:当然不够了,但是目前招商还会继续,不会只有这么一家愿意赞助,其实,沈沉认真起来:小瞳我真不是安慰你,纪录片在没拍完刚开始的时候就有钱进来,已经进步了一大步,至少我们不是纯粹用爱发电了,我本来都想着要去把房子卖了呢。
    童瞳连连点头,他丝毫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也不需要沈沉来安慰他,倒反过来给沈沉吃定心丸:我也觉得很好,咱们也不算大制作,各方面开销都省点儿,片子肯定能按计划拍完。
    他心里也知道,这项目能拿到钱,完全是看在沈沉拿过国际大奖的经历,以及平台的s级评级上,突然心里很希望有一天,他自己,童瞳这个名字,也能作为谈判桌上的一个筹码,平台或品牌或投资人见到这个名字,会把它同高质量的内容出品联系在一起,他觉得会有这一天。
    沈沉还是给了他一个愧欠的笑,碰了碰他的肩:这么穷的合伙人,你会嫌弃么?
    童瞳哭笑不得,什么穷不穷的,他哪里在乎过,沈沉紧跟着又说:你别担心啊,我其实还是挺能赚钱的,这项目钱不够我还可以去接广告片拍、电商拍,还可以写剧本、写软文,把我那十八般武艺都拿出来赚钱,养你不不养咱们一个小工作室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你来吧?好不好?
    童瞳是真无奈,怎么回事怎么每个人都要养自己,明明自己卖房子做销售的时候,一个月的提成就抵得上他们拼死累活做一年的
    又想起当时很搞笑的一个误会,沈沉最初拼命游说童瞳来做纪录片的样子看起来浑身发光,他看童瞳的穿着打扮,以为这家伙刚毕业不久,应该跟自己一样差不多也是个一穷二白的状态,于是拿理想主义的光芒劈头盖脸地打过去,成功把童瞳打懵,弃商从艺利利索索地递交了工作辞呈,三个月的提成还没拿到手就潇洒地走了。
    到后来沈沉知道童瞳有差不多20w的奖金没拿,整个人都不好了,除了汪洋一般的愧疚还有高山一样的想补偿童瞳的欲望,他哆哆嗦嗦地说:啊那个你应该拿了钱再走,咱们做的这事儿,可能一年半载都没个收入啥的
    童瞳从懵到醒只用了几秒,哭笑不得地骂:你不早说!
    从此沈沉就把我赚到的每一分钱都是你的,我的就是你的这些话挂在嘴上,他也是真这么做的,只是这一行收入约等于没有就是了。
    这一夜,童瞳跟沈沉确定了合伙人的身份,至少,两个人来发电,应该能保证不会断电。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
    第58章 夜聊
    第二天两人约在上海路五台山沈沉的旧工作室,陶谷新村的一间老房子改的,这条不算长的巷子开满了各种有意思的小店,路太窄了,童瞳把车停在了巷子外,一路走过韩国烤肉店,多肉植物店,精酿啤酒店,在老小区的楼下看到一个窗口正热气腾腾地做着手工披萨,他顺手买了三张刚烤出来的意式披萨上了楼,带给工作室做剪辑和后期的小朋友们。
    工作室人不多,日常就两个剪辑一个后期,沈沉作为老板和阮飞作为主摄影师都不经常来,平时沈沉接点活拍拍商业片,够几个人的开销就行,遇到稍微大点的项目,其他所有工作人员都临时外聘,这也是行业里约定俗成的做法了。
    沈沉对赚钱不积极是主要原因,造成这主要原因的底气是他省掉了一大笔工作室的房租租金,这房子是他自己的,准确说,是他曾经父母的家。
    童瞳在沈沉那部纪录片里见过这间屋子,片子里他父母最早住在这里,但一直吵架、冷战、离家出走、痛哭流涕,后来他们离婚,一个比一个更快地搬离了这里,仿佛这屋子是个灾星,谁都不愿多待一秒。
    童瞳问他:那你父母他们现在住哪?
    沈沉说:我爸在国外,我妈回了老家苏州。
    童瞳点点头,又问:那你呢,你住哪里?
    我住河西,我爸出国前给我在河西买了套小公寓,把我安顿好了才敢放心出去,咳现在叫他爸挺别扭的,毕竟无论生理还是心理他都已经是个女人,后来当着他面我都不知道该叫什么。沈沉说起这些很自然,但童瞳也能听出那么几丝无奈。
    他对这些事情毫不避讳,带着第一次来这儿的童瞳四处看了一圈,不大,老格局的两室两厅,但非常安静,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又在五台山这么寸土寸金的地方,离几所知名高校都很近,文艺圣地先锋书店走路就能到,实在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地方。
    客厅改成了小朋友的工作间,两个房间一个做了器材室,一个做了会客室和审片室放映厅,沈沉自己没有单独的办公室,来了就跟小朋友一起在客厅待着,屋子所有的窗外都看得到梧桐树,沈沉说:现在还早,等到夏天的时候,外面的绿都能映到屋子里来,还能避暑降温。
    整间屋子有些杂乱,是那种艺术工作室特有的杂乱,沈沉一边埋怨三个小朋友不知道收拾,一边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归顺,童瞳一点不介意,他喜欢这种。
    童瞳自己的家不是这样,东西少到不像是在南京待了快五年,莫愁湖边小小的一室一厅住久后房东急用钱要卖,他干脆买了下来,说起来也是他的家,但任谁一进门都觉得完全一副随时可以跑路的样子。
    其中一个做剪辑的男孩过来问沈沉:沈哥,素材我这两天跟田明都已经过了一遍,还没整理完,你跟小瞳哥对成片剪辑有什么想法吗?第一集 的剪辑思路童瞳在从贵州回来的路上已经跟沈沉沟通过,两个人的想法也差不多,这一集关系到整一季片子的调性,童瞳和沈沉都认为目前只需要先出初剪框架,等到第二集第三集的素材拍完,对成片效果会更有把握,到时候再细调。
    沈沉对童瞳介绍了下:这是咱们工作室的剪辑组长小崔,小崔,剪辑思路你跟小瞳哥好好聊聊,先出框架。
    好嘞。小崔爽快点头。
    童瞳干脆坐到了小崔的电脑旁,跟两个剪辑一起对着素材仔细讲了起来。
    沈沉在茶水间做手冲咖啡,过了会儿端了个托盘到阳台上,叫童瞳过来,童瞳看到托盘上的是一壶红茶,小诧异了下,沈沉笑说:吃惊什么,你不喝咖啡我又不是不知道。
    两人坐在阳台,一人喝咖啡一人饮茶,童瞳说:我睡眠不好,一杯咖啡可以让我到明天早上都还醒着。
    这么严重?那你少了很多乐趣了。
    无所谓了,不止咖啡,绿茶,甚至绿茶打底的奶茶都不行,红茶是唯一勉强能接受的。
    好,我记下了。
    童瞳怔了怔,这话好耳熟,他有许多琐琐碎碎麻麻烦烦的小习惯,喝淡饮料,不爱爬山,喜欢吃辣但又只吃微辣,不吃香菜不吃蒜曾经都有人说我记下了。
    他看了眼无知无觉的沈沉,心中突然有些闷。
    沈沉说:等这次项目拍完上线,成了平台的s级,咱们的工作室就真的要做大了,到时候这儿肯定不够,得重新找地方。
    童瞳回头看了看:我还挺喜欢这儿,能多待一天就多待一天吧,也省点儿钱。
    你看你,别总钱啊钱的,你沈哥是能赚钱的,放心,只是以前懒得赚而已。沈沉一脸无奈的笑。
    童瞳也笑了笑,对人和对一个地方的喜欢都是直觉,跟大小、新旧、有钱没钱,没多大关系。
    第二天上午摄制组所有人又在机场集合,第二趟外拍正式启动。
    沈沉以顺路为理由,提早从河西叫了个车,开到莫愁湖童瞳家楼下,接上人再一起去机场。
    秦豆豆到得最早,年轻人精气神饱满,阮飞和蓝林卡着点到了,阮飞几乎是被蓝林揪着下的车,这人的样子一看就是这几天放飞自我过了头,快到中午还呵欠连天,眼皮都几乎睁不开,蓝林冷着脸嘲他:人到了年纪就得知道节制,整天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像什么?真当自己是当代西门庆?来者不拒妇女之友?迟早精尽人亡。
    蓝林长得秀气,对谁都很有礼貌,唯独对阮飞动辄冷嘲热讽,阮飞倒也不生气,又深深打了个呵欠,眯着眼斜看蓝林,懒洋洋说:真要那样那也算死得其所如我所愿了,作为一个男人,风流至死是最高级的死法,你懂不懂?
    不等蓝林反呛,阮飞自个闷声笑起来:哦对了,你当然不懂,你还是个小处男呢,哈哈哈哈。
    蓝林脸都气红了,跟着又变白,红红白白地都收在阮飞的眼底,他兜过蓝林的后脑勺:走了小纯情男,这么点事儿就气成这样,就这点气量还敢天天招惹我,也就是哥哥我脾气好让着你,这趟到了东北你可收敛着点儿,别对外人也这样知道不?
    蓝林气呼呼地挥掉阮飞的胳膊,恨恨不回话。
    阮飞又逗他:还气呢?你这孩子到了东北哥哥带你去洗澡,再给你找个妹子,一边工作一边把成人礼完成了怎么样?
    不知道哪句话说错,蓝林看起来更生气了,眼睛都气得通红,甩掉阮飞自顾自大步朝前走,跟沈沉和童瞳凑在了一起。
    童瞳回头看了眼阮飞,连他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阮飞真是有点傻。
    五个人托运完行李,摄影器材放在设备箱里拎着上了飞机,这趟行程够远的,拍摄对象远在大兴安岭腹地深处,是之前费了很大周折才辗转联系到的一个人,被称为最后一个森林扎恩达勒格的守护者。
    先飞到哈尔滨,落地又转了趟飞机,再次落地后见到了这趟行程的专业地接向导,一个蒙汉通婚的后代小伙,叫塔图尔,他提早包好了车,带着一群人颠颠簸簸地从根河市区进到县城,再到小镇,跨过夜里黑茫茫的山河,抵达森林腹地的林场。
    塔图尔带他们进到林场的小木屋,说:今晚大家先住这里,明天再带大家去跟乌仁其大叔见面。
    几个人都点头说行,白天这一趟漫长的赶路实在是已经累得够呛了,现在都只想倒头就睡。
    林场原本只是给护林工人住的地方,条件简陋,只有两间多出来的房间,摄制组简单查看了下,阮飞蓝林和秦豆豆住了个三人间,沈沉和童瞳住了唯一的两人房。
    塔图尔临走时又特意叮嘱几人:咱们这儿虽然说是到了春天,但跟冬天也差不多,晚上挺冷的,看这天估计夜里还有雪,大伙把门窗关好,不管外面什么动静都别出去,安全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