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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蔻丹正等在偏门里头。
    她看到廖鸿先一手拎了一个大筐,也是唬了一跳,忙道:“这种重活儿哪能您来做?交给奴婢吧。”
    廖鸿先说道:“你拎不动。”
    他虽爱开玩笑,但也只是对着友人和江云昭。与旁的女子说话时,除非对方是长辈,不然语气都很冷淡。
    蔻丹看了看那橘筐,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正犹豫着该怎么办好,旁边江云昭唤她道:“你去母亲屋里看看都有谁在。一会儿我和廖世子会把橘子直接送到母亲屋里去,希望到时屋里只有母亲一个人。”
    蔻丹听出了不对劲,本想闻讯,被廖鸿先轻飘飘看了一眼后,又绝了那个念头。她快速思量了下,向二人行了个礼,急急奔往宁园。
    其他三房人已经尽数搬离,侯府里只有大房和安园的人住着,空荡荡的。廖鸿先跟着江云昭抄小道避开人多处一路行来,竟是没遇上多少人。
    不知蔻丹是如何与秦氏说的。二人进了宁园后,才发现院子里的人也被遣开了,并没多少伺候的人在,只有两三个负责洒扫的婆子,闷头清理着边上的落叶。
    秦氏屋子的门口,只有郑妈妈一人守着,其他人不见踪影。
    看到廖鸿先和江云昭过来,郑妈妈目不斜视,规矩地行了个礼,撩起了帘子。
    秦氏端坐在屋中,静静看着少年一手拎着一个橘筐,轻松地侧身过了屋门。细观少年神色,一如既往地带着丝捉摸不定的笑意,额上仅仅微有薄汗。
    待到江云昭进到屋内顺手带上房门,秦氏方才笑道:“鸿先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廖鸿先小心翼翼地将橘筐搁到地上,接过江云昭递来的布巾,慢慢擦拭着双手,说道:“昨儿南方又送了些橘子来。我记得昭儿上次说好吃,就拿些过来。”
    语毕,将布巾搁到右边案几上,他朝江云昭看了眼。两人一同上前,将橘筐上的粗布给掀了开来。
    秦氏正拿起手边茶盏,没料到粗布下的筐内会是这样一番情形。双手抖动了下,茶盖猛然擦过茶杯沿,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那摩擦声惊到了两个小家伙。他们探出头来四处张望,看到秦氏后,明显地缩了缩脖子,又迟疑着坐回了篮筐之中。
    ——江云昭时常受邀去宫中玩,陆元聪和陆应钊都见过她多次,知道她是楚月华和廖鸿先的好友,看到她后便没太大反应。
    可是秦氏甚少去宫里,只与他们见过寥寥数回。虽说秦氏认得两个孩子的相貌,但幼儿忘性大,孩子们已然忘了她是谁了。
    陆应钊年纪小,有过在宫中被母亲紧张叮嘱的经历后,乍一看到‘陌生人’,就有些害怕。虽未出声,可泪珠子已经在眼眶里滴溜打转了。
    陆元聪笨拙地学着廖鸿先之前的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陆应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伸出手,眼巴巴地望向廖鸿先。
    廖鸿先叹息了声,伸手将他拎了出来抱在怀里。
    江云昭小心地拍去陆应钊衣衫上的灰尘,又把陆元聪抱了出来。
    秦氏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此时,方才平静地说道:“廖世子的橘子好生珍贵。”
    廖鸿先轻拍着陆应钊的后背,认真地道:“就是因为珍贵,所以特意送来给昭儿和夫人。”
    他这话说得直白,‘昭儿’在前,‘夫人’在后。主因为何,一目了然。
    秦氏听闻后,非但不恼,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来,“如此看来,应是太子妃的决定了。”
    她这时的语气已经收起了先前的疏离。廖鸿先听闻,暗暗松了口气,说道:“原本是表嫂提议,后来姨母和表哥也觉得很有道理,故而将两人都送了来。”
    他字字句句不提身份只说亲情,可见这事是以私人身份相托。
    秦氏的表情开始凝重起来。
    京中局势紧张,她是知晓的。却没料到,已经到了为保血脉而将孩子送出宫的地步。
    思量半晌后,她说道:“那么就让他们住在昭儿的屋里吧。”
    廖鸿先和江云昭也想过这个问题,闻言齐齐颔首。
    孩子们断断不能另寻个地方待着,那样太危险。秦氏是当家主母,她屋里时常有管事婆子进出,汇报府中事务。若是突然严封起来,反倒引人怀疑。
    倒不如江云昭的屋子。
    闺阁少女的房间,等闲人进不得。只要防得严,孩子们悄悄在她那里待上些时日,也是能够不被人发现的。
    秦氏问江云昭:“你屋里,谁最可信?”
    “蔻丹。”江云昭说完,顿了顿,又道:“还有红霜。”
    “其他两个?”
    “红螺心思太活络,红缨心里装不住事。虽说也很可靠,但此事容不得马虎,必须完全妥当,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岔子。”
    秦氏说道:“如今府里人手不够,新选了些小丫头进来。既然如此,这些天便让她们二人去调教那些小丫头罢。吃住都在一处,倒也闲不着。”
    江云昭屋里的李妈妈因着老母亲生了病,眼看今日侯府无甚大事,便告了假回乡探望母亲去了。
    秦氏思量着只有两个没经验的丫鬟来帮忙照顾孩子们,终究不妥,便问江云昭道:“不如让刘婶去你屋里伺候几天?”
    江云昭本欲颔首,想了下,又改了主意,“刘婶照顾晖哥儿多年,虽说经验丰富照顾妥当,但是突然将她调来,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秦氏淡淡地“嗯”了声,说道:“那就让郑妈妈过去吧。”
    “郑妈妈?”江云昭忍不住出声,就连廖鸿先,也将视线从陆应钊的身上挪向秦氏这边。
    郑妈妈跟了秦氏几十年,最为衷心妥当。她一向贴身伺候秦氏,秦氏这边,大部分的事情都需要她帮忙处理。
    “对。郑妈妈看大了你和晔儿,照顾两个小的不在话下。我这边的事情不急,若是需要的话,可以让晔儿帮下忙。”
    母女俩又快速商量了下,定下来这些日子里必要的一些规矩——郑妈妈、蔻丹和红霜三个人必须守好江云昭的屋子,确保没有任何人进入。无论何时,都要保证三人中至少有两人当值,以便随时应对各种状况。
    大致商定好后,也不过才一炷香的时间。
    秦氏对一旁廖鸿先歉然道:“刚刚说着事情,竟是忘了时辰。”
    廖鸿先说道:“无妨。夫人的一片心意,我明白,定会好好告知姨母他们。”
    秦氏没想到廖鸿先竟然领会了她的意思。
    她当着廖鸿先的面一项项询问、一项项安排好,也是有她的思量。
    无论哪个孩子,都是父母心头的宝。既然对方那么信任江家,将孩子托付过来,她好歹得让对方知道,他们的宝贝接下来的日子里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无论好坏,起码心里有个底。那样孩子的父母亲,才能专心于他们要做的事情。
    这是她从为人父母的角度来考虑的。
    只是这话她不便明说,便想着廖鸿先看到了,若是皇后她们问起,他也可以答得上来。却没想到这少年心思机敏,竟是明白了她的想法。
    秦氏对廖鸿先的看法又深了几分。
    两个小家伙颈间各有一个信物。
    廖鸿先走前,特意将此事告知了江云昭母女,又道:“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夫人可凭信物寻几位大人。他们定然能够出手相助,保护两个孩子。”
    这就是在做最坏打算,若是宫里的发展与预料不同,应当如何应对了。
    江云昭来不及细想所谓最坏打算意味着什么。
    她只是凝神细听,与母亲一起,将廖鸿先说的那几位大人的名字暗暗记下。
    待到此事已了,廖鸿先便得回宫复命了。
    他朝门口走了两步,只觉得每一步都重逾千斤。眼看着已经到了门口,终是忍不住停下步子,回望向江云昭,轻声说道:“你难道不准备送一送我?”
    他素来张扬不羁,此刻面对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语气仍是一如既往的飞扬洒脱。
    但是他的眼神,却盛满了期盼与紧张。
    秦氏正在安抚两个小家伙,没有看到。
    江云昭却是望见了。
    她朝他浅浅一笑,点了下头,去到自己屋里唤来了蔻丹,让她去秦氏屋里先帮忙,又与在屋子门口坚定守着的郑妈妈微微颔首,这便跟了廖鸿先往外行去。
    廖鸿先不时地侧首看她,唇角微勾,眉梢眼角满是笑意。
    江云昭初时还不觉得,被他看得次数多了,便有些受不住,喃喃怨道:“好好走你的路,没事乱看什么?”
    廖鸿先喟叹道:“昭儿,若是能日日这样看着你,那便好了。”
    江云昭听着这话有些怪异,不禁疑惑地去看他。谁知他却没再看她,转而遥望着远方,拧眉不语了。
    此时江云昭的心情颇为沉重,便也没再多问,只跟在他的身旁,慢慢前行。
    出了偏门后,江云昭与廖鸿先道别,又叮嘱他要注意身体,切莫操劳太过。
    廖鸿先一言不发,只定定地凝视着她,眼神黝黯而又专注。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江云昭不知为何,竟是想起了那日他给她挑刺之后,他握着她的手不放的感觉……
    心中莫名有些惊慌,她匆匆说了句“我回去看看钊哥儿他们”,转身便欲离去。
    她刚迈了几步,身后少年已大跨着步子两三下追上了她,一把扯住她的手臂,
    江云昭微微吃痛,轻呼出声想要他放开她。哪知他居然趁她不备将她往后猛地一拽。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江云昭没防备,踉跄了下没能站稳,直接歪了过去。却未落空,而是跌入了个温暖的怀抱。
    肩背处传来紧实的热度。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被廖鸿先紧紧拥在了怀里。
    男子的气息萦绕在四周,将她禁锢。急切,热情,而又浓烈。
    江云昭忙奋力挣扎,却换来更为紧密的拥抱。
    “别动。让我抱抱你。”廖鸿先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发,“一会儿就好。”
    他的动作太过亲昵,语气过于旖旎。江云昭恼了,抬脚去踢他。他不管不顾,依然如故。
    江云昭又挣扎了片刻。
    抬脚落脚间,她小腹不经意碰到热硬的一处。她本还不知那是何物,直到听见廖鸿先似是痛苦似是喟叹的一声“别动”后,仿佛明白了什么。顿时全身僵硬,不敢动弹了。
    半晌后,他终于微微松开手,粗粗喘息着。
    江云昭一下子推开了他,面上满是懊恼与气愤。
    恨恨地瞪他一眼,她转身就跑,却被立刻追上的廖鸿先拦腰抱住。
    “昭儿,别怨我。此事生死难定……我不畏惧死生。只是一想到或许至死都没法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我就觉得,这辈子白活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无法言说的伤痛与不安,“元睿和月华在一起时,我就时时想着,什么时候我也能那般牵着你的手,告诉你我的欢喜与忧伤,那就好了。先前只觉得时间够用,生怕吓坏了你,只想慢慢让你看明白我的心意。谁想到竟是会出事……”
    “谁准你那么说的?”江云昭突地地叫道:“不准提那个字!”
    “昭儿……”廖鸿先不知她为何突然发那么大的火,手下力道不由自主松了两分,“你说的是……”
    “不准你提那个字!”江云昭使尽全力挣脱开来,双手握拳,死死地盯着廖鸿先,咬牙切齿地说道:“不准说那个字!你不会有事的。月华姐姐不会有事的。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大家都不会有事的!说什么丧气的话!你知不知道,一旦没了性命,至亲之人该有多痛苦难过?好好活着!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