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伙眯了眯眼睛。
也是,暗杀一个首饰楼的匠人,跟刺杀堂堂王爷的罪名可差太多了。
他收起手中弓箭,高高抬起手,示意对面山头的两个弟兄来这边汇合,一起商量进城后的行动。
凤 来仪能维持今天的地位,靠的可不仅仅是橱柜里摆着的那些首饰,也得靠他们这些见不得光的打手。平日里他们兄弟好吃好喝享受,一旦凤来仪要对付谁,就该他们 出场了,运气好的话干完一票还可以继续回去过好日子。既然吃这口饭,当然也做好了随时送命的准备,但如果可以,谁都想做得漂亮些,多活几年。
可惜有人不想他们活。
对面两个打手没能过来,这边的两人也突然倒在了地上。
悄无声息的,偷袭的人各自接替了他们的位置,然后……
重复他们的动作。
于是两辆马车过来时,数支利箭齐齐朝马车射了过去。
嗖嗖几声,利箭射.入车板,铮铮作响。
傅容正跟徐晋说话呢,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徐晋按到了铺着竹席的车板上。车外是车夫丫鬟惊恐的呼救是许嘉拔剑挡箭声,傅容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眼睛盯着徐晋左臂上还在打颤的羽箭,脸色惨白。
是日夕阳未落,肃王肃王妃出门遇刺的消息便飞快传遍了京城。
嘉和帝大怒,命人连夜彻查。
凤来仪后院,纪清亭背脊发寒。
他明明强调只许单独偷袭顾娘子的,怎么顾娘子好好的,肃王却受了伤?
他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只能寄希望于那四个打手逃得快死得快,以他们的本事,只要逃了就不会再被人抓出来,死了的话,就更不用担心了。
夜色渐深,纪清亭拍拍自己的脸,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
好不容易镇定了些,外面轻轻一声吱嘎响,有人推门而入。
纪清亭浑身寒毛直竖,一手放到身后,暗暗攥紧藏于袖中的匕首,瞪着来人道:“你是谁?”
许嘉没有说话,他身后,四个黑衣人鱼贯而入,每人拎着一具尸首。
看清那些尸首的模样,纪清亭瞪大了眼睛。
☆、第149章
放好尸首,许嘉让那四个属下退了出去,跟纪清亭苍白惊恐的神色相比,他脸上一片冷漠淡然,盯着纪清亭的眼睛道:“你还有什么话说?你可以狡辩,但你还有两个活口在我们手上,交给官府之前,王爷派我过来问个清楚,你为何要行刺?”
纪清亭已经绝望了。
看清楚四具尸首容貌时,发现其中只有两人是他派出去的,他的疑惑比恐惧多,待听到许嘉说还有两个活口,应该就是他派出去的另外两个人,他便明白,他没有狡辩否认的资格。
但他不甘心!
扑通跪下,纪清亭哆嗦着指着其中二人,结结巴巴道:“他们,他们两个不是我的人!我只是看不惯如意斋生意抢了凤来仪的风头,想要教训一下顾娘子,从来没有想过谋害王爷,请王爷明察啊,我从来没有想过谋害王爷!”
他是无论如何都活不成了,但他还有父母妻小,谋杀顾娘子是他一人所为,大不了自己把命赔出去,谋杀皇子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纪清亭不能认罪,他本来就没做过,他不能认罪!
“请王爷明察,请王爷明察!”他连连磕头,好像忘了疼。
“死到临头还不肯说实话,不是你的人,为何会跟你的人一起动手?今日是王爷命大,否则现在我就要你的狗命!”冷声说完,许嘉转身就要走。
“大 人留步,大人留步!”纪清亭膝行着追了上去,伸手想要抱许嘉大腿,被许嘉一脚踢开。纪清亭在地上打了个滚,瞧见许嘉停下了,他再次磕头:“大人你信我吧, 给我十颗脑袋我也不敢谋杀王爷啊,派人暗杀顾娘子是我一人所为,我甘愿受罚,可我真的没有谋害王爷,求大人跟王爷明察!”
许嘉皱眉,拔.出佩剑,将剑尖递到纪清亭面前:“这两人真不是你派出去的?”
纪清亭拼命摇头,举手对天发誓:“若我敢对王爷存不轨之心,叫我生生世世永不得超生!”
许嘉冷哼,对他的誓言毫不在意,目光在那两具尸首上转了转,重新回到纪清亭脸上,“将你何时对顾娘子动了杀机,又是跟谁一起谋划的,一五一十全部招来,如有半句虚言,明日便是你纪家三房老小的死期!”
纪清亭脸色灰白,绝望地跪在地上,将他跟顾娘子的恩怨原原本本说了。
许 嘉状似认真地听着,在纪清亭解释完毕又开始求饶时打断他:“假设那二人不是你的人,那他们怎么知道你今日要动手?还是你事先跟旁人提过,被王爷仇家钻了空 子?说实话,你一个小小的商家子,王爷也觉得你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所以派我过来仔细详查,免得你当了冤死鬼,王爷的仇家继续逍遥在世。”
替罪羊?
纪清亭慢慢抬起头,脑海里忽的浮现一道身影。
潘氏,庆国公府,永宁公主,成王,肃王……
有了怀疑,今日种种仿佛都有解释了。
纪清亭忽的笑了,笑着笑着倒在地上,恨恨捶地:“那个贱人,那个贱人竟敢如此害我!想我纪清亭碰过那么多女人,没想到最后竟栽到了一个女人身上……”
“她是谁?”许嘉厉声打断他的自嘲。
纪清亭抬眼看他,一字一句道:“庆国公府,是庆国公府想害王爷!”
潘氏跟永宁公主真是好谋划啊,若不是肃王心中怀疑,不但他纪清亭要冤死,他们纪家上下几十口都得跟着做冤死鬼!好,既然对方敢骗他当替罪羊,那他为了这口气,为了纪家的老老小小,他也得咬死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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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时分,崇政殿。
嘉和帝匆匆赶来,瞧见今日险险逃过一难的爱子,脚步越发快了,不等徐晋行礼就将人稳稳扶了起来,看着他手臂道:“伤势如何?不是说了让你好好休养,你连夜跑进宫作何?毒素扩散怎么办?”
心疼无比地扶着人进了里面。
徐晋边走边道:“父皇不用担心,太医已经把毒都清干净了,现在只是外伤,养阵子就好。儿臣连夜过来,是查到了凶手,只是,凶手拒不认罪,咬定另有真凶。此事关系甚大,儿臣不敢擅自做主,也不好冒然交给大理寺,还请父皇亲自审问。”
嘉和帝神情凝重,吩咐闲杂人等退下,只留万全一个心腹在身边。
徐晋见他同意了,派人将头上套着黑布的纪清亭押了进来。
夜深露重,宫廷里一片死寂,只有崇政殿通火通明。
“草 民句句属实,皇上不信可以派人去打听。当日草民怀疑顾娘子便是我家的逃婢,碍于王爷不敢强来,亲自去认人失败后,托世子夫人去打听。那是四月里的事,五月 初三世子夫人又来与我相会,我本来对这件事已经死心了,世子夫人却替永宁公主传话,说她会替我撑腰,让我放开手去对付顾娘子。”
“草 民想不明白永宁公主为何要替草民撑腰,犹豫不决,世子夫人解释说永宁公主与肃王妃本就不合,草民这才放心,谁料今日结果大出所料。皇上,草民醉酒杀人欺凌 世子夫人后又与其通.奸,如今又谋财害命,草民罪该万死死不足惜,唯有谋害王爷之罪不能认,还请皇上明察啊!”
他跪伏在地上,痛哭流涕。
嘉和帝看向一旁在他身边伺候了三十多年的老奴万全,见万全垂眸静立如石雕,再看向手臂缠着纱布站在另一侧的儿子,开口问道:“景行怎么看?你觉得他可信吗?”
徐晋屈腿跪下,低头道:“此事牵扯太多,儿臣回城时天色已晚,也只是先抓住了此人,只听了他片面之词,暂且不好彻查他话中真假,所以不敢妄加断言。不过既然牵扯到了姑祖母,儿臣有一事必须禀明父皇。”
嘉和帝点点头:“你说。”
徐晋便将柳如意与傅容的结识,柳如意与徐耀成的恩怨,以及她暴毙的真相说了一遍。
嘉和帝顿时信了八分。
杀死跟丈夫有关系的所有女人,确实一直都是永宁公主的做派,她纵容儿子纳妾,对女婿则跟对待丈夫一样苛刻,若非他是皇上,恐怕永宁公主也会管他这个女婿的后院私事。而永宁公主那么爱面子的性子,老四媳妇如此公然跟她对着干,她想借刀杀人也不足为怪了。
杀了老四媳妇算是除掉她的眼中钉,顺便杀了老四……
都是亲骨肉,没有十足的证据前,嘉和帝迅速打断了那个让他心底发凉的念头。
但若此事真乃永宁公主所为,嘉和帝万万不能再纵容她了,现在他还健在,永宁公主某些念头都压在心里,将来他去了或病了,永宁公主会不会教唆他的老五……
嘉 和帝眼里寒意一闪而过,先示意徐晋起来,跟着对纪清亭道:“口说无凭,方才你说过之话,朕都会一一查证,但朕必须亲耳听过才能确信。纪清亭,明日朕会传出 消息,凶手逃之夭夭尚未归案,然后朕再给你一个月的好日子过,你权当肃王遇刺一事与你无关,待下月初三,朕要亲自到凤来仪听你与那人对质,若证明你确实是 被人冤枉的,朕饶你一家老小,否则纪家上下全都得受凌迟之罪!”
“皇上英明,草民谢皇上饶过纪家老小!”纪清亭如蒙大赦,呜呜哭了起来。
嘉和帝朝万全使了个眼色:“送他出去,不可惊动任何人,若走漏半点消息打草惊蛇,你与纪家同罪。”
万全跪拜:“皇上放心,老奴明白。”
嘉和帝点点头,等万全带着纪清亭走了,他看看徐晋,叹道:“景行回去好好养伤吧,你记住,父皇不会让你白白流血的,事情查明了,朕自会给你们夫妻俩一个交代,未明之前,你们也别胡乱猜测。”
徐晋面容平静:“儿臣明白,半夜三更惊动父皇,是儿臣不孝,父皇快回去安歇吧。”
嘉和帝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
徐晋倒退着走了出去,随后大步跨入夜色之中。
肃王府的马车如来时一般,不缓不急地往回走了。
徐晋靠着车板,闭目沉思,回忆这两年的布局。
傅容认柳如意为姨母时,他就派人查了柳如意、顾娘子的底细,柳如意还好,顾娘子可真是送了他一个惊喜,让他误打误撞发现了纪清亭跟潘氏的私情。此事只要传出去,便会成为老五身上的一个污点。
但是,私情传出来,潘氏会死,永宁公主等人只会损失颜面,照样可以活得好好的。
所以徐晋暂时没有动手,他想等个合适的机会。
他没料到柳如意的死,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此事的可利用之处。
因为他早就知道,傅容注定是他的妻子。
这 一个月里,父皇一定会暗查,他会发现柳如意的故事是真的,会发现顾娘子是被人特意安排在他们夫妻去永泰寺的当天出门的,但父皇不会知道纪清亭提前一天就给 顾娘子写了信,因为纪清亭是个识趣的人,为了他的家人,他必须识趣,识趣到下月故意引潘氏说出永宁公主要害傅容的话给父皇听。
永宁公主庆国公府注定要倒了,既帮傅容收拾了仇家,又除掉了成王的一边肩膀。
徐晋很满意自己的计划,唯有一样……
他不想让傅容知道真相,他允许她重开如意斋确实别有企图,但也是真的喜欢她才帮她的。
他怕她知道了多想,否认他的心。
☆、第150章
徐晋进宫去了,傅容在屋里坐立不安。
她强迫自己回想下午父母兄长闻讯赶来的情形,回想他们的关心安抚,可是没有用,只要她一停下来,眼前就会浮现太医们帮徐晋剜肉去毒的场景。徐晋有解毒丸,但那东西太珍贵,不能当着太医们的面用,所以徐晋没有拿出来,宁可忍受痛苦。
傅容根本没敢看,屋里浓浓的血腥味险些叫她昏厥。
她没有听到徐晋发出半点声音,就像在那条山路上,徐晋抱她下马车时,他抱得那么稳,神情冷峻而不慌乱,仿佛手臂上没有插着一支毒箭。
万幸两人都没有出事,可到底是谁,想要杀他们?
徐晋应该是查到了眉目,所以连夜进宫了,走得那么急,都没功夫跟她说话。
外面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傅容看向门口,微怔之后连忙迎了出去。
徐晋抬脚跨进堂屋的门,就见傅容急匆匆挑开门帘走了出来,目光相对,她愣在原地,惨白着小脸盯着他左臂,朱唇轻抿神情担忧,眨了眨眼睛,便有泪水无声落了下来。
丫鬟们识趣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