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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正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透过雨声,传入众人的耳中。
    夙宝一愣,停止挣扎,转头望去。
    其余人亦同时向发声处望去。
    只见朦胧中,一名女子手执一把水蓝色的雨伞,静静地伫立在雨中。
    她衣着朴素,身姿婀娜,流云发髻上一支玉簪独秀,一头秀发垂在身后,气质如清荷般淡雅恬静。
    她款款走来,步履轻盈,雨水和污泥弄脏了她的裙摆和布鞋,她却毫不在意,温和的视线始终落在夙宝身上。
    这一刻,周围的声音仿佛全都消失,只剩下雨中那名女子的身影。
    一抹华云,一曲清柔。
    霎那风姿,令人心驰。
    众人甚至连她的容貌都未曾看清,却生出一种若轻云蔽月的感叹。
    “夙宝,我们回家了。”戚夙容朝他伸出了手,微微一笑。
    夙宝望着雨中的姐姐,原本没有落下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挣开季云的手,飞快朝戚夙容跑去,用力抱住她的腰。
    夙容摸了摸夙宝的头,随后才抬头看了那几名学子一眼,清声道:“行谨坚其志,言谨崇其德。不慎其前而悔其后,君子慎独。”
    言毕,她牵起夙宝的手,转身离开,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许久之后,有人才迟疑地开口道:“刚才那位便是戚家小姐?”
    “显然是她。”
    “闻名不如见面,戚小姐确实风姿不凡。”
    “曹兄,你确定要收此女为妾吗?”
    曹祥动了动嘴,突然觉得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他不愿承认,自己刚才竟然被那戚家小姐的风采所夺,惊鸿一瞥便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季云冷哼一声:“草屑之虫亦妄想摘夺天上皓月?真是马不知脸长。”
    留下此言,他转身走回英书阁,“砰”地一声重重将门关上。
    曹祥脸色发红,眼中透出狠厉,恼羞成怒道:“戚夙容算什么?如今也不过一平民女子,本少爷还不信了,收一名平民女子做小妾又有何难?”
    “曹兄,在下支持你。”
    “我也支持你。”
    “哎!”罗成阳突然提议道,“不如我们来打赌,赌曹兄能否娶得美人归。”
    “好提议,我加入。”众人纷纷响应。
    “你们想赌什么?”曹祥问道。
    “你若输了,就在风月楼请大家风流一宿。”
    “这个好,同意。”
    “我若赢了呢?”
    罗成阳思索片刻,笑道:“那我们就每人给你送一份娶妾大礼。”
    “好,就这么定了!”
    ☆、第二十二章 血诗
    夙宝握着姐姐手,抬头看着她的侧脸,表情如平常一般静雅,感受到手心的温度,他愤怒的情绪逐渐平息下来,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往下掉。
    上了马车,戚夙容拿出手绢帮他擦去脸上的泪水,温声说道:“哭什么?”
    夙宝瘪着嘴不说话,只是无声地哭泣。
    “觉得委屈?觉得羞愤?觉得难受?”夙容一边帮他擦泪一边认真道,“那就坚强起来。千磨万击还坚劲,自古男儿当自强,记住今日之辱,他日加倍奉还。”
    夙宝点点头,逐渐制住眼泪。
    “夙宝是好样的。”夙容摸了摸他的头,瞥见他手腕上青紫,问道,“疼吗?”
    “不疼。”夙宝缩回手,将袖子拉好。
    “自强可不是逞强。”夙容笑道,“姐姐回去给你上药。”
    “姐姐不要告诉娘亲。”夙宝低声道。
    “好,我不说,我也不希望娘担心。不过夙宝以后再遇到难事一定不能瞒我,姐姐虽无大才,但至少也能替你分忧。我们姐弟齐心,何惧他人刁难?”
    “好。”夙宝褪去阴霾,重展笑颜。
    回到家后,戚父戚母并未发现异常,戚夙容以为此事就此过去。
    谁知第二天,戚家来了一个媒婆,带着曹家的纳妾文书和些许彩礼,扬言要纳戚家大女戚夙容为妾。
    纳妾与娶妻不同,不需要明媒正娶,甚至不需要媒婆牵线,只需要签订一份契约,便可将人抬进门。
    尉国的妾又分为两种,一种为良妾,一种为贱妾。良妾出身清白,其子女虽无资格继承家业,但平常的吃喝用度不缺,并拥有受教育权。将来若能成才,考取功名,可另立门户;贱妾身份低微,可随意买卖赠送,其子女出生后同为贱籍,除非家主帮其除去贱籍,否则将终身为奴。
    戚父的妾侍全是贱籍,离开戚府后,大多远逃。戚父手上有她们的契约,若有心,完全可以报官捉拿,不过他显然并不在意。
    曹祥要纳戚夙容为妾,再如何嚣张,也不敢将其当作贱妾。
    不过他此举对戚家而言,本就带有侮辱之意。戚家虽然失去荣宠,但毕竟是名门世家。
    曹家则不然,他们在京城没有深厚的底蕴,勉强只能算三流新贵。曹祥之父不过一名小小下署令,之所以划为新贵,也是沾了朝议大夫的光。曹家与朝议大夫吴润有姻亲关系。
    可想而知,曹祥欲纳戚夙容为妾之事,让戚父如何震怒。他当场就提起媒婆,将她扔出了家门。
    “想纳我戚家女儿为妾,就让那曹家小儿拿头来换。”戚父怒喝。
    戚将军勇武之名毕竟不是假的,曹家人绝对不敢出现在他面前。但如此一来,戚夙容的名誉不可避免的受损。曹家纳妾之举纵然令人好笑,戚家小姐同样被人所轻。昔日的门名闺秀,如今也只配伏低做小为人妾。
    太尉府柳倩儿的闺房中。
    “哈哈哈哈……竟然有人要纳戚夙容为妾,真是太好笑了。”骆妍依乐不可支。
    “曹祥小小下署令之子,也想攀折高岭之花?”柳倩儿用胭脂在唇上点了点,淡淡道,“勇气倒是可嘉,我们理当助他一臂之力。”
    “你打算如何做?”
    柳倩儿微微上扬的嘴角带出一丝笑意。
    很快,曹祥欲将戚夙容收房的消息不胫而走。
    无论是朝中权贵,还是市井平民,全都在议论此事。
    嗤笑者有之,看戏者有之,唏嘘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但多数人还是觉得曹家人太过孟浪,不知深浅。
    谁知一天后,流言的风向就变了。
    有人说:“如今戚家境况凄凉,朝不保夕,将女儿嫁出去亦无可厚非。”
    “戚小姐为保全家人,牺牲小我,乃大义之举。”
    “曹家虽不显赫,却也是官家,又与吴大人有姻亲关系,虽为妾侍,却也不至于委屈了她。”
    “戚家空有世家之名,而无世家之实。如今也只是平民百姓,戚家女为何不能为妾?”
    “她若不为妾,京城还有何人敢娶?”
    ……
    议论逐渐从同情戚家,变成了支持戚家小姐为妾,甚至将此举称为“大义”,为曹家带来不小的声援,让戚家倍受压力。
    “我们成亲吧。”顾锦云再次出现在戚夙容面前,如此说道。
    戚夙容专注地绣花,针线灵活穿梭,不见丝毫慌乱。
    顾锦云见她沉静如水的模样,明白她并未被流言所恼,这份心性实在难得。
    他端坐在旁,静静地凝视着她。
    片刻后,戚夙容收针,一副雪松图完成,正所谓“矫矫千岁姿,昂霄犹舞翠”,绣功了得,堪称佳品。
    “送我。”顾锦云道。
    “不行,已有人预定。”
    “何时为我绣一幅?”
    戚夙容思索了一会,说道:“待此事风波平息之后吧。”
    “嫁我,事了。”
    戚夙容望向他:“我此时嫁你,便等于不战而败。这不仅关乎我的清誉,也关乎我戚家的名声。我怎能逃避?”
    “你打算如何做?”
    戚夙容望向窗外,平静道:“世家之名,并非说说而已。曹祥想纳我为妾,他付不起这个代价。”
    曹祥有人撑腰,底气也足了,三天两头地派人到戚家来闹事,开始还有些小心翼翼,后来则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他们不敢进戚家的门,只管在外面叫嚣。
    这日,戚家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了,戚夙容一袭白衣,薄纱遮面,缓步而出。
    “曹家少爷的厚爱,小女子无福消受,特赠诗一首,以此明志。”她将一封书函交给旁边的顾宇风,托他将书函送往书院。
    顾宇风微微一笑,拿着书函快步朝书院奔去。
    周围众人见状,纷纷紧随其后。
    此时曹祥正在书院与同窗谈论纳妾之事,一脸自信和得意,好像戚家小姐已是他囊中之物。
    书童来报,戚小姐有书函至。
    “哦?她有诗相赠?”曹祥大感兴趣,迫不及待道,“速速拿来。”
    书童为难道:“送信之人让你亲自去取,若不去,他便直接将信公布在院外,供众人阅览。”
    “让本少爷亲自去取?”曹祥哼道,“一名妾侍而已,哪来如此大的架子?她既不怕公开,那便公开好了。我倒想看看一名小女子能做出怎样的惊世诗篇。”
    一旁的罗成阳嘴角动了动,最后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书童出去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