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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头奴 第64节
    老皇帝又说:“刀剑武器,朕不时会让户部拨些过去,军需这方面你不必担心。但其他方面,譬如人手问题,得你自己解决。朕无法通过内阁一时间给你高位和兵权,就算给了你,那些人也没有自己亲自带出来的好用。并官位一高,总有许多推不掉的攀附。要在官场上周旋应付,便不能专心办事。所以,这事儿要做在他们的视线外。”
    沈翼到底不知道他心里往下有什么打算,自觉也不能深问下去。他是皇上,所有主意皆随他定。吩咐下来的事,且先按部照做。余下又有什么主意,大约到了时候,他自己也就说了。
    而后,老皇上果也没说更多打算,把这事儿交代下之后,又与沈翼说些闲话,最后说:“朕这会儿虽不能承诺给你什么,但能给你家人一些赏赐。明儿提你大哥沈煦到御前来当差,你可满意?”
    恩赐都靠他赏,沈翼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只得先替沈煦谢下恩来。这就把事全部说完了,老皇上身心俱疲,要休息,他只得辞过出皇宫去。走前还有交代,只说吩咐了他的事情秘密地做,不可张扬。其他的,更是不能与外人知道。
    沈翼不傻,知道这事凶险,怎敢与外人道?
    第66章 寿王
    从抬脚出文德殿开始,沈翼脑子里剩下的便是如何把老皇上吩咐下来的事情做圆满的盘算。从士兵里做挑选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得列什么样的标准来考量,也都需要细细深思。挑出了士兵来,又当如何安排训练,才能达到老皇帝的要求,桩桩件件,没一件是容易的。
    直回到军营,沈翼脑子里的盘算也未消停一刻。到帐里坐下便是找些前人书册来看,案边执笔做些记录,再自个儿整合罗列。好容易理出些头绪来,心头才松了口气。这会儿,姜黎从伙房拿了晚饭来他帐篷。这便是搁下手中东西,在案上清理出地方。
    姜黎在蒲团上坐下来,把篮子里的吃食端出来往案上放,“回来就看忙活,一句话也不多说。到底怎么的了,皇上召你进宫什么事?你若再无视我,我这会儿出去就再也不来了。”
    沈翼听她不高兴,帮着把碗碟从食篮里端出来,而后拉住了她的手腕子,“一直盘算事情呢,怕断了想法。现在有了头绪,好好跟你说说。这事儿跟你有关,你听了肯定高兴。”
    姜黎这会儿可没什么高兴的,才刚她受了冷落,心里一直不畅意。本来老皇上莫名其妙宠信沈翼的事情就让她不踏实,这回倒好,从宫里回来就跟入了迷一样,听不到她说几句话,翻罗出许多书册来,只管看书,嘴里又跟自己嘀嘀咕咕不知说的什么。
    姜黎现在便看着他,等着他说话。沈翼看得出她情绪不好,抬手摸一下她的脸,“皇上宠信我,是想暗中弄一批可用之人。之所以这么做,是他觉出了当年五殿下的事有蹊跷,而后看出了寿王的野心。现在朝中势力多有被寿王所用的,虚实难辨,连他也分辨不清。”
    姜黎听得这话,眸子里闪出一道光束,“他要为当年的事平反?”
    沈翼冲姜黎摆出个小声的动作,拿起桌上的筷子送到她面前,“若能查出真相,必然就能平反。他心里对五殿下有愧,大约也想还他一个清白。但他的着重点不是在这里,用我不是为了给五殿下平反,而是暗增自己的实力,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多做一道准备。他是不是还有其他打算,暗中是不是还有别的操作,都不知道。心思太深,摸不清楚。”
    听完这话,姜黎略显激动的情绪便慢慢稳了下来,她把筷子接在手里,慢慢舒了口气,“他想利用你对付寿王?”他只是老皇上的一颗棋子,且不知道最终能不能起作用的一颗棋子。
    沈翼给她夹菜,“朝堂之上,谁跟谁之间不是利用?他利用我,我也在利用他,各取所需。他需要集结力量,提防寿王动他皇权。而我,需要通过他来为五殿下的事情平反。到时候,就能还你们姜家一个清白。”
    姜黎双目微敛,半晌抬起目光来看向沈翼,小声道:“我还是把你拖下水了。”而且是浑水,趟得过趟不过都不知道。但他已经和老皇帝做下约定了,姜黎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有用。
    沈翼却没有她这么重的情绪,笑着道:“不,即便没有你的存在,他依然会找到我替他办事,为了前程功名,我也会应下。得了皇上的宠信,岂会有人推之不要?至于五殿下的事,不过是凑了巧。”
    姜黎捏着筷子戳戳碗里的饭,抿一下唇,“我能做什么呢?”
    沈翼又夹菜去她碗里,“吃饱了养胖了,以后给我多生几个孩子。”
    姜黎脸蛋微红,小声嘀咕,“瘦才好看呢……”
    接下来的日子,沈翼便越发忙起来。他军中士兵如何,他心里有大体的掌握。本来都是战场上厮杀过活下来的,跟京城皇宫禁军不是一类,总体来说没有什么太差的。便是如此,也还是列了条框来选拔,只说:“符合条件者,升为一等军。次者,二等军。如此下推,总分四等,每等约三千人。”
    一等军的选拔,从年龄四十岁以下身高七尺五以上的人中间挑选,全身披甲能操作十二石的弩,身背50支箭和一柄戈,头戴铁盔,腰佩短剑,带三天粮食,半天能行一百里者,皆算合格。余下不合格的,分列二等军,以此类推。下等军中后有能力提升显著的,亦可再入一等军。
    如此打乱重排,军中伍长百夫长都尉等所带之人皆有变动,与以前大不一样。这样便又要互相磨合,不能一时间就合作无缝。经过五天的挑选,三千一等军险险凑满。凑满后自是分开训练,各有各的内容时辰。
    原本入了一等军的人都觉有面儿,想着这样算是被抬举了,被肯定了能力。但三日苦练下来,又都开始抱怨。原来大伙儿每日训练的时间等同,但这会儿却是等级越高训练时间越长,内容也越难。便说一等军,每日要在四等军训练时间上再加两个时辰。
    在抱怨声难以压下去的时候,李副将军去向沈翼禀报,“将士们情绪重,长此以往下去怕是不成。”
    这问题是欠考虑的一方面,人么,不是冷冰冰的武器,搁哪就是哪。人有想法,一直干着吃亏的事儿人都会产生抱怨。沈翼这两日也看出来了,将士们对于训练都不是很积极。这便又要考虑怎么解决,若不解决,只怕要闹。
    这会儿便临时想,也想不出什么万全的法子来。沈翼蹙眉吸气,只觉老皇帝这甩手的法子实在是在难为他,什么都帮不上,空手套白狼,就要他给他整一支精锐部队出来。严顺恩手下的精锐士兵,那都是免除一家徭役,田宅也都免税的。
    沈翼在帐里来回踱步,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忽外头又有人来传话,进了帐篷说:“沈将军,外头有人求见。”
    沈翼现在无心迎客,便道了句:“打发了吧。”
    那士兵面露犹豫,又道:“说是寿王。”
    “寿王?”沈翼缓下蹙起的眉心,心里蓦地一沉。他这军营实在算不得什么好地方,前有老皇上来过,后来就隔三差五有人会来。但是真正权贵过来的,却没有,只有派人来请他出去的,但他都以各种理由推掉了。像寿王这种级别的,自然也是头一次。
    沈翼愣了一下之后,灵光一闪,忽对李副将军说:“你去跟那些不满的说,别成天想着要这个要那个,不想干的卷铺盖滚蛋!本将军是抬举他们,才有加练。等明儿立了功,自见分晓。现在就怨声载道,如何能成大事?!”
    李副将军有些为难,本来军中就没多少人,这要闹走了那三千个,是要垮的。但见沈翼也是不听劝说的决绝态度,他两边为难,没办法,还是只能自个儿回去再劝说那些当兵的。
    沈翼这边就不再多思那三千士兵要闹的事情,与来传话的那小兵一起出军营去请寿王进来。人是做亲王的,皇上的亲儿子,金贵程度自不必多说。沈翼迎到外头,自见金顶马车和随行的数个侍卫。他上去给寿王行礼问安,请他下车。
    等车夫打了车围子,那寿王才从马车上下来。跟着他下来的,还有一个姑娘。沈翼扫眼过去,这回记得了,是那个成安郡主。这又要跟她行礼,再问句安。
    成安郡主看他,道一句,“平身吧。”
    沈翼从听说寿王过来之后就开始揣度他的目的,想着他大约是来探底的,却没想到他还带了成安郡主。自打老皇上那次来军营现出摸底的意思,沈翼意识到自己和军营都被他调查了清楚后,就对这方面做了防范。军中内部事务,一概不准让外头人知道,哪怕是关于营妓的小事。所以说,寿王在老皇上来过军营以后再对沈翼的整个军营做调查,得到的细致事情就会少很多,也只能查出些大概的。只怕也是因为这个,今日才特特上了门来。
    因是贵人,便是突突来的,也不能懈怠。沈翼把他两个领进军营,再领去主帐里招待。上座是给寿王坐的,自己下座陪着,不过说:“不知王爷要来,有失远迎。”又问些“王爷来这里有何事情要吩咐”此类的话。问了也得不出真话来,尽是寒暄。
    成安郡主作为一个女孩子家,对这些客套话不感兴趣,但她对沈翼感兴趣,便安安静静在旁吃茶吃点心看着沈翼和自己的亲爹说话。吃了一气,忽有人在外头要求见沈翼,也不管寿王在不在,只说:“事情要紧。”
    沈翼无法,只得让人进来。原来说话的人又是李副将军,进了帐一瞧,满脸挂彩。先跟寿王拜过行礼,才又跟沈翼说:“将军,您赶紧去看看吧,全乱套啦!军心不稳,要散啦!”
    沈翼手指按在大腿上,点了一下,蹙起眉来问他:“又怎么了?”
    “闹起来了,有要走的,也有不走要讨说法的,压不住啊!”李副将军一张愁死了的脸,十分焦急,“只得您过去压了。”
    沈翼显得左右为难,看着他,“我这里待着重要的客人呢,你没瞧见?”
    寿王这会儿便开了口,不让沈翼为难,“这是大事,不能因为本王来了而耽搁。本王跟你一块过去,兴许能帮上一点忙。”
    沈翼这就不为难了,起了身跟寿王一道出帐篷,往练兵场上去。瞧着情况紧急,那步子走得也急。帐篷里却还成了成安郡主,是寿王不让她去的,只说:“自己呆着,那边儿都是胡闹的场面,待会儿再伤了。”
    成安郡主这便没去,在这帐里又呆了一气,只觉无趣,便自个儿出了帐篷去。想着不如自己在军营里逛逛,也就随处看去了。这么在帐篷间走逛,最后就走到了女人们的帐篷前。还隔了一些距离,看着几个女子在帐篷前坐着做针线,有说有笑的。
    她目光最后定在一个女子身上,弹墨绸裙,都是最寻常的衣服。只那张脸,在阳光下覆了一层光芒,美得不像话。说话时嘴角微微上挑,眉梢弯弯,梨涡浅浅。髻侧插一枝红宝石金钗,坠下两点流苏,简单明艳。
    忽而那女子转过头来,瞧见了她,四目相对。隔了一段距离,两人似乎都在一瞬间看到了彼此眼睛里别样的东西。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准到可怕,只稍一眼,就能看出未曾知道过的东西。