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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头马上 第12节
    赵忱之坐下来继续吃炒鸡蛋,他用拇指抹去嘴边的一点油迹,侧过头来问吴越:“有人说你长得好看么?”
    吴越搂着狗不敢动:“没呀,他们都不瞎!”
    赵忱之笑了笑:“那大概是我瞎了吧。”他往嘴里送了一块鸡蛋,望着窗外的夜色说:“其实静下心来想一想,如果是你的话,我倒也愿意。”
    吴越说:“蛤?”
    赵忱之问:“如果我把你扶植上副总的位子,你怎么报答我?”
    吴越吓了一跳:“你开玩笑吧?我什么身份,我就是一个西饼房的小跟班,学历又低,能力又差,不是业主方的财主,更不是集团的人,怎么可能当上副总?”
    赵忱之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该拿你怎么办?”
    吴越说赵总你干嘛谈得好好地背语录?
    赵忱之把吃完的空盘扔在水槽里出去了,兔子也想跟出去,吴越拉住不让,抱着狗脖子说:“你别走,我害怕!”
    兔子心想前几天你还害怕我来着,干脆利落地留给他一个富态的臀影。
    吴越在纠结中洗了碗,探出头去听动静,发现暂时没人赶他走,便飞快地上楼把房门反锁起来。
    “这赤佬疯了!”他裹在被窝里暗骂,想到自己应该去报名学个空手道或者跆拳道,否则往后更要吃亏。又想中华武术源远流长,学个太极或者咏春也不错。还想说到实战,泰拳名声在外,只是如今哪来的盘缠,远赴异国他乡,拜师学艺……
    他想着想着便睡过去了,自始至总没碰那只蛋糕。
    早上三点钟,他起床洗漱,却发现蛋糕被人切去了一小块。因为是用刀切的,所以必定不是兔子干的。他也切了一块尝尝味道,觉得蓬松香甜,明明不是冰淇淋却有入口即化感,老让那厮果然色艺双绝,有点儿真本事。
    吃完了一小片蛋糕,他照例去上班。
    由于和赵忱之的作息时间差了好几个小时,他俩每天都完美错过,往后十多天都没有碰见对方,当然吴越也顺理成章地住了下去。
    十多天内,他和马克挨揍的事情逐渐淡化,连一向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孙江东也不再提起了(他是听郝江北说的)。
    老让的态度也大幅转变,原因有三。
    其一他行为失当,赵忱之相当生气。赵总只同意他口头教育,榜样感化,没让他身体力行,何况他连马克一起教学了,这属于连坐,不符合现代法治精神。
    其二因为他对比了酒店的许多人,发现吴越和马克在工作效率方面居然已经是佼佼者了。“山中无老虎,只能善加利用猴子”——赵忱之谆谆告诫道。
    其三,他不能再对总经理的老公动手,朋友妻,不可欺。
    第十二章 语录
    关系都是相对的,老让变得温和了,西饼房的环境也宽松起来。吴越和马克很快原谅了老让,毕竟人家内心是个芭比,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少女较劲是不是?
    老让不再严厉管教他们,在工作间隙的几个小时,吴越和马克可以到处走走跑跑,只要不影响其他人就好。
    吴越还是喜欢上天台,每天早上一过九点,他把工作间收拾干净后,就雷打不动地上楼顶吹半个小时的风。陪他的有时候是马克,有时候是郝江北,有时候是郝江北和马克。
    他们其实都不抽烟,但闲坐也没意思,便经常两、三个人轮流抽一根烟。这天马克没来,郝江北在天台上修理东西,吴越在一旁抽烟,边抽边咳嗽,埋怨烟臭。
    郝江北替他把烟掐了说:“那你干脆别抽了,我估计你房东那位爷不喜欢你抽,日后说不定还要拿枪指着你的脑门逼着你戒。”
    吴越自嘲般说:“也不知道还能当几天房东,他是没遇见我,否则天天赶我走。”
    郝江北问:“真的?”
    “真的。”吴越说,“他显然担心被人知道了影响不好,总体来讲他还是很矜持的,只能聊聊高雅艺术什么的。”
    郝江北说:“啧,因为人家的情操和志趣不知道比你高多少,当然害怕被你牵连。”
    吴越笑道:“没事,反正他都快二十天没抓到我了。”
    “他真这么忙?”郝江北问。
    “真的。”吴越说,“挺好的,也不来问我要房租。”
    郝江北说:“您反正不要脸了,还给房租干嘛?”
    吴越席地而坐,抱住自己的膝盖,把头扭向一边说:“不过呢,他……”这时马克忽然冲上天台,他赶紧把下半截话咽了回去:
    ——不过呢,他似乎想睡我。
    马克脸色仓惶地喊:“不好,出大事了!!”
    郝江北问:“什么大事?”
    马克说:“你妹!”
    郝江北怒道:“你妹!”
    “不不不!”马克说,“真的是你妹!你妹跳槽到我们酒店来啦!”
    吴越的郝江北顿时手足冰凉,对视一眼,同时大叫道:“妹妹!!”
    郝江南女士跳槽是孙江东授意的,他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出于为他人考虑。
    孙江东的小医院继承自他的叔叔,原本是个不入流但合法的中医诊所,在城乡结合部坐落了大约有二十年。然而江东是个西医,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他两年前接手后立即把中医的门匾摘了,挂上了专治不孕不育妇科男科肛肠科的招牌,显得更不入流了。
    他很有些商业头脑,定期邀请大医院专家坐诊,偶尔办半个养生讲座,出去搞个义诊顺便卖药,积极关怀社区内判断能力较弱的老年人,短时期内就把一个微型医院经营得风生水起。
    可自从欧阳先生坐镇后,情况急转直下。
    欧阳有魄力,有原则,注重仪式感,自从他莫名其妙看上了这家医院,不但新病人数量锐减,老病号进门还会不由自主地整肃衣冠,至于医闹,更是盼都盼不来。
    孙江东近来越发感觉入不敷出,难以为继。
    他原本雇佣了一名医生,三名护士,一位护工,一位保洁员兼厨子,其中那医生是水货,没有官方授予的处方权,只能替个夜班,以及处理一些不复杂的外伤。如今境况不佳,他打起内部员工的主意,决定辞掉一名护士。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郝江南,不是因为她水平差,而是担心她会跟着欧阳学坏……或者欧阳跟着她学坏(江东已经意识到郝女士心存大志,不是凡鸟了)。
    由于从小一起长大,他对郝江南没什么可遮掩的,开诚布公地找她谈了谈,原本以为她会有意见,没想到居然一口答应了。
    孙江东问:“怎么?你有下家?”
    郝江南说:“是啊,我要去找我哥。”
    她说着第二天就跑去酒店投简历,一路过关斩将被管人事录用的铁青花看中,被迅速吸纳,培训数日。等马克发现她出现在酒店后堂时,已经是她开始正式上班了。
    吴越和郝江北飞奔下楼,在大厅里找到了郝江南,她穿着普通服务员的暗红色旗袍制服,抱着一只托盘,站在即将开业的日餐厅门口张望。
    吴越对郝江北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架起郝江南,又飞奔回了天台。
    郝江南问:“你们两个搞什么鬼?我正在工作呢。”
    “郝江南啊!”她哥恼火地说,“我们俩住在一个屋檐下,你来酒店工作就不能提前通知我一声?”
    郝江南说:“干嘛呀,反正你现在也知道了。”
    “郝江南啊!”吴越也惊疑地说,“世界上就没别的工作可找了?你为什么也要来酒店?”
    郝江南说:“因为爬墙太累。”
    吴越和她哥不约而同仰头:“哪儿有墙?”
    郝江南说:“我的事你们俩少管。”
    她哥说:“江南啊,不管你以后嫁不嫁的出去,总之做点儿对社会和人民有益的事吧!”
    郝江南说:“有啊,我为人民写口口。”
    “请问到底什么是口口?”吴越问。
    “炕。”
    吴越和她哥又不约而同问:“抗?抗谁?”
    “戏。”
    “什么戏?样板戏还是京戏?”
    “归剑入鞘。”
    “和剑又有什么关系?”
    郝江南说:“我走了,还正干着活呢,跟你们说话真累。”
    见她要走,吴越只得问:“江南,你是哪个部分的?”
    郝江南说:“日餐厅。不过先在大堂吧工作,因为日餐厅还没有开张。”
    “还有啊,”她捏着自己的胸牌说,“在酒店里要叫我露西。”
    赵忱之嘴上赶吴越走,其实该做的事情都为他做了,比如同意马克换岗到西饼房,比如把小徐和郝江南放在日餐厅——日餐厅就在西餐厅隔壁,距离西饼房也不远。
    西饼房不同于楼上的中餐厅,需要一顿顿烟熏火燎地烧(中餐厅主厨齐先生泪流满面),始终早上最忙。出于卫生考虑和职业操守,除了保质期较长的饼干类以外,老让不让卖任何隔夜的东西,所以早餐的西点都是现做,到了晚上七点再把剩下的东西打对折或者三折卖出去。
    剩下还有卖不出去的,由于管理规定的限制,酒店员工并不能免费把它们带回家,但倒了又实在可惜,所以老让往往亲自把它们送到福利院去,给孩子们当夜宵。或者如果他们不在乎的话,也可以当第二天的早点。
    这一做法赵忱之绝对同意,因为福利院里有一栋楼就是集团公司赞助修建的。
    然而酒店存在的目的是为了盈利,控制成本要从每一个细节下手,老让不得不每天早上头疼欲裂地估算今日所需的西点量,以免浪费过多。
    后来吴越帮他算了个平均值出来,居然还很管用。其实吴越只多了解一点点——他原先是客房部的,知道酒店平时和节假日的平均入住率,尤其知道外企高管等洋人长包房的数量,这两个值在短时期内起伏不大。加上赵忱之接手后整个酒店各部门均有起色,所以只会增,不会减。
    西饼房三人终于找到了默契,彼此相处得居然有些愉快。
    赵忱之不太愉快,其一公务繁忙,千头万绪;其二他每次回家吴越都睡实了,根本没有谈话的机会。原先他还觉得凯撒归凯撒、两不相扰也好,然而十多天没见吴越,居然有些想他,这不是鬼迷心窍是什么?
    终于有一天,他深夜把吴越从床上揪了起来。
    吴越揉着眼睛问:“什么情况?失火了?”
    他说:“收房租。”
    吴越说:“啊?哪有半夜来收租的?!”
    赵忱之阴沉地说:“不然我什么时候来?”
    他扯了把椅子坐下,意味深长地盯着吴越穿衣服。其实盛夏季节没什么好穿的,但吴越被他看得全身发毛,不由得多穿了一件。
    赵忱之问:“不热么?”
    吴越说:“因为冷、冷气又开大了。”
    赵忱之沉默片刻,凑近,推了推眼镜说:“老公啊……”
    吴越立即又钻回了毯子。
    赵忱之问:“叫错了?这不是你的意思?”
    吴越探出头,嗓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悲怆:“那些话都是被老让屈打成招的,你别再拿来消遣我了,大不了我今天就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