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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苏盼从旁听到,盯着那木盒,默不作声。
    待到萧柯走了,霸不悔和苏盼两个人往回转时,苏盼望着被霸不悔收入背后行囊的长木盒,道:“霸哥哥,你说何城主会送给秦峥什么啊?”
    霸不悔对此却是并不关心,不过既然苏盼问,便只好想了想,于是道:“以前在凤凰城的时候,秦峥染了瘟疫,何城主对她就极为关怀,送来各色药物补品,还几次派人询问病情。想来两个人交情匪浅,必然是送了什么贵重的礼物吧。”
    苏盼听霸不悔的意思,知道他是不关心的,只好不再提起,只在心里暗想。
    放哥哥如今一门心思只想着秦峥,可是看那秦峥,务必一门心思只想着放哥哥啊。这个女人,以前听说是和高璋好过的,没想到后来又和何城主有了一脚。
    这一次,如果何城主送给秦峥的是什么惹人多思的物事,怕是放哥哥难免起了嫌隙的。
    苏盼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脑中便有了一个想法。
    她本是将门女儿,想来心思单纯,一便是一,二便是二,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从来也不会搞什么背后的小门道小心思。如今,一想起自己冒出的这个想法,便羞得脸红,可是回首悄悄望向霸不悔,他仿佛并无所觉的样子。
    当晚,大家休息下后,苏盼来到隔壁,看着床上睡得正酣的霸不悔,蹑手蹑脚走到一旁行囊那里,小心翼翼地逃出来木盒,一边瞅着霸不悔,一边打开来,却见里面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事,竟然只是一副卷轴。
    苏盼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打开那卷轴,却见里面是画得是一个女子。
    女子身着金丝大髦,逶迤立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身旁一枝腊梅,猩红点点。有风吹过,女子发梢微动,腊梅簌簌落下。女子身旁是一个红木小桌,小桌上有晶莹剔透月光杯,杯中是殷红的葡萄酒。
    苏盼细细看那女子,瞧那面容却并不是秦峥。
    她不禁大失所望,原来并不是什么引人遐思之物。
    只是不知道,凤凰城城主送这么一个陌生女子的画卷给秦峥,到底是何用意。
    苏盼看了看一旁的落款,却是何笑亲笔所画,一旁用隽永小楷题写着“十八载,弹指一挥间,寒梅犹盛开,佳人何处在”。
    苏盼就着月色,细细品味那几句题词,却是言辞不明。若说这佳人便是指秦峥,那便是凤凰城城主写给秦峥的情书了,可是这十八载,又是什么意思?
    苏盼几番思量,却是不能参透其中意思,却正在这时,那边霸不悔忽然一个翻身,嘴里还咕哝着什么。
    苏盼微惊,忙要离开,离开之时,她挣扎地望着那画卷,最后一咬银牙,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那画卷收在手中,却把身上一块贴身玉佩扔在了木盒之中。
    那玉佩,一见便是贴身之物,若是城主送了这个给秦峥,其中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苏盼心中狂跳,面红耳赤,重新放好那木盒,攥着卷轴匆匆离去了。
    回去后自然是一夜无眠,对着那画轴几番打开,又是羞愧又是气愤。羞愧的是自己竟然做出这等事来,气愤的是这秦峥,勾三搭四,不知道和多少男人有干系,竟然还这么勾着自己的放哥哥。
    第二日,霸不悔醒来,却并不知道自己囊中的木盒已经被人调换了里面物事,神清气爽地招呼苏盼赶路,见苏盼满脸憔悴,还吓了一跳,忙上前问问到底怎么了。
    苏盼见他并无所觉,便胡乱搪塞过去了。
    这一行人,带着厚重的粮草,满心欢喜地回去落甲山。中途,遇到一场秋雨,淅淅沥沥不停,众人冒雨行了一段,那雨势却有大起来的趋势,于是霸不悔便寻了一处,自去带人安营扎寨,而苏盼一个人打着伞,默坐在马上,想着心事。
    正想着时,却见前面,有一妇人,一手抱着熟睡的孩儿,一手用脱下来的外袍罩在头顶,正冒雨向前艰难地走着。
    苏盼虽然脾性易怒,可是心却是个善良的,见这妇人独自带着孩子,又遇到这雨天,实在不易,便要上前,劝她先躲雨,等雨住了再走不迟。
    她当下骑马,到了那妇人跟前,谁知道那妇人见有人骑马追赶自己,仿若一惊,抱着怀中襁褓竟然是拼命往前跑去。
    苏盼不解,只好骑马追去,一边追一边喊道:“停下,我不是坏人啊!”
    那妇人听着身后是个女子,这才停了下来,待回头看时,面上却是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置信。
    苏盼见了那妇人容貌,也是大吃一惊,颤声道:“你,你是……”
    妇人形容憔悴,枯瘦不堪,脸上毫无血色,唯有那傲然双眸,英挺剑眉,犹自能看出昔日路家三夫人的风姿。
    这个妇人,正是霸梅。
    霸梅见是苏盼,心中大喜,透过雨雾,高声喊道:“是,我是霸梅!我没死!你带我去落甲山好不好!”
    苏盼此时方才信了,连忙翻身下马,伞也不要了,上前一把将霸梅搂在怀里,大哭道:“三嫂,你真得没死!”
    这边苏盼的声响,引来了霸不悔,霸不悔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提刀过来,待见到此番情景,却是因了雨雾和发丝遮拦,并没有认出那个狼狈枯瘦的妇人是自己妹妹,便疑惑地嚷道:“阿盼,这是怎么了?”
    霸梅听得这熟悉的声音,眼泪顿时落下,放开苏盼,搂紧怀中睡熟的孩儿,嘶声大哭:“哥哥,是我,你的妹子……”
    霸不悔见此情景,踉跄上前,抹去眸上雨雾,盯着这眼前之人。
    脸色惨败,两眸含悲,可是那眉眼,没面容,那声音,无一不是那个自小到家陪着自己一起的妹子!
    他不敢相信,伸出粗糙的大手,颤抖着要去抚摸她的面容,口中犹自喃喃道:“怎么这下雨天,竟然见鬼了……”
    霸梅再也无法抑制,扑到了霸不悔怀中。
    自从路家出事,路家男儿皆被处斩,她却因了各种机缘巧合,被多湖救下,从此藏在南蛮军中。
    她开始时,本欲一刀了断追随夫君而去,怎奈未遂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怀下了三郎的骨肉。那时候尚不知路放犹自活在世间,只以为路家已经绝后,便想着忍辱负重,也要生下腹中胎儿,为路家留下一脉。
    多少个日夜,她默默将屈辱连同眼泪一起咽下,多少个日夜,她以为自己这一世再也无法见到父兄。
    恍如隔世,竟然能再次相见。
    那个熟悉的声音,一如多年之前,在山涧里响起的呼唤妹子的声音。
    ☆、92|温泉1
    霸梅伏在霸不悔肩头,失声哭泣,根本不能止住。
    霸不悔摸着怀中瘦弱的身形,以及温暖的后背,知道这并不是见鬼了,妹子真得还活着。
    这么一个有泪不轻弹的男儿,也跟着泪水落下。
    他哽咽着,伸出颤抖的手拍了拍霸梅,道:“走……哥哥带阿梅回家……”
    苏盼从旁,眼泪也是不能止住。
    她默默地拾起刚才扔掉的雨伞,为霸梅挡雨,自己却是淋在雨中。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霸不悔终于拾回心神,于是他总算注意到妹子手中还抱着一个孩子。
    他抹抹眼泪,问妹子:“妹子,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你给抱着啊。”
    霸梅含泪,怜惜地看向那瘦弱的孩子,道:“这是我生下的孩子,是三郎的骨血。”
    霸不悔闻言又惊又喜,盯着那孩子良久,终于道:“我竟然做舅舅了啊。”
    这时候,那孩子被这么了这么久,终于醒来了,睁开了双眸,迷茫地打量着眼前人。
    不过是八九个月的孩子,并不知道怕人,也不知道大人的悲痛,见了霸不悔,倒是一乐,小嘴一裂,两个如清水一般的眸子流露出甜美的笑来。
    霸不悔见了,顿时转悲为喜,乐了起来,上前就要抱那孩子,口中犹道:“倒是和你小时候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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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甲山上,这一晚秦峥正在月下,坐在石头上,听着这林间风声,闻着那淡淡松香,好不自在。忽闻到脚步之声,知道是路放来了。
    片刻间,路放来到近前,手中却是端着一个瓷碗,瓷碗里放了数十个饱满欲滴的红色野果,这是那日秦峥觉得好吃的。自此之后,路放几乎每日都要给她送来。
    秦峥见了,心中极爱,接过来那瓷碗,拾起一个,扔进嘴里,嘎巴一声,又脆又酸又甜。
    路放见她吃得高兴,便坐在一旁石头上看着她吃。
    秦峥眯眸,低声命道:“张嘴,闭眼。”
    路放不知所以,不过依然是听她的话,微张开唇,眼睛闭上。
    于是便听到一声细响,秦峥手一动,一物便直投入路放口中。
    却是一个沁凉的野果。
    路放睁开眼睛,眸中便带了温柔的笑意,口中慢慢品嚼着。
    秦峥目光落在他手上,道:“你手这是怎么了。”
    路放的手腕上,带着擦伤,浸着血色,分外惹人注意。
    路放不着痕迹地将那擦伤掩在袖下,混不在意地道:“不过是和将士操练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了。”
    秦峥闻言,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藏起来,低头看了一番,见不是太严重,只不过擦伤是一片红,所以显眼罢了。
    于是这才放心,无奈叹息,责备道:“怎么就这么笨,还能把自己的手弄伤了。亏你还是个大将军呢!”
    路放这一辈子,只被人夸过天纵奇才,惊采绝艳,可还未曾被人说过笨,可是如今秦峥这么说,他却觉得心里极暖,便绽唇笑了,反握住她的手,道:“我自然是笨,不如你聪明。那你还不好好教我,免得我出去丢你的人。”
    秦峥挥开他的手,却去把一旁的兔子拎过来玩=弄一番,口中道:“你倒是能装。”
    路放不言语。
    秦峥斜望着他道:“以前在十里铺,我每日苦心经验饭庄,还在那里煞有其事地教你经营之道,还教你做菜。如今想来,实在汗颜。秦峥不过是小小市井之民,便是苦思深虑,所谋算的不过是一店之经济。而你路大将军,闷不吭声的,其实心里算得是整个天下,算得是世间人心。我哪里有什么可教你的。”
    路放微惊,待望过去时,却见月下松木阴中,她神色间竟有几分疏淡,不觉心中发慌,忙伸手拉住她,道:“你这是嫌我?”
    秦峥低哼一声,挑眉道:“岂敢岂敢!”
    路放沉默半响,微微叹息,因想起那温泉,便道:“我带你去泡温泉,可好?”
    秦峥却是摇头:“罢了,你手上有伤,最好不要沾水,改日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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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霸不悔一行人等,因为有了霸梅的加入,这送粮的队伍倒是比以前多了乐趣,苏盼和霸不悔都争着抢着逗那小娃儿开心,那小娃儿也有意思,被霸不悔抱着在马背上,口中咿呀呀的,小手就去抓马鬃玩儿,流下的口水把霸不悔的衣服都沾湿了。
    霸梅骑着马从旁看,有时便笑着,有时候又情不自禁地落泪。
    一行人行走速度比往日满了许多,过了月末半个月,这才回到了落甲山。
    霸梅回来,众人自然都是又惊又喜,霸盖天早已经收到霸不悔提前派人送来的信,早早地等在了山口。待见到那骑马而来的妇人,果然是自己心心念念以为已经不在的小女儿时,老泪纵横,周围见者,虽然都是铮铮铁汉,可是也都情不自禁地擦了擦眼睛。
    路放听闻自己三嫂还在世上,且竟然为三哥生了一个儿子,自然是激动不已,随同霸盖天一起迎接在山口。
    待见了霸梅,跪在那里,为霸梅行了一个大礼。
    他一直以为,除了姐姐,世上再也没有其他路家人了。
    没想到,坚韧的三嫂一直忍辱含悲地活在这个世间,且为三哥留下了一点血脉。
    霸梅见了路放,想起曾经一排站过去的路家八个好儿郎,如今竟然就剩下一个最年幼的路放,禁不住再次泪如雨下。
    一行人哭过见过也跪过,便各自起来,互相劝解了,擦了眼泪,都笑起来,一时又有路一龙红着眼睛上前见过了三夫人,说是今日已经备下饭菜,为三嫂和小少爷接风洗尘。
    待回到寨中,众人退下,唯独留了霸家父子和路放,霸盖天这才问起霸梅如何逃生的。霸梅便将自己如何为多湖所救,又如何在敌营中忍辱偷生养了孩儿,最后又如何无颜见父兄和路放,将孩子寄养,一个人跑去追杀了多湖等事,都一一道来。
    霸盖天听了,脸色惨淡,道:“阿梅,你真是错了。”
    霸梅闻言,噗通跪下,低头道:“是,孩儿委身于敌军,只为苟且偷生,孩儿是错了。”
    路放从旁,怀中抱着三哥的血脉,垂眸一直看着那孩儿睡熟的容颜,此时听到这话,却忽然抬眸,淡声道:“三嫂,伯父并不是说你苟且偷生有错。”
    霸盖天望向一旁的路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