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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手指震颤,头总痛,夜里睡不好,一闭上眼,做噩梦,醒来浑身都是汗,面色泛青,精神有点恍惚。”
    柏舅爷眉心惊跳,刹那面色恢复平常,“什么时候的事?”
    柳絮道;“不久前,我来舅爷铺子里抓药,也就过了月余。”
    柏舅爷不说话,良久,抬头看着柳絮,柳絮定定地望着他,二人四目相对,无语,彼此心明镜似的,都不肯说出来。
    半晌,柏舅爷道;“柳絮,淑真她对你好吗?”
    柳絮稍停片刻,方答一字:“好”
    柏舅爷听出勉强,心底莫名有点担心,道;“柳絮,你若有什么事,告诉我,我不敢说一定能帮得到你,但我尽我所能。”
    柳絮绽开笑颜,“奴婢身份卑微,有舅爷这句话,感激不尽。”
    柏舅爷每每为她纯真的笑容感染,心底如照入一缕阳光,驱散阴霾。
    柳絮告辞要走,一个家人提着一小坛子酒进来,柏舅爷笑道;“这是自家酿的桂花酒,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柳絮姑娘拿着吧!”
    柳絮展颜,“每次来,都顺回去不少东西,我这趟来没陪且赚了。”
    柏舅爷吩咐下人,“把这坛子酒送到轿子里。”
    又对柳絮道;“我让轿子送你回去。”
    柳絮上了轿子,柏舅爷站在轿子下面,轿起,轿窗外柏舅爷叮嘱一句;“柳絮,有事切记找我。”说完,柏舅爷神色凝重,似无限心事,压在心底,不能对外人道。
    柳絮感激地点点头。
    柏舅爷身上有商人的精明,又精通医道,从柳絮的话里,他嗅出某种不安成分,柳絮平白送月饼,除了还他人情,别有深意。
    ☆、第86章
    中秋,柳絮晌午吃完饭,备好月饼和瓜果,摆在桌案上,三婶子进门,大嗓门喊:“柳絮,晚上去婶子家里吃,婶子置办一桌酒菜,你姐弟四个都过去吃。”
    柳絮热络地道;“婶子来了,我三个弟妹平常多承婶子照顾,八月十五合家团圆,还去打扰婶子,说不过去,我昨放了一日假,一会做好晚饭再回邵府。”
    三婶子嗔怪地,“看你说的,平常婶子没少要你的东西,说这话,就太见外了,你放心回主子家里,生子兄妹包在婶子身上,团圆日哪能让孩子们孤单过,闹晚了,就留在我屋子住。”
    柳絮宽慰,八月十五合家团聚,三个孩子孤苦,没个亲人,她心里放不下,柳家几房本族亲戚,平常不走动,连节日都不肯露面,生怕跟柳家有瓜葛,柳絮的娘一死,外祖家就断了联系,她酒鬼兼赌鬼的爹,家败光了,四处告贷,欠下赌债,又卖女,亲戚吓得退避三舍,躲得远远的,她爹一跑,扔下几个孩子,幸好有邻居三婶子照应,柳絮打心眼里感激善良厚道的三婶子一家人。
    中秋夜,邵府在后花园敞阔地设香案,摆上月饼瓜果祭品,合家团聚,几房人齐聚,月上中天,开始迎寒和祭月,邵府的主子们依次拜月,祈求月神的保佑。
    柳絮拉着邵冀和琇莹依样拜了,拜过月神,邵府酒席宴开。
    彩灯高悬,花园里亮如白昼,阖府主子奴婢,人人喜庆,各个开怀,打开成坛子桂花酒,下人们这几日主子不约束,放量豪饮,
    邵冀和琇莹由奶娘抱着坐到桌上,柳絮吃了几盏酒,手握住脸,热热的,柳絮便不肯再吃酒,走去盛了一小碗饭,泡汤吃了。
    女眷们吃了酒水,席间兴奋,就都商量着上街看花灯,汝阳城这一日最热闹,大街小巷,人潮如涌,有的举家出动,去街上观灯看热闹。
    几位奶奶齐齐跟婆母面前讨情,要出门瞧热闹,邵母儿孙绕膝,合家团聚,天伦之乐,心里高兴,就满口答应,嘱咐,“早点回来,街上人多,别走丢了。”
    罗氏嘴快,咯咯笑个不住,“看母亲说的,我等这么大的人,难道还找不着家吗?要丢也是她们丢,哪还有我找不着的地。”
    齐氏笑着打趣道;“你成日逛街,当然不会迷路。”
    罗氏酸酸地道;“我不像大嫂,整日忙着家事,我是一个闲人,难不成成日里拘在家里,闷都闷死了。”
    罗氏不满,家事婆母交给大嫂打理,大嫂身体不好,顺理成章轮到她,结果小叔子续弦,老三媳妇抢了风头,她如何能甘心,罗氏的个性又是不受屈的人,三天五头拿话敲打齐氏,齐氏不跟她计较,总不理这茬,今是中秋,她的话,自然没人接。
    齐氏掉头吩咐丫鬟,“回去把我斗篷取来。”
    邵太太道;“你妯娌去,哥儿和姐儿就都别带出去了,今人多,看踩着。”
    吴淑真命晚秋回屋取衣裳,又对宝珠道;“你留下看屋,一会你爷回来,屋里没人侍候,炕是凉的,茶水是冷的,你早早升上炭火盆,你爷吃酒回来,屋里热乎。”
    邵英杰吃过团圆饭,就跟几个同僚出去,不知去何处吃酒赏月了。
    宝珠不情愿,噘着嘴,回房,去西屋生碳火盆。
    罗氏亲自走回房中换衣裳。
    府里年纪的大一些的小爷和姐儿听说出去看热闹,高兴得雀跃,一听老太太不许去,都蔫蔫的嘟着嘴,不高兴。
    主子奶奶们走了,老太太天晚,回房歇了,剩下这些下人,没了主子约束,尽情吃酒玩闹。
    柳絮喝一碗茶水,慢慢解了酒,脸上褪热,她夹了几口菜,吃了半块月饼,啃了个雪花梨。
    花园中间隔着帷幔,女眷在园子里侧,靠外侧,是府里男丁,男人们大声地猜拳行令,吆五喝六的,这厢丫鬟婆子们酒喝多了,也跟着猜拳行令玩起来,管家媳妇婶子大娘们想着平常这些人辛苦,难得一日高兴,就都由着她们闹去,乐得自己跟着喝几盅水酒,捡可口的菜吃两口。
    闹了两三个时辰,夜里凉,邵冀人小,受不得寒凉,邵冀奶娘这会去下人桌上,跟一群媳妇婆子吃酒,柳絮看她吃得高兴,有几分醉,有点摇晃,琇莹跟三房长她一岁的三姐儿玩,奶娘看着。
    柳絮这厢没招呼邵冀的奶娘,这□□别说管孩子,自己一会怕都不知怎么让人抬回去,今节下,主子们高兴,不责罚下人,下人就都由着性胡闹,婆子们吃完酒,凑一处打牌。
    柳絮先带邵冀回房,走几步,邵冀困了,不肯走路,柳絮抱着他,中秋前两日,府内外挂上灯笼,各处灯火明亮,柳絮出了花园月亮门,沿着甬道走回三房。
    邵冀趴在她怀里昏昏欲睡,柳絮把他抱回屋里,放到炕上,爬上炕,铺被子,被子铺好,一回头,邵冀醒了,柳絮替他脱了衣裳,扯过被子盖上,邵冀倒睡醒了,瞪着大眼睛四处看。
    柳絮看墙角滴漏,时已亥初,移开桌案上的琉璃灯罩子,吹熄了烛火,房中只留下一盏灯,光线暗了,邵冀慢慢合上眼睛,一会便睡着了。
    柳絮走过去,想吹熄了桌上灯盏,突然,堂屋重重的脚步声传来,像是走到东屋门口,身后一股风,柳絮回头,邵英杰一下子撞进来。
    邵英杰走近她,脸孔涨红,大概多喝了酒,眼神闪着兴奋的光亮,“柳絮,就你一个人,冀儿睡着了,你奶奶呢?”
    柳絮盖上灯罩子,灯依旧亮着,邵英杰离她很近,她朝后靠在桌案上,无处躲,“奶奶和大奶奶、二奶奶出府上街看灯去了,小爷才睡,爷喝多了,奴婢给爷拿醒酒汤去。”
    柳絮借故想脱身,邵英杰挡住她去路,“柳絮,你为何总躲着我?是怕我?”
    二人半步距离,邵英杰浑身一股刺鼻的酒味,直冲柳絮的脸,柳絮不由紧张,勉强笑道;“爷说哪里话,奴婢先给爷打水擦把脸,小爷才刚睡下,奴婢怕吵…….”
    柳絮话未说完,邵英杰一把把她扯在怀里,强行贴上她的脸,邵英杰嘴里酒气熏人,柳絮想推开他,怎奈他力大,无法摆脱,邵英杰的楼住她预亲热,嘴里道;“柳絮,你要跟了我,我可保你衣食无忧,我把府后街的一处房屋给你弟妹住,你日后往来方便。”
    柳絮招架,“爷,我已许人家了。”
    “你是我邵府的人,我不答应你谁都不能嫁。”
    柳絮躲闪挣扎,一下子碰翻桌案上的茶盅,茶盅骨碌碌滚落在地,‘啪嗒’清脆响声,惊醒邵冀,邵冀睁眼,撇嘴,叫了声,“奶娘”
    邵英杰一愣神,柳絮趁机推开他,跑了出去。
    刚跑出东间,这时,吴淑真迈步进了堂屋,柳絮站住脚,吴淑真诧异看她一眼,柳絮鬓发撒乱,羞恼气喘,随后邵英杰从屋子里走出来,吴淑真便明白过来,二话没说,掀帘子就进了西屋,晚秋随后进去。
    邵英杰讪讪地站在原地,柳絮出屋去。
    吴淑真面色不善进屋,宝珠迎了上来,“奶奶回来了?奴婢升上碳火盆,热水烧好了,奴婢打水侍候奶奶洗脸。”说吧,瞅瞅吴淑真的脸,又朝门口看了眼,凑近小声道;“柳絮这小蹄子,爷一回来就勾搭爷去哪屋里。”
    吴淑真厌烦地制止,“好了,什么勾搭?信口胡沁,柳絮是正经人,能像你说的吗?”吴淑真提高了声音,故意让外头的邵英杰听见。
    邵英杰越发难堪,犹豫片刻,跟着吴淑真进了西间,讪讪地不自在,“夫人回来了,为夫有点喝多了,酒后无德,夫人见谅。”
    吴淑真对宝珠道:“还不快去,给你爷拿醒酒汤来。”
    宝珠瞅瞅奶奶脸色,吓得赶紧出去小厨房拿醒酒汤。
    宝珠出去,吴淑真冷声道:“爷何必这么性急,爷若相中我的丫鬟,跟我说一声,背着我招惹我的丫头,爷可曾把我当妻子待?”
    邵英杰尴尬,柳絮是吴淑真陪嫁过来的,若真想纳柳絮,需征得妻子的同意,要吴淑真点头,强要妻子陪嫁丫鬟,行事不够磊落。
    遂强笑道;“夫人莫生气,是为夫的酒喝多了,做事顾前不顾后,都是这劳什子酒闹的,弟兄们强灌,不好不给他们面子。”
    吴淑真低头,半晌,抬起头,看邵英杰面带惭愧,乞求目光望着她,吴淑真笑道;“我就说爷太心急了,爷想要柳絮,为妻何尝不知爷的心思,我对她也中意,我原想着,素云妹妹和锦绣妹妹的事一出,别人不定背后怎么议论三房,刚刚平息,别再惹人闲话,等过阵子,平息了,由妾身跟老太太说,给柳絮开脸,给爷放在屋里,柳絮别说通房不通房的,直接抬了姨娘,你我夫妻三人,今后和和美美过日子,外人也就无话可说了,没想到爷……”说吧,话里半是含酸,神情有几分难过。
    邵英杰一听妻子主动提出纳柳絮为妾,欣喜万分,忙一揖到地,赔不是,“夫人宽宏大量,夫人的心胸气度,为夫自愧不如,今的事是为夫做错了,这厢给夫人赔礼,是打是罚,为夫愿意领受。”
    吴淑真佯作气未消,扭过身去,不受他的礼,邵英杰笑着上前,坐在她身旁榻上,楼住她双肩,陪着笑脸,“人都说酒后乱性,以后不喝了,得罪夫人,该死,该死。”
    此刻,他酒醒了大半,宝珠端着醒酒汤进屋,见此情形,悄悄退出去,晚秋也溜边出了屋子,掩门。
    吴淑真伏在邵英杰的肩头,眼底蕴着渗人的冰凉。
    ☆、第87章
    吴淑真端着茶盅寻思片刻,对晚秋道:“中秋过了,后就是你爷的生日,你告诉大厨房准备三桌子酒席,三房自己给你爷做寿,不惊动别的房人。”
    晚秋笑道;“奶奶,我们房中自己人满打满算三桌子尽够了,奶奶说不请大房和二房,那两房人知道爷生日能不来捧场,吩咐大厨房置办酒席,大奶奶总归能知道吧!大奶奶身体不好,三爷寿日总不能不来,还有二奶奶,府里什么事能瞒住二奶奶,大奶奶都来了,二奶奶能落后?让人背后说嘴,不会做人,还有三姑娘,亲兄做寿,能不过来,大奶奶和二奶奶都来了,那些姨娘们,怎么说面上不得不来凑热闹,还有外面跟爷的小厮,下人们,还不趁着喜日子讨个赏钱。”
    吴淑真思忖,“有道理,这样看来,三桌子酒菜远远不够,就告诉大厨房多预备几桌,看来少不得破费几个,下人们给爷祝寿,撒几个喜钱。”
    晚秋笑着道:“奶奶平常大方,怎么临到爷的好日子,倒算计起银钱来。”
    吴淑真笑了,“我是不想太过张扬,动静太大,跟老太太比肩,让老太太怎么想?”
    晚秋道;“奶奶多虑了,不过大家伙一块图个热闹,爷不算是什么大寿,等大寿,比这不要热闹得多。”
    吴淑真道:“外客就不用请了,自家关起门,闹闹就算了。”
    晚秋想起问;“奶奶的娘家吴府也不告诉吗?这几回奶奶回去,奴婢看老爷颇有悔意,对奶奶好像很愧疚,再三嘱咐有事告诉一声,吴府是奶奶的娘家,老爷是奶奶的亲生父亲。”
    吴淑真苦笑,低头,拨弄碗里的茶水,“你当老爷真心悔悟,你太不了解老爷心思,表面做给人看罢了,什么亲生骨肉,父女亲情早在太太过世时就断送了。”
    晚秋怕提起吴府之事,主子心里不痛快,忙转了话题,“下人们怎么赏法,奶奶拿出个章程,奴婢好去办。”
    吴淑真把手里的茶盅放到桌上,往后歪着,懒懒地道;“厚赏家下人,出手太小气,让人笑话不说,你爷的脸上也不好看,这毕竟是你爷的好日子。”
    过一会,吴淑真淡淡地接着道:“别的都还罢了,按等赏钱,只有一个人要赏双份,这个人必得比别人多。”
    晚秋不解,疑惑地望着主子,“奶奶说房中哪一个?奴婢愚钝,请奶奶明示。”
    吴淑真摆手命她附耳过去,悄声说了几句话,晚秋仍疑惑不解,“难道奶奶是想…….”
    吴淑真阖眼,“正是,趁这节骨眼把事说开了,让你爷心里踏实。”
    晚秋脸部表情将信将疑,又有几分不是滋味,“奴婢知道了,照奶奶说的吩咐大厨房先预备下,赏赐下人的银钱奴婢准备好。”
    阳光从窗棂中射进来,照在吴淑真脸上,她睫毛颤动一下,“这事先别漏出口风,到时我自有道理。”
    晚秋精神不振,低低地答应声,“奴婢明白。”
    刚想转身出房门,吴淑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晚秋,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不会亏待你的,你若愿意留在我身边,我日后自会给你妥当的安排。”
    晚秋掉转身,眼里含着晶莹的泪珠,“奴婢舍不得奶奶,奴婢离开奶奶,奶奶跟前没有一个知近的人,恕奴婢直言,奶奶只有奴婢,奴婢只有奶奶,奴婢若走了,不放心奶奶一个人留在邵府,奴婢心里矛盾。”
    吴淑真唇角抽动两下,睁开眼,杏目隐有泪光。
    邵英杰寿日,三房似过节一样,主子奴才脸上都挂着笑容,进出喜气洋洋的。
    邵英杰和吴淑真夫妻坐在上面,夫妻二人通身大红绣金锦袍,一团喜气,笑容和煦,邵英杰面带微笑,接受下人们叩头祝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